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法官（10）

沙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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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显示器、鼠标、键盘。一方小小的区域，成了秦成刚工作的中心。他阅过档案，把庭审笔录搁在旁边，两手铺在键盘上敲出一行文字：关于原告吴子福诉被告郝世贤返还财产纠纷一案的审理报告……

钟阳推门进来，笑嘻嘻地问：“那个案子，你审查了吗？”

秦成刚正全神贯注地起草文书，听到问声，随口应答：“正写着呢。”见是钟阳，忽然短路，懵懵懂懂地问，“哪个案子？”但迅即回过神来，呵呵笑道，“又违纪了。原承办人，哪能过问。”

钟阳偏头瞥一眼电脑，见所写内容与己无关，笑道：“谁他妈没有仨朋俩友。挡得住？王院长最近对我有意见，老他妈揪住案子说事。哥们，你可得替老弟主持公道啊！”他拍拍秦成刚的肩膀，目光殷殷。

秦成刚扬手指指沙发，钟阳坐下去。秦成刚扭转椅子面向他，笑道：“你也太把我当盘菜了吧？”

钟阳抛给秦成刚一支烟，自己噙一支点上，抛给他打火机，说：“别开玩笑，这事，还真得你帮忙。”

秦成刚还给钟阳打火机，把香烟横在鼻头下嗅了嗅，说：“烟草味，真香！”

钟阳的鼻孔射出两道青烟，呈伞形散开，说：“如果你提议再审，我肯定成为全院的典型。大好前程就彻底葬送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没那么严重。”秦成刚依旧笑笑，把香烟放在案头。“不就是一个案子？我的案子到中院也有改判的，看法不一样，评价就有差别，哪那么邪乎。”

“可这个不同。”钟阳弹掉烟灰，眸子鼓得很大，定定地望着秦成刚。“这个案子是访民们逼着田书记过问了的，事情不大影响大。你想想，如果你改判了，是不是说明我办错了？就算不问责，田书记对我能有好印象？以后一旦遇到人事任免，我过得了关吗我？”

秦成刚觉得有些道理，皱皱眉头。他没有往这方面想，因为他办过的重审或再审案件，大部分变更了原来的结论，承办人因此断送前程的还鲜有所闻。钟阳的说法让他从另一个层面看到了案件对承办人的影响，心理负担陡增。是啊，如果改判会伤及朝夕相处的同事，岂不是自残手足？此事当慎重，不可轻改。但照着钟阳的要求做，该怎么交代牛家庄的老百姓？他们没有政治前程，不怕人事任免，就该把五百万驮在背上？那可是真金白银，实实在在的负担啊！但不如此，又该如何？正在纠结，一曲《天路》唱起来。他拍拍口袋摸出手机，机频上显示的名字是秦恬。他笑了笑，心想，天路，女儿的路真是悬在天上啊！摁下接听键，里面传来秦恬娇嫩的声音：“爸，我已经下考场了。”

秦成刚满心欢喜，但还是心头一紧，问：“考得怎样？”

秦恬在那头说：“考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秦恬。他就说，下去吧。不知道怎么回事？”

“哦。”秦成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看了看钟阳，没有反应，就说，“那就回来吧。”

秦恬说：“出不去。都在铁栅栏门里锁着，还得等结果呢。”

秦成刚挂了电话问钟阳：“你帮着分析分析，什么意思？”

钟阳凝神想了片刻，望着秦成刚问：“恬恬穿的是不是正装？”秦成刚摇摇头。钟阳又问，“有没有化淡妆？”秦成刚仍旧摇摇头。钟阳扁扁嘴，说：“完了。”

秦成刚很惊讶，咬咬牙关，腮帮子上的肉棱滚了几滚，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就知道完了？”

钟阳捻灭烟头，站起来说：“仪表、礼节是面试的第一印象，便装是对面试最大的挑战。恬恬就是长成天仙，不注重修饰，考官能接受她？这是第一。第二，考场规则，场内不得报真名实姓。考官问她叫什么，那是布的陷阱。恬恬不设防，直接往里跳。你说，还有戏吗？”

秦成刚怔怔地望着钟阳，像被电击了一般。半晌才说：“这样啊！”

钟阳进一步说：“面试有很多学问。俏姑娘也得巧打扮、妙应答。一方面展示你的素质，另一方面展示的效果正好迎合考官的兴趣。”

秦成刚沉重地点点头：“明白了，‘迎合’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学问。”

秦恬又打来电话，秦成刚叹了口气，接起来。秦恬说：“成绩出来了，我排在最后，落选了。”

这已是意料之中的事。秦成刚便将钟阳的话复述给秦恬，秦恬说：“这是选人才啊还是选美女？诚信社会，怎么都喜欢挖坑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