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6年春天,16岁的我,进入石桥中学读高中。至此,我家六兄妹,全部走进了石桥中学的大门。三姐的情况有点特殊,上初一时,三姐在石桥中学上过两个月的学,因学区调整,转至邻乡赵村中学就读,按照“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古训,视为石中学子,应该不为过。我刚上高中时,有乡邻对父亲说:石桥中学高台台全叫你屋娃包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出生在关中平原腹地,泾阳县城西十多公里外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直到七十年代中期,家乡和全国农村一样,实行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集体组织管理,计划经济,以粮为纲,统购统销。夏收小麦,秋收玉米,再种些棉花,农作物单一;社员干活挣工分,先缴公粮(农业税),再留口粮,缺吃少穿没钱花。贫穷和饥饿,是那个时代,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家所在的和村大队,位于石桥公社所在地(1984年改为桥底镇)的最东南,有九个生产队,我们邱家村为第七生产队,从地理位置上讲,距离公社最近,距离大队最远。东南几个生产队,因与中张公社(现为中张镇)接壤,按就近入学政策,1973年春,我从和村大队中心小学五年级毕业,和班上同学一起,进入中张公社赵村中学(当地人称三郎庙学校)读初中。每天早上,我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一起,天不亮就背着书包出门,徒步去三公里外的学校上学。中午,吃点自带的杂粮馍馍,下午上完课回家。之前,我的二哥、三姐(初一从石桥中学转学),已从赵村中学毕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初中升高中,不是凭考试成绩,而是和当时上大学一样,须经所谓的“民主推荐”。这个现在想起来仍感觉荒谬不可思议的奇葩组织,除学校领导、相关老师、班干部参加外,学生所在的大队干部不但参与,还有很大的话语权。三姐初中毕业时,因负责民主推荐的大队某领导不同意,直接断了三姐读高中的路,无缘进入泾阳县西部地区人心目中的最高学府——石桥中学继续深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一个狂热、无序的年代,政治挂帅、跳忠字舞、背老三篇、贴大字报、批林批孔批周公、反“潮流”、交白卷、学工学农学医、缩短学制、简化课本……名曰“减负”、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共产主义接班人。学校事多,老师辛苦,学生忙碌,就是不重视文化学习。我八岁读小学,十八岁考上大学,比黄金还珍贵的十年,就是在所谓的“全面发展”中荒废掉了。但凭心而论,当时石桥中学拥有一批文革前毕业于师范院校的师资力量,老师教学经验丰富,工作责任心强,对学生更是关爱倍至。如我熟悉的物理老师史耀如,语文老师李平,数学老师屈尚彦,化学老师王志明,政治老师赵光普、杨鸿等等,个个出类拔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非常时期,能遇到一批,而不是个别优秀敬业的老师,是我们这些生在困难时期、长在文革时期农村学生的不幸之大幸。正因为如此,高考恢复后,石桥中学高考成绩斐然,我所在的原高七七届六班60多人,经过补习,再补习,再再补习,凭着契而不舍地坚持和努力,二十多人通过高考这座竞争激烈的“独木桥”,彻底改变了人生道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上学时的石桥中学,位于桥底镇以东,泾惠渠北岸一块自然隆起的大土平台之上。这个孤岛似的大平台,说起来还有点来头。史料记载,最初为十六国大夏国赫连勃勃修的烽火台。六朝时,在烽火台上建大(音dai)安寺。明、清两代,均有重建或修缮,是当地重要的佛教寺庙。1942年,由本县爱国人士、“左联”发起人之一的白润璋先生改建为学校,后几经调整和完善,到我上学时,已为泾阳县四大完全高中之一。我们兄妹陆续进入石桥中学读书,且学业优等,难免令一些乡党羡慕嫉妒。2005年,因校舍危漏,石桥中学迁移別处,具有六十多年办学历史的石桥中学,从此退出了人们的视线,但留给我们兄妹六人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弥久如新,永志难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哥生于1940年,英俊聪慧,善良正直,性格温和。1961年在石桥中学读高三时,报名参加空军,体检合格,因父亲“历史不清”,政审未过。想想几个月后的高考,同样要过政审关,大哥不由心灰意冷,悲观失望。加之时逢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时刻,国家鼓励知识青年支援农业生产建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品学兼优的大哥,从此弃学回乡,扎根农村。我在石桥中学读书时,去同学芙蓉家玩,她的父亲牛叔叔已年过古稀,是大哥上高中时的老师,特别器重和关心大哥,提起大哥辍学,仍惋惜不已,告诉我:你大哥聪明好学,成绩非常优秀,如果再坚持两个月,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的。大哥上高中时的校长苗天庆,和牛叔叔一样,我上学时,年龄也已经很大,离休后留校负责管理图书资料室,经常询问大哥的情况,并因此特别关照我。在苗校长那儿,我可以借到别的同学看不到的书籍和学习资料。大哥上学期间及以后,石桥中学初高中六个年级,每个年级按一、两个班算,全校最少有在校生二百多名。年年送老迊新,如磨盘似流水,十几年后,还能被老师及校长关心和惦记的大哥,当年在校时的各方面表现,应该是相当的引人注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哥回乡后,依父母之命,很快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但酷爱学习的习惯没变,在家庭负担重、经济拮据的情况下,自费订阅各种报纸杂志,自学种子繁育及农业科技知识,试种旱季稻,嫁接果树、花卉等,成为当地小有名的农民科技人员。