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马作文

图个吉祥

<p class="ql-block">马作文已经去世3年了,总想写点什么纪念他。打开电脑,尚未构思,他那可亲可敬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眼睛禁不住浸满了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下来,滴落在键盘上。</p><p class="ql-block">1975年9月,我从基层学校调到县教育局教研室工作。报到时,第一位迎接我的就是马作文,他身材不高,偏瘦,说话爽朗、和蔼可亲。原来他也是刚调入教研室,先来了几天。分管人事的副局长与我谈话后,他领着我到县委县政府办公楼的后院,安排住宿,热情周到。</p><p class="ql-block"> 初到教育局时,我二十刚出头,许多事情懵懵懂懂。马作文年长我17岁,如同兄长一样,处处呵护我。我们俩同在教研室工作,同住一个宿舍,晚饭后又一起散步,彼此之间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每当遇到疑惑问题,我总是先请教他,他从来都是耐心分析,正确引导。时常告诫我,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对社会上一些不良现象,要始终保持着清醒头脑,抵挡住各种物资的诱惑。</p> <p class="ql-block">听马作文讲,他原籍沈阳市皇姑区,1957年高中毕业后,响应党的号召,学习邢燕子,来到了辽南农村,扎下根来生活。我问他,为什么不报考大学呢?他说,父亲去世早,家里生活困难,他必须把这个家撑起来。他是带着母亲和弟弟一起下乡到农村的,生活比较艰苦。后来,他被安排到熊岳镇胜利小学当教师,之后又调到熊岳镇二中当教师。</p><p class="ql-block">1976年初,正是“四人帮”宣扬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期。有一次,我们俩到熊岳镇出差,出火车站后,来到路旁的一个副食品商店。这时,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正在广播一篇文章,说现在城乡到处莺歌燕舞。他指着商店里的柜台对我说:“你看看,柜台空空的,还说到处莺歌燕舞呢?”当时商店里的东西的确很少,蔬菜只有白菜、土豆、萝卜、粉条,水果只有柿饼、黑枣等,有些柜台还是空的,显得冷清。这种情况当年司空见惯,又谁去直言呢? </p><p class="ql-block">“文革”初期,有一次他给学生们讲政治课,从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讲到毛泽东。他在黑板上形象地画了一个阶梯图形,依次标上领袖的名字。他说:“这些领袖人物就像这阶梯图形一个比一个高,现在毛主席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都高。以后社会发展了,还会有比毛主席更高的领袖出现。”他这番话,被人检举了,怎么会有比毛主席更高的领袖呢?为此受到了严厉批判。我曾问过他:“你是挨批评?还是挨批判了?”他说:“是开斗争会批判我,有老师和学生们参加。”“那你当时是啥态度?”他说:“批判我时,我是不服气的,但我也不吭声,不认错。你们愿意咋批判就咋批判,我认为我没错。”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马作文就是这样的人,善于独立思考,有观点,敢直言,敢说公道话。他做事讲原则,有底线,对社会上的不良风气看不惯,但也不是那么死板,一根筋。他谈吐风趣,总是带着乐观态度的底蕴,有时也随机应变,适当灵活,并且机智过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有一次,下基层调研,对方用白酒款待。他一再表示自己不会喝酒,对方却不依不饶,非让他喝一杯不可。实在推辞不下,只好勉强地说:“那你就敬酒先喝吧!”对方说:“那我喝了,你可得喝啊!”“好吧!你先喝吧!”对方喝了一杯之后,请他喝酒。他说:“哪有敬酒喝一杯的呢?”对方连喝三杯之后,再次请他喝酒。此刻,马作文挺直身板,表情严肃地说:“老弟啊,实在对不起了,我是真不会喝酒啊!”看到马作文再次回绝,对方满脸涨红地说:“老马,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马作文笑呵呵瞅着对方说:“老弟,咱们俩认识几年了?”对方说:“二年多了吧?” 马作文一字一顿地说:“老弟,咱们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看我马作文啥时候说话算过数?”一句诙谐的自嘲,顷刻引起在场人的哄堂大笑,对方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劝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还有一次,市教育局召集各县区教研室主任到市里开会,姜伟德主任临时有事去不了,委托马作文代他参加。