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满院落叶枯草黄,残垣断壁屋透亮。百年老槐遮石碾,王家坡头写沧桑。”房屋虽破,但能挡风雨。物质虽贫,却可御风寒。这里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是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老家,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那么的亲切。于我而言,老家,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那里有纯真快乐的童年,亲密无间的发小,贫瘠艰苦的生活,孜孜求学的足迹。那里还有,生我养我的土地,还有埋葬着我的祖先、爷爷、奶奶、父亲。每次回家,那熟悉的、浓浓的乡土味道扑面而来,满川的黄土高槐尽现眼底。那时的人,那时的景,那时的情,历历在目,回忆满满……</p>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地处壶关县东南部,一个名叫“王家坡”的自然村,隶属于百尺镇百尺村。由于这个小村庄都姓王,坐落在通往百尺村与录池村之间的半坡上,因此俗称“王家坡”。其形成大约可追溯到300多年前,我的先祖由壶关县沟西坡村迁往此地,当时仅此两家。王家坡的地形为上下两个圪台。上边为一家王,同一个祖坟。下边为一家王,同一个祖坟。我小时候,生活在这个地方,属于百尺村第三小队。居住着十二三户人家,生活着共约66口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简单枯燥,贫寒清苦,居住拥挤。但家家户户生机盎然,和睦相处,生活充满活力,没有一家因经济困难,居住简陋而走向破败。如今,和我同龄或差不多的同辈或小一辈们,有的在城里买了楼房,有的在老家盖起两层小洋楼,生活充足富裕,幸福安康。然而,每当我回到老家,望着坡头上百年老屋,禁不住潸然泪下。</p> <p class="ql-block">【爷爷】</p> <p class="ql-block"> 我从小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和爷爷、奶奶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结。我的爷爷王兴松,出生于1900年。他个子不高,但是一个讲道义,讲担当,秉性耿直、精明强干的铮铮硬汉。他不识字,只认得书写“王兴松”三字。因前半生就是做小买卖的,所以很会算账。工具就手指头,用指头可以算出几分几厘,说明我爷爷很聪明。爷爷的前半生,靠自己的双手和艰苦的努力,肩挑八股绳,当货郎做小买卖。他上东山(东井岭往东的太行山一带)、下合涧,靠卖煤挣钱养家糊口,并在解放初期就盖起七间楼房。在那时,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仅改善了家庭居住条件,提高了生活质量,增添了生活快乐,同时赢得乡亲们的尊重。</p> <p class="ql-block"> 打我记事起,爷爷已经70多岁了。他乐善好施,挖池引水,修桥补路,成为生活中的常事。在录池村和王家坡之间的牛王山脚下,有个自然形成的“活水不池的”,也是乡亲们生活饮水的水源地。夏季水量充沛,冬季水量小。水量大时,河水漫地流。人们挑水时,不知深浅,连个蹅脚的地方都没有,水也很不卫生。爷爷不计个人得失,不计报酬。自己起石头,运石头,把“活水不池”周边的土挖出来,然后用石头砌起来,慢慢地竟然形成一个坚固的石头池。高处两米多,低处一米多,并且垒了一个平台。去挑水的人,用担杖钩子,钩住桶就可以挑上水。人不下池,水还干净。但到冬天水量少时,乡亲们还是要走进池里舀水。为此,爷爷又专门修建了七步台阶,方便乡亲们舀水挑水。时过50余年,经爷爷手修建的石头池样式至今未变,仍旧为村里的乡亲们吃水提供着方便。</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60年代,农村生产资料、生产生活用具极其匮乏。农村唯一的粮食加工机,就是石碾子,几乎村村有,这也是一个富裕村庄的标志。那时,人们每天都有上碾的,碾米、碾圪糁等。每到腊月,家家户户都要蒸团子,可王家坡的乡亲们,却常常是起早搭黑,背着玉米、黍米,奔走三四里路,到邻村百尺村或录池村抢占碾子。为此,倔强的爷爷便自己掏钱,在我家附近的一处空地,聘请五集村有名的石匠李师傅,锻造修建了一座石碾子,不仅方便了自己,也极大地满足了乡亲们的生活需求。