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歌手

樊伯

　　夕阳西下，晚霞灿烂，天边一片血红。

夜幕降临，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热浪，没有一丝风，闷热难当，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南宁已经几天了，每到晚上约8时，楼外就传来一位男歌手的歌声，歌声优美动听，我以为是本住宅小区某位爱好者在练歌，也没当成一回事。

　　这天晚上约8时，歌声又在楼外响起:

“想要给你的思念，就像风筝断了线，飞不进你的世界，也温暖不了你的视线……”

是张学友唱的《吻别》，这是一首我喜欢的歌，也是流行歌曲中最早学会唱的一首。

“高手在民间啊”，我对儿子说:“你们这个小区人民群众唱歌水并还可以嘛”。

“又不是本住宅小区的人唱的”，儿子连忙解释道:“那是大街上地铁出入口外流浪歌手唱的，隔三差五都在那里唱，还有些热闹”。

“哦，原来是流浪歌手唱的，难怪唱得不错”，我感慨地说。

儿子随即在阳台上指给我看流浪歌手唱歌的地方。

我家住在14楼，由于前面没有建筑物遮挡，从阳台看过去300米外的大街尽收眼底，地铁出入口清晰可见，歌手唱歌的地方就在广西大学地铁出入口的大树下。

　　我从小就喜欢音乐，喜欢听歌、唱歌，学生时代还专门备有抄写歌曲的本子，对歌曲也算痴迷。工作后平时在家里也爱“引吭高歌”，在歌声陪伴下感觉精神抖擞，做饭、做家务也事半功倍。

好些年前，有时会和朋友或单位同事到歌厅K歌，也会唱一些流行歌曲。

我自认为唱歌还算凑合，除高音欠缺外，对歌的把握还算张驰有度，轻重缓急也基本可行。

有一年在省院培训，在一次唱歌比赛中，我演唱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获得第二名。

说远了，哈哈，开始自吹自擂了，该打住了。

其实，就是想说明歌曲对我有些吸引力。

　　这位流浪歌手的声音充满激情，浑厚圆润，高音时略带沙哑，很有感染力。

索性不看电视了，把今晚的时间留给流浪歌手，留给他的歌声。

一杯茶，一把椅子，在阳台上专心致志地听他唱歌，陶醉其中。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我和你吻别在狂欢的夜，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歌声在闷热的夜空中飘荡，大街上灯火璀璨，车水马龙，热闹了一天的城市还不愿休息，又拉开了灯红酒绿的帷幕，夜生活开始了。

　　我历来对流浪歌手有好感，他们虽处在社会底层，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被人们重视和关注，但他们自强不息的生活态度，不畏困难，勇于抗争的顽强精神，为他们的人生闯出了一条道路，撑起了一片蓝天，这是我敬佩他们的主要原因。

无论是在国内城市，或者是在国外旅游，只要遇见他们在街头卖唱，我都会投去尊敬的目光，一定会驻足观看欣赏，并且付上散碎银子，聊表寸心。

　　2018年夏初，在俄罗斯圣比得堡旅游，有大约10个俄罗斯人组成的卖艺乐队，见我们一行中国人过来，立即列队演奏《义勇军进行曲》，这使我大为惊喜，在异国他乡能听见专为我们演奏的国歌，心情自然激动，有一种访问俄罗斯在检阅仪仗队的感觉，仪式感十分强烈，这老毛子真会选歌，直击中国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作为答谢大家纷纷慷慨解囊……。

有一次在匈牙利布达佩斯，我一个人上街散步，一个吹号的男子见我走过来，面朝我吹响了中国扬州民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优美舒缓的旋律回响在大街上空，让我好一阵感动，实在不好意思马上离开，我微笑着把歌曲听完，并竖起大姆子向他感谢。离开时，他面前的盒子里多了3欧元。