我上高中时,大哥以公社农技员的身份,受邀来石桥中学讲授农业种植方面的知识。几次被农科组织推荐调往海南搞良种繁育研究(事业编干部)。当时,两个侄子尚小,大嫂坚决反对大哥去遥不可及的海南岛。为了家庭和孩子,大哥忍痛割爱,放弃了垂手可得的好前程。但石桥中学给予的知识积淀、学习习惯、以及对新知识的渴望和追求,大哥一生未曾改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姐小大哥6岁。二姐小大姐5岁。一个高67,一个初68,同时在石桥中学读书,不但学业好,还都是运动健将,石桥中学响当当的姐妹花。大姐是学校女蓝主力,田径运动员,二姐是学校短跑、中跑、越野赛及跳高、跳远冠军。田径场上,不同年龄的两姐妹,经常同场竞赛,一般都是二姐获得头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姐读高二时,文革开始,停课闹革命,搞串联,高考取消,大学成梦,作为返乡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二姐也一样,初中毕业回乡。而与大姐一起念书的发小,学习成绩远不如大姐,三年前考上技校,这时已分配到城市里的国营大厂工作,端上了令人羡慕的铁饭碗。“老三届”,本是一群人中龙凤,莘莘学子,前途不可估量,不料一夜之间,被命运捉弄,被时代抛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姐回乡后,起初当小学民办教师,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后招工到永乐粮站,再后来调至泾阳县城关粮站,长期从事出纳、会计等财务管理,工作认真,待人和善,从来没有出过一笔差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姐在我们兄妹六人中,脑子最聪明,学习最抜尖,获得不少体育比赛项目冠军。可惜生不逢时,初中毕业后,不到二十岁就结婚生子,先在生产队担任记工员、会计,后到乡镇企业工作。厂子倒闭后,摆过地摊,批发过小百货,开过窗帘店,去新疆拾过棉花……为了生活,吃过的苦,受过的累,难以言喻,但活得最坚韧、坦荡、通透、睿智,我们经常调侃二姐,是一位城里有独院,村里有土地,拿着退休金的“土豪”老太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五岁时,母亲经常带我去石桥中学给大姐二姐送馍。我人小体弱,站在大桥下面,望着被溏土覆盖着的长长土坡,心里发怵,不敢迈步。母亲鼓励我:“大安寺,高台台,学的不好莫上来。不怕慢,就怕站,你慢慢走,能上去的。等你考上这高台台,我也来给你送馍馍。”从没进过学堂的父母,一直对我们兄妹六人的学业很重视,日子再难再苦,家务活再多再累,即就是读书没有前途,大哥、大姐高考受阻,二姐、三姐无法继续深造,仍然节衣缩食,想方设法供二哥和我上学读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进入石桥中学读高中时,大我5岁的二哥,已于两年前在该校毕业。返乡后,二哥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兼驻村干部。高考取消了,招工、推荐上大学没门路,参军是离开农村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和大哥当年一样,二哥也曾报名当兵,仍然卡在父亲的“历史不清”问题上。1977年,等来了石破天惊的大好消息。当时大学、中专是分开报的。二哥边工作,边复习,为了保险起见,报名参加中专考试。尚在读高二的我,通过初试选拨,参加高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7年12月,我们兄妹俩走进了不同的考场。二哥一战告捷,被当时陕西省重点中专——西安电力学校录取,毕业后分配到渭河发电厂,先后在汽机运行、教育科、计划科、达标办等部门工作,担任达标办、人事部培训中心负责人。二哥好学上进,勤奋努力,团结同志,乐于助人,深受领导信任和员工爱戴。二哥还利用工作之余,参加中央党校函授学院举办的《经济管理》专业班学习,取得了大专学历。在负责职工培训教学中,坚持先学一步,融汇贯通,经二哥亲自培训的计算机专业,当时全厂有576名员工获得了国家颁发的等级证书。在担任达标办副主任期间,带领办公室全体同志,精心组织达标活动,夯实各项基础性工作,顺利通过了原电力部验收,使渭河发电厂跨进了全国火力发电厂的达标先进行列,为电力事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则出师不利,1977年高考名落孙山。好在经过半年多的努力,次年秋季被陕西财经学院录取。现在回忆,我们兄妹二人有幸加入滚滚如潮涌的考试大军(1977、1978,两年共一千一百多万考生),并成为“突围”的胜利者,成为光荣的新“三届”,最感激的除了邓公及父母之外,再就是石桥中学老师们的培养教育之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上高中时,家境依然十分贫寒,穿的是姐姐们的旧衣服,吃的是母亲烙的杂面锅盔馍。不少老师看到我的名字(我们兄妹是“仲”字相连)或看我穿的衣服,就知道是谁谁的妹妹。年龄长点的老师,认识我的大哥、大姐、二姐、三姐,年轻点的,认识我的二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品学兼优的哥哥姐姐们,是我学习的榜样,也是无形的压力。我的三年高中生涯,一直在老师们与大哥、二哥、大姐,甚至二姐的比较下活着。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我动作做得不规范,体育老师淡秉惠批评:“亏得你还是XXX、XXX的妹子,咋这么笨啊,你两个姐姐可比你強多了。”说的我无地自容,当时如果有个地洞,我肯定会钻进去。但我从心底里为自己有如此优秀的兄姐而感到自豪,引以为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中秋节前夕,我回泾阳老家,恰好三姐也从渭南回来,打电话要我去她家小住。大姐、二姐闻讯,也从县城赶了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昨天早上,我们四姐妹早早起床,来到三姐村——桥底镇桥底村的北塬上锻练,看日出。