我家旁边就是一条土坡土路,是百尺通往录池村的交通要道。每逢夏季,雨水也多,松散的土路,一下雨就把路冲的坑凹不平,甚至冲出很深的壕沟。每次大雨过后,爷爷都要挑上煤灰圪梁,担上土,把壕沟填平,夯实路基,平整好路面,既方便了来往百尺和录池村的父亲乡亲,也解决了村里人上地难的问题。因此,爷爷深受乡亲们的尊重。82年土地下户,我爷爷已82岁。家里分产到户七亩土地,爷爷喜滋滋地,辛勤耕作,田间地头,都留下他喜获丰收的汗水。他种的粮食可全了,每到秋天,玉米、谷子、大豆、红豆、小麻籽、大麻籽,土豆、红白萝卜、大葱、金针、花椒、核桃等粮食和农作物,应有尽有。那时我已在县城读高中,乘假期总是赶着回家,帮助爷爷春播秋收。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爷爷88岁,实在耕种不动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弃。</p> <p class="ql-block">【奶奶】</p> <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奶,虽然一个大字不识,但她却深明大义,乐善好施,深谙人情世故。那时家家户户都穷,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但我奶奶精打细算,很会过日子。虽然吃不好,但也要让全家吃饱。可是每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多家户就断粮了。纷纷向奶奶借粮食,尽管自己家也没多有少,但只要乡亲们张开嘴,奶奶都要借给人家。那时的春耕种子,都是秋天自己攒下的,奶奶自然十分珍惜,家人都舍不得用。在那个自然灾害频繁的年代,人多的户口在春耕时连种子都没有。奶奶却年年贮备的多,除自家播种外,谁家下不了种,就借给人家,从不计较得失。</p> <p class="ql-block"> 在生活中,奶奶常常教导我要好好学习,不打架,不骂人,不学坏。要做个有礼貌的孩子,见了老点的人要叫爷爷、奶奶。见到比父亲大的要叫大爹,比母亲大的要叫大妈。奶奶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也是个老佛教信徒。她从不吃荤,也不沾荤,连沾荤的生活用具都不用。奶奶与人为善的品格,赢得全百尺村人的赞许。年老安葬的时候,全村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都去祭奠她,一个农村妇人的人格魅力由此体现的淋漓尽致。</p> <p class="ql-block"> 我一生都将奶奶的教诲铭记于心。诸如祸从口出。能吃过头饭,不说过头话。小树不砍不成材。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纸里包不住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多做好事,多行善事。宁叫小人负我,我也不惹小人。坐吃山空。宁叫烂了,不叫断了。早起三光,迟起三慌。人急没好事,狗急一流屁。日有所想,夜有所思。灯头照不着灯底的黑。灯不拨不明,一拨就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家庭要做到:门上无债人,法院无罪人。墙里说话墙外听(小声点)。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只管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人心隔肚皮,难测量。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一个槽头拴不住两倔驴。奶奶没有文化,但这些从她嘴里说出的俗语土话,真是太精彩了,影响了我一生。是她的启蒙教育,使我茁壮成长。使我从小知道如何做人,从小懂得要做一个正直善良,对社会有用的人。奶奶的道德品质,奶奶的深明大义,奶奶的隐忍善良,奶奶的精神世界,使我终身难忘。</p> <p class="ql-block"> 伫立在老屋,回首往事。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的故事,刻骨铭心。故土难离,故乡难舍。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在此生活成长。