云横秦岭家何在?——追忆一段尘封40年的往事~撰文:纪明

日月明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人到一定年纪,往往难以抗拒触景生情式的回忆:汉中近几日有惊无险的抗洪呼声,特别是河南郑州、新乡的特大洪水,忽又勾起了我一段尘封整整40年的陈年往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忆的影像又穿越到了1981年的暑假:我独自一人由汉中去兰州探亲,因对青藏高原的神往,便前往位于青藏高原边缘的青海省湟中县塔尔寺游玩。暑假结束前,我在兰州火车站购买返程车票的一刻,火车站售票员告诉我:“宝(鸡)成(都)铁路因暴雨塌方中断,接通知近日不能直接购买经宝成线到汉中的车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归心似箭的我极力游说女售票员:“宝成线是大动脉,即便是中断也顶多三两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售票员看看我的学生证,或许是因为我说的有理,更多的怕是处于同情,竟意外的售我了一张经宝鸡中转的学生票。倘若放现在,即便是叫人家女神,那怕是干妈,怕也一定无济于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下图:与兰州的朋友在塔尔寺合影。湟中县的三伏天也是要穿长袖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应是1981年8月下旬的一个风雨之夜,回家的绿皮列车在滂沱大雨中抵达宝鸡车站。改签处的签票员明确告诉我:“宝成线多处因洪水损毁严重,距离通车遥遥无期,这个方向所有车票无法改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境况绝对不能用当今流行的“懵逼”二字来形容,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我在宝鸡一无同学、二无亲友,又偏逢这要命的雨骤天黑……那扎心的四个字——“遥遥无期”,倾刻间将一个切切的归家者,变成了“天涯沦落人”,更缺少白居易此句前边的两个字“同是”,这无疑显得更加悲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在湟中县塔尔寺的主殿——“大金瓦殿”前,我也曾煞有介事地模仿众藏民,磕过几个长头,但我的长头显然并沒有感动佛祖,依然中断的宝成线便是最现实的佐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股“云横秦岭家何在”的愁怅涌上心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下图:80年代的兰州火车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夜沉沉,雨沥沥,此刻唯一能够寄托希望的便是两百公里以外的西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不做、二不休!我迅速将随身携带的行李以及从兰州购买的一网兜白兰瓜往站内“小件寄存处”一放,便净身踏上一辆东去的列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陈旧的绿皮车,夜里十点多从宝鸡哐螳到西安已是半夜三更,上车补没补票,我全然没有记忆,——当然也不心虚,有先前的车票和学生证在……只是雨,仍旧不肯住点儿,我只好在候车室里捱到天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西安有同学曾明确告诉过他家的详址——城东长乐路的“火电新村”。模糊的记忆应该是早餐店服务员——那时吃饭要粮票,也还不流行叫老板——详细指点了我前往的路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天倘若要在西安大街上问个年青人,大约听到“火电新村”四个字,他们一定是一脸懵逼的。而当时火车站小店的服务却能立马给出准确的线路图来,可见这“火电新村”在当时的西安还是小有名气的,就如同今日“紫薇、曲江”这样著名的楼盘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也奇怪,偌大的西安,坐上公交车,用西安话说“端直”就坐到了同学居住的小区——火电新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看来在塔尔寺磕过的长头也有显灵的时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下图:80年代兰州大学的正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站在火电新村的大门外往里瞧,院内尽是一排排老旧的小二楼,显然是同一张图纸打造出的、建于五十年代的、有着前苏联工人社区风格的家属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同学家住一楼,家中的地面还是老式木质地板,枣红色的地板漆早已被磨去了昔日的光泽,借着昏暗的光线,其色泽仍依稀可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同学的父亲是一位工程师,一口地道的天津口音。皮肤显得有些黝黑,无论是抽烟与个头儿,那绝对是家中老大。