还有一次在芬兰赫尔辛基，我们一行中国人行进在大街上。突然，有一哥们跟在我们队伍后面，边走边拉小提琴。同行的成都人说:“这哥们为了挣钱，也够拼的了，还跟着我们走”。我回答道:“是啊，流浪歌手生活都不容易，赚钱也困难，老外也不例外”。有趣的是他拉的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这就有点厉害了，这是一首文革时期的歌曲，在国内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这首歌，曲调非常优美，很有亲切感。还真的佩服这哥们在选歌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不得不说，最近几年中国游客走出国门游遍世界，已成为全球旅游市场一景。各国流浪歌手也抓住机遇，与世俱进，开始学习演奏、演唱中国歌曲，为自己创造更多地赚钱机会。从这个侧面也反映出中国改革开放以来，老百姓生活水并的显著提高和思想观念的巨大变化。

　　流浪歌手用唱歌卖艺的方式维系生活，改变命运，他们适应着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群，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唱下去的理由。

　　前些年，被称为“西单歌手”的农村女孩任月丽，为改变自已和家庭的贫穷面貌，勇敢地到北京闯荡，在西单地下通道用吉它弹唱歌曲，一首《天使的翅膀》唱出了生活的坚辛，也感动了无数路人。后被人拍成视频放在网上而走红，最终走上央视春晚，成为全国知晓的草根明星歌手。

“旭日阳刚”组合的王旭、刘刚，也是从农村到北京街头演唱，一首翻唱汪峰的《春天里》，从街头唱到《星光大道》年度亚军，又唱到央视春晚舞台，靠自已的努力改变了人生命运，一时风光无限。

更让人感动的是山东无腿歌手陈州，在失去双腿后并没有消极沉沦，不向命运低头，勇敢坚强的生活，毅然流浪在全国多个城市街头演唱，深受老百姓喜爱，央视也做了广泛报道，从此改变了自已生活。同时他还感动了一位姑娘，收获了甜蜜的爱情。他还仅凭自己的双臂11次登上泰山，创造了残疾人登山新纪录。

　　当然，能唱出名气的流浪歌手绝对是凤毛麟角，能唱出好收入的同样是廖若晨星。绝大多数流浪歌手都是默默无闻地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演唱收入也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晚上又住在什么地方。他们用一个话筒，一个简易音箱或者外加一把吉它，在车站、广场、地下通道，人行天桥……等地方摆开战场，演唱他们喜爱的歌曲，用歌声唱出心中的喜怒哀乐和坎坷的人生道路，唱出对生活的憧憬和热爱，在增加微薄收入的同时，也给城市中的人们带来了欢乐。

　　我常想，一个人究竟要在什么情况下，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走上街头演唱。即便是生活所迫，如果没有冲破世俗偏见的胆量，没有面对被人瞧不起，被冷遇的坚定心态，没有承受演唱后收入无几，填不饱肚子的心理压力，要想从事流浪歌手这项职业还真的很难。

因此，流浪歌手值得尊重，值得点赞。

和那些好逸恶劳，贪图享受，游手好闲的人比较，二者有云泥之别。一个是高尚的，一个卑微的。

　　我决定一定要到流浪唱歌的现场去看一看

　　第二天晚饭后我来到大街上地铁出入口外，歌声已经响起，我走近一看，顿时被震惊了，原来流浪歌手是一位只有一条腿的年轻人，年令大约30多岁，身板还算魁梧，穿黑色体恤，牛仔短裤，右腿高位截肢。他右手柱拐扙保持平衡，左手拿话筒专注地唱歌，歌声浑厚而包含深情，欢快而流露伤感。他神态坚定，眼睛充满自信，从容不迫地唱着……。

　　我不知道他的生活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造成了他的残疾，也不知道他失腿之后走过了怎样一条心路历程，但我知道一条腿对于年轻人漫长的人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和心理压力，这样的伤害对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是常人难以想像的。