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人们生活在大集体、人民公社时代,过着生产大队、生产小队的生活,基本上家家户户的经济状况都差不多,但那时人们的精神面貌积极乐观,邻里关系,相处融洽。大家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纯朴的民风,成为一道永不消失的电波,串起人们携手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决心。</p> <p class="ql-block">【过年】</p> <p class="ql-block"> 按照老家的风俗,过年都要扫漆灰、拆洗被褥、蒸馍馍、贴对联、贴年画、垒年火。小孩子要穿新衣裳,放鞭炮,吃饺子、吃大米、拉面。大人们则要上庙烧香、拜祖先等。三十日那天,在外工作的人员都要回老家过年。他们在生活和经济方面,比村里人家要稍好一些。比如我父亲当时在壶关县城工作,回家时总能带上点好烟、好吃的,有人去串门,给人家发支香烟,赠送点好吃的。人们其乐融融,能相互照看些。三十日这天,家家户户都要把自家院子、房前屋后、邻家的小路,打扫得干干净净。打扫完卫生,下午就是垒年火。这种风俗,具有除妖避邪的作用,意在保佑家庭平安,日子过得红红火火。</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个小村子不大,过年前,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出力,把常年堆积的杂物清理掉,使整个小村庄一片整洁。打报完卫生,贴起对联,除夕夜喝饺子汤。那时候,人们生活普遍困难,有些家户没有面粉,就用白玉米面兑点面粉包饺子。人们被过年热闹喜庆的气氛冲淡了一切,没有心情去攀比谁家吃得好、穿得好。大年初一,人们比得是看谁家起的早,谁家的年火旺。有的四点多就起床了,起来放三个开门炮之后,才要开门出院,图个大吉大利。招财纳福之后,开始响鞭炮。这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从东家跑到西家,从南院跑到北院,等人家把鞭炮响完后,大家一涌而上,撅着屁股扒在地上,争抢未燃放的或瞎捻的炮仗,也不怕把新衣裳弄脏了没有,只管抢炮仗。回家后当然是挨一顿打骂,但仍不改。一听见鞭炮声,便顾不上吃饺子,撒开两腿又跑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 早饭结束后,人们开始串门,相互拜年,给小孩子发个糖或软枣、核桃等,遇到家庭条件好的,还能领到伍分或一角压岁钱。孩子们高兴着,争相跑着。一边检阅着胜利成果,看谁口袋里吃得多,捡得炮仗多。最有趣的事就玩炮仗,花样繁多。胆子大的小孩,把一挂串起来的小鞭炮,一个一个拆下来。一只手掐住炮仗焾子,一只手用香点燃,然后迅速抛向空中,随着砰叭清脆的响声,孩子们骄傲着拍手叫好。胆子小的孩子,把炮仗放在石头上、或插在土中,蹲下身子,扭着脑袋,拿着一支长长的香,颤抖抖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点然炮仗焾子。有时一连三四下,也对不准、点不着。有时点然了,也不会立即爆响。等伸出脑袋,慢慢走近时,炮仗忽然响了。孩子们又笑哈哈地,高兴地跳起来。再就是把瞎焾的炮仗一掰两半,放在石头上,两个对着,点燃一个,就把另一个点燃了。另一个点着,就把对面那一个冲跑了。或用多个炮仗摆成个圆圈,点燃其中一个,其余的立刻就都点着了,火光四射,大家拍手叫好,那个劲儿真是太美妙了。孩子们追逐着、打闹着、欢笑着的情景,现在只有回味,再也回不去那惬意的时光了。</p> <p class="ql-block"> 更为高兴的时候,是大年初一傍晚时分。小孩子们随意聚在一片空地上,用三五块砖头,垒个简易的火。再找上一些锯沫,放到铁锹上面炒。炒到锯沫焦黄时,拿个玉茭叶子点着火,放在锯沫上,然后快速拿起铁锹把子,吃力地往空中一扬,就形成非常美丽的烟花。烟花过后,未完全燃烧的锯沫,就带着火星往下降落,也是一道很美的火星雨。那时没有护林防火意识,但过年也没有听说那儿因放鞭炮而发生着火的事。孩子们最大的兴趣就是累得汗流满面,再加上锯沫的焦糊黑烟,抹得脸上、新衣服上全是。一时玩得兴起,甚至衣服烧着了也不再意,争抢着比谁的力气大,谁往空中扬得最高,谁的烟花火星雨飘落的时间最长,直玩到大人四处找着叫回家吃饭才罢。一年中最高兴的玩耍,就这样结束了。吃过晚饭之后,整个小村静悄悄的进入了甜美的梦乡。</p> <p class="ql-block">【贪玩】</p> <p class="ql-block"> 说起玩耍,那时的条件有限,不像现在孩子们只要一部手机,就玩得昏天黑地。