听说篮球也玩的很在行;同学的母亲是一名医生,西安口音,同时也是家里的后勤总长,这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如今,随着大学教育步入大众化,“知识分子家庭”这个概念如今也很少被人使用,但在当时这概念绝对是毫无争议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下图:80年代西安火车站候车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同学家姐弟四人,大姐好象已经出嫁,他为老三。小楼后边有一个独立小院,院中有自建的平房一间,记得平房的门前有一棵如盖的杨树,能够遮挡夏日里强烈的阳光。这儿便成了最安静、荫凉、自由的住所,这里也是同学假期回家后的独立卧室。因为我的不期而至,便成了我俩共同的起居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心中当然依旧惦记着回家,及到了西安时才从广播中得到消息:汉中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汉江决堤淹没了汉中西关机场、南关老城区,冲毁了通往西安的所有公路、铁路;机场淹了航班自然也是中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已经不是诗人笔下的蜀道难,而是完全彻底的蜀道断——从空中到地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看来我只有苦苦的等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同学母亲能看出我的心思,操着一口西安话对我说:“莫事,你尽管住下,这和你屋一样,啥时路通咧,你俩一块回学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就这样,我在同学家一住便是二十二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期间,对我的汉中家人而言,我似乎从人间消失,电话打到兰州,说我早已离开……中途我猛然想起这茬儿,路不通不是还有电报吗?赶紧一封电报报平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期间,在同学引领下我们一块到过西北大学另一同学家。此同学令尊系西北大学外语系教授,看起来比我那同学斯文太多。他还有一个比他小很多的任性的弟弟,如今怕也人到中年。吃饭的时候家里的餐桌上铺有格子布桌单,那可是从前只能在外国电影里所见。这样的配置,在八十年代初一定是喝过洋墨水的讲究人家才有的配置。不过说实话,在这位同学家的那顿饭我压根儿沒敢吃饱……碗太小,斯文的家庭气氛令人惴惴不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下图:80年代宝鸡火车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闲着无事,跟着同学在西安游荡,印象颇深的还同他一块回到他当年扦队时人民公社——临潼县新丰镇鸿门公社。这儿便是著名的典故“鸿门宴”的发生地。往事越千年:如今满眼的玉米地里早已无处寻觅历史的痕迹;走在新丰镇的田埂上,完全看不出这儿跟关中平原其它农村有什么区别。留给人们的只有对历史故事的津津乐道,对西楚霸王的无限遗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尽管脚下的黄土地早已捡不着鸿门遗址的残砖片瓦,但在同学眼中、心中,这儿永远都值得骄傲,永远都属于神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真的,人们对扦过队、上过学的地方,总有一种难以忘怀的情结,难怪这个特殊年代的人要将一起“同过窗、下过乡、扛过枪”的视为“三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下图:今天的西安一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临潼,恰逢石榴成熟的季节,同学当然少不了请我品尝著名的“临潼石榴”:个大、甘甜、多汁。在我旧有的印象里,原以为关中只有馒头、锅盔、羊肉泡;大米、蔬菜都要靠汉中贩运,瓜果更是稀罕之物;品尝了临潼的石榴,才知道甜味儿水果是北方的特产,也才有了秦巴人井底之蛙式的惭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二十二天在人的一生中是极其短暂的!我想试问:有多少人有过被困异地二十二天的经历、又有多少人能够在一个普通的同学家里吃住二十二天、还有多少人能在如此困境中,保持着快乐的生活?河南的洪灾难民尽管关注度很高,但我的难民生活质量应该比他们要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终于等到了一趟可以绕道河南洛阳、湖北襄樊、陕西安康而返回汉中的专列——共需绕道1335公里——但这时我才想起我的行李还寄存在200公里以外宝鸡火车站的小件寄存处。于是只有再次坐上西去的列车……及到宝鸡,看着网兜中早已发霉烂掉的兰州白兰瓜,虽然有些可惜,但心中已经沒有太多的遗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40年过去了,如今同学的父母也已相继过世,如果说有遗憾的话,那便是没有给二位老人上柱香、烧片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佛语云:同船过渡八百年修行。这二十二天的滞留经历,算一算怕是亿万年修行的结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