当一轮红日透过薄薄的晨雾,从东方冉冉升起时,家乡最美的朝霞,以及朝霞映照下的秋色,刹那定格在我的手机里。脚下塬畔边,翠绿翠绿的酸枣树,红红的酸枣,如玛瑙般挂满枝头。东南方向不远处的石桥中学旧址,高台上的教室、西边的大操场、灰砖铺成的西长坡,在晨光中清晰可见。操场上没了学生矫健的身影,教室里也听不到朗朗的读书声。这儿曾经留下过我们兄弟姐妹青春的足迹,也见证了我们的贫穷、努力、希望、痛苦、迷茫和荣光。现在回忆,如飞鸿雪爪,恍若隔世,不由感慨万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值得一提的是,没能进入石桥中学读高中一直耿耿于怀的三姐,成人后嫁到了桥底镇桥底村,与石桥中学为邻,也算是一种缘分和补偿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石桥中学,如同我的小学、初中、大学,在社会发展中,因诸多原因,合并、迁移或者消失,但心目中的母校,如校门前的大石桥,永固不朽,亦如泾惠渠水绵远流长,永远是我们六兄妹的精神家园。(2019年9月1 3日初稿,2023年7月3日修改)</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的初中毕业证,没有照片。那时还是冬季毕业,春季入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我的高中毕业证,还是没有照片。毕业证里写的77级,应该是当时按照高中两年制填写;落款时间78年7月,为我们真实的毕业时间。1982年,全国高中招生正式学制由两年改为三年,此前为过渡期,怎么写都没有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左起:大姐、二姐和我与母亲一起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大哥返乡后在石桥公社农科站工作时的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大姐初、高中时的照片,是当时石桥中学女生蓝球队的主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二哥在西安上学时照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左起:我、二姐、二哥在大雁塔留念,此时我和二哥在西安上学,二姐来西安看望我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02年初夏,二哥患病住院。三姐去医院看望二哥时的合影,充满了怜惜与不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这是我1977年12月月参加首次高考时准考证上的照片,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上大学时,为了省钱,撕下来用在别的证件上。</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2px;">和同学在石桥中学毕业留念,时间为1978年7月。后排右一为刘淑艳同学,因患肠纤维瘤,不幸于2004年去世,年仅44岁。</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石桥中学高七八届原六班全体女生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同学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毕业34年同学相聚,前排就坐的为石桥中学部分老师。记得当时为叫“七七级”、“七八级”、还是“七八届”,同学们争论了好久。“入校为级,毕业为届”,是基本惯例。我们遵从了惯例,从而出现了与高中毕业证内容书写不一致的问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石桥中学同学小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15年2月,六班部分同学小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1年8月,六班部分同学小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18年清明节,和三个姐姐回老家给父母兄长上坟,在老家的桃花园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桥底北塬蒸蒸红日(2021年9月13日拍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桥底北塬的夕阳余晖(2021年9月12日拍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从北塬远眺原石桥中学遗址,历历在目(2021年9月13日拍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滔滔泾惠渠水,前面不远处的桥梁,就是连接南北两岸进入石桥中学的大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石桥中学座落于泾恵渠主干渠北岸,座北朝南,穿过大桥,就是学校大门。进入大门,端北向上有两层台阶,将教学区划分成东西两个区域,我们六班的教室,在第二层,也是顶层东侧。一切还是昔日的模样(2021年9月13日下午拍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左起:2021年9月13日,三姐、二姐和在桥底北塬偶遇的二姐同学(兴隆村人),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3年6月16日,端午节前夕,我们一起去陕西省水利搏物馆参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在社树村参观,途中休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3年6月16日,我和大姐、二姐在原石桥中学门前留影,这里曾经留下了我们的青春年华。</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