那时候的玩耍,是天性的释放,利用自身或自然的简单粗放的物件,比如尿尿和泥、捉迷藏、打仗、跳岸、鸡毛斗狗、东南西北、照姥姥、抖拐、掉仓,拿籽、跳方、推桶箍、济河等,不分男孩女孩,大家相聚在一起,玩得有声有色。</p> <p class="ql-block"> 说起玩济河,还有一件有趣的小事,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候生活条件差,家庭困难,能有一身补补丁的衣服和裤子穿,就很不容易了。有些人胳膊肘、肩膀上,屁股上、膝盖上,到处都是补的补丁,并且是补了一层又一层。谁家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因此,谁家都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穿戴。</p> <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比较调皮捣乱,扒高上岸、打架、掏松鼠、济河、和泥等,样样都干。在老屋下边有条河,每年夏季水长流,也就是个小溪水,不大,但很好玩儿。经常是三五个小伙伴,带到河里去济河水。有一天,吃过中午饭之后,三个小伙伴就去玩济河,直耍了一晚西。也不知何时,我把补补丁的裤子脱了,放到一边,站在小河里玩到快黑了,要回家时才发现我的裤子不见了。不知是被河水冲走了,也不知是被人就拿走了。我光着屁股跑回了家之后,就挨了奶奶一顿打。因为那是我唯一的一条裤子,丢了,就没有穿的了,所以奶奶非常气愤,责备我只顾贪玩。后来,奶奶连夜在煤油灯下,找出破布衬和旧布头,一块一块对接在一起,又给我缝了一条裤子。现在回想起来,才理解当时奶奶为什么如此气愤的打我。</p> <p class="ql-block">【上学】</p> <p class="ql-block"> 在老家上小学时,学伴较多,七八个人,每天相跟上学校。又读书、又玩耍,无忧无虑,快乐而幸福。到了80年,上初中时,只有三个人相跟上去读书。百尺中学,在百尺村小庙上,全百尺公社各个村都有学生。大家成群结队,上学回家,有说有笑。即使晚上上自习课,也相跟着有伴儿,上完晚自习课回家也不害怕。我们王家坡三个同学,其中两个只上了半个学期,就不上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往返于百尺间。白天还无所谓,可晚上自习后回家,孤单的一个人就感觉害怕。那时条件又差,没有路灯,路也是坑洼不平,并且走一条河沟,两边是河岸,岸上边是成片的老槐树和荒草。人在河沟里走,阴森森的。特别是冬天,寒风吹着凄厉古怪的声音更可怕。就这样,我也坚持上学。</p> <p class="ql-block"> 也曾想办法,自己制作了一个简单的照明工具。那时买不起手电灯,就想到用小木板做底,用四根铁丝洋条做骨架,外面用硬纸背包起来,中间抠个窟窿,找一小块玻璃,透出光来照明。因条件有限,当时就连一小块玻璃也找不着。后来,我发现当时供销社有个玻璃窗,就去那里找,房前屋后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一块碎玻璃。但我还是不甘心,于是拿起石头,悄悄地在窗角最小的一格玻璃上敲了一下,看四下没人赶快拾起一小块玻璃就走。这是我生平干过的最大一件“坏事”,砰砰砰的心跳,使我胆颤心惊,仿佛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在嘲笑我。跑回家后做了个手提灯罩,把煤油灯放在里边就可以发出光。就这样,这盏小油灯照亮了我的上学路,心里的恐惧也减轻了好多。到82年初中毕业,才把这盏小油灯放弃在老屋中。可“巧取”玻璃的这件小事,一直成为我心中的痛。但同时也时时激励着我,鞭笞着我,要发奋图强,走出一条光明磊落的人生大道。</p> <p class="ql-block"> 可亲可爱的故乡,美丽的老家,依然是那样矗立着。不变的是情怀,改变了的是模样。今年春天,我和大哥共同努力,将老家的院落精心修缮了一番。经过一个月工期,原来的房屋门窗、土院、院墙、都修整了一遍。窗户依旧式样换成了新的,门依然做成了古式的风门,把土院墙换成了砖墙,院里院外也全部硬化。特别是爷爷留下的石碾子,经过修整也焕然一新。安装轴承后,竟然能转能起来,重新恢复了碾子的功能,邻居们也兴奋的直夸赞。浓浓乡情乡音,带着浓厚有乡土乡愁,在此时豁然得以释放,欣慰和快乐飘荡在夕阳中,门前的老槐昂首挺胸,伴着新的门楣在晚风中摇曳着。慈祥的爷爷、和蔼的奶奶、严厉的父亲,还有一群众快乐的小伙伴,在老家王家坡空旷的田野里时隐时现。这一晚,我失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