他或许消沉过，绝望过，但他没有退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直面人生，迎接挑战，最终战胜自已走出阴影，继续扬起生活的风帆，用歌声来证明他虽然是残疾人，但不是社会废人，他可以自食其力养活自已，他依然是生活的强者。

我用手机扫了二维码，表示了爱心。他向我行军礼表示感谢，我也用军礼向他回敬。

干脆就在附近街沿坐下，认真听他唱歌。

　　“……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泄落的沙像泪水流。风吹来的沙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知道我在等你，风吹来的沙堆集在心里，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

一首《哭沙》唱得深情交融，娓婉动听。

感觉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冲动，情不自禁地掠动着我的心弦，歌声徜徉在情感的河流里，激起阵阵涟漪，始终不能平静。

从他的歌声中，我似乎听到了他遭遇残疾时痛苦的呻吟，听到他面对绝望时挣扎的呐喊；也从歌声中看到他走出困境迈向新生活的坚强步伐，看到他迎接美好明天的灿烂笑脸。

　　起风了，天气有了些许凉意，大街上汽车川流不息，行人熙熙攘攘。树荫下的石櫈上坐满了休闲的市民，他们一边听歌一边乘凉。

一对年轻夫妇教他们几岁的小孩向盒子里投放零钱，也有些路人用手机扫二维码付款。

晚10时许，天空下起了小雨，残疾歌手也结束了演唱，有2个好心市民帮助他收拾东西，然后他背起行囊，拉着音箱，拄着拐扙，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是今晚大街上最美丽的风景。

　　这一夜，我反来复去难以入睡。脑海中始终出现残疾歌手的身影，耳边一直回响着他那浑厚，圆润，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

平心而论，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状态，在很多问题上爱斤斤计较，患得患失，总不知足；在遇到挫折和困难时，也怨天忧人，有太多的牢骚和抱怨，甚至心灰意冷，裹足不前。

可是我们何曾想过，还有许多像残疾歌手那样的人，比我们生活得更累，更苦，更用力。

何况我们还有健全的四肢，稳定的收入。

不可同日而语，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感到了愧疚和渺小。

　　第二天晚上歌声没有唱响，而且连续几天没有动静，我在阳台上远远望去，地铁出入囗外灯火辉煌，人流依旧，唯独少了残疾歌手的身影和他的歌声。

　　说真的，几天没听见残疾歌手唱歌，心里还不是个滋味，不知是因他歌唱得好留下了好印象，还是由于他的精神面貌感动了我，反正想念他唱的歌了。那几天傍晚，我时常在阳台上徘徊，朝地铁出入口方向张望，期盼他的歌声能再次出现。

残疾歌手，你在那里？你还好吗？

　　终于有一天晚上，那熟悉，浑厚，略带沙哑的歌声再次唱起，那久违的歌声仿佛是从遥远的记忆中飘来，弥漫在傍晚的夜空里，轻轻地慰藉着我曾经不安的心。

残疾歌手终于回来了。

我十分高兴，一杯茶，一把椅子，还是在阳台上，专心致志地听他唱歌，陶醉其中。

　　“城市的夜晚霓虹灯璀璨，点亮黑暗赶不走孤单，午夜和白天不停的交换，游走在街头一个人孤单……”。

这首歌我很喜欢，曲调柔美、抒情，还有些伤感，歌名叫《没有你陪伴真的好孤单》。去年一月份从迪拜旅游回来后刚学会唱，我制作迪拜行的美篇《一半是沙漠一半是海水》的背景音乐就选的这首歌。欣喜的是残疾歌手今晚也唱了这首歌。

　　夜色朦胧，灯火迷人，月亮孤傲地挂在天空，把银色的光芒洒在大地，星星眨着眼俯视着宁静的城市。

“……没有你陪伴我真的好孤单，我的心好慌乱不知怎么办，没有你在身边真的不习惯，如果现在回头会不会太晚……”。

天气还很热，没有一丝风，只有残疾歌手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那歌声浑厚、圆润，略带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