报到时,会务接待人员问他:“您是哪个县区的?”“盖县的”,“您贵姓?”“免贵姓马”“噢!您是马主任,欢迎!”还没等他解释,会务接待人员左一个马主任,右一个马主任叫上了,十分热情。马作文再看签到簿,各县区来的都是教研室主任,他也不便解释了,半推半就地参加了会议。回来后,他讲了这件事情。他说:“我若说自己不是主任,是替代开会的,市教育局对咱们肯定是不满意,别的县区来的都是主任,你们为什么只来工作人员?没法解释。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主动说是主任,这不损害我的人格,我也不说不是主任,解释了反而弄巧成拙。会议点名我也答应,单人间我也住了,享受了主任待遇,连返程车票都是接待人员给我买好了,不用自己再跑腿了。”说到这,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span></p> <p class="ql-block">那时,教研室与教育局在一起办公,由局领导统筹安排工作,教育局许多有份量的材料,出自他之手。他写材料,能抓住重点,简明扼要,文字简洁,很受局领导赏识,也受到同事们的尊重。</p><p class="ql-block"> 1976年,县教育局强调把学校推向社会,实行开门办学。为此,树立了矿洞沟公社上屯小学为办学典型。局领导让马作文带着我去调研,我们俩在上屯小学住了十几天的时间,由马作文执笔撰写典型材料。</p><p class="ql-block">上屯小学实行开门办学,主要是建立教学、生产、科研三结合的教学新体制。学校有自己的试验田,试种马铃薯、玉米等农作物,学生参与农作物试验的过程。该校负责人姓王,具体名字记不清了,年龄在40岁左右。他在试验田中对我说:“学校试验田号称“吨产田”,除了种子、肥料等因素外,还有一个绝活,就是蹲苗。所谓蹲苗,就是小苗长到一定阶段,将根部的土壤扒拉开,露出根须,让阳光照射几天,让根须长得粗壮一些,再将土壤培上。由于根须发育健壮,小苗会越长越结实,抗倒伏,所以产量高。</p><p class="ql-block">”对上屯小学实行开门办学的经验,马作文是不太赞成的。他认为,可以开门办学,但不应该把门开得过大,应该以课堂教学为主,适当开门办学。碍于局领导的任务布置,也是当时教育战线的形势所迫,他违心地将报告写了出来。</p><p class="ql-block">上屯小学实行开门办学的经验报告,得到县革委会的肯定,并让我们直接向营口市委书记沈穆(军代表)汇报。汇报地点在辽河饭店的一个房间里。沈穆身着军装坐在沙发上听汇报,参加汇报的还有县革委会的一名领导,名字忘记了,他的任务是陪同,并不了解具体情况。马作文照着稿子念的,念的过程中,沈穆始终没有言语,只是闭着眼睛在听。我当时心里还纳闷儿,这么大的领导听汇报,怎么还闭着眼睛呢?汇报后,沈穆只是简单地表了态,认为材料写得很好,这个典型可以树立,没有说更多的话。从房间出来后,我嘟囔了几句:“沈穆书记听汇报太不认真了,坐着沙发,还闭着眼睛听。”他说:“人家是领导,咱不挑这个,关键是材料能通过了就行了。” 6月中旬,盖县革委会发出了关于开展向上屯小学学习的决定。</p> <p class="ql-block">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离开了教育局,与马作文却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我处对象时,他来信嘱咐我 “ 要冷静,不能草率从事。找对象不要把家产、外貌、以及年龄看得那么重,最要紧的是品行。夫妻的幸福和睦并不是由于有多么多的钱,多么高的文化,多么美的相貌所决定的。小说家们、戏剧家们不知为此花费了多少笔墨和心血去劝世。” 我在沈阳安家后,他还特意到我家里来看望,尽兄长关怀之情。</p><p class="ql-block">90年代后期,沈阳市出台政策,对于当年扎根农村的知识青年,可以安排一个子女返回沈阳市居住。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了他,希望他3个子女中能有1个回到沈阳,我愿意尽力帮他做一些联系和安排事宜。过了一段时间,他给我回话,几个子女谁也不想离开,尽管小儿子没有稳定工作,还是愿意在县城居住,亲人之间也好相互照应。回城的政策待遇,他就这样放弃了。</p><p class="ql-block">“文革”后,马作文先后担任县实验小学校长、县教师进修学校小学教研部主任、县政府督学室副主任等职务。在小学的教学教改上大展身手,成绩突出。1985年获省市优秀教师称号、1986年被批准为特级教师、全国优秀教师。马作文退休后,用数年时间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就是由他主笔撰写了《盖州教育志》。原县教育局长崔德森多次向我提及此事,每次都是赞不绝口。崔德森说:“马作文太有才了,《盖州教育志》拿到全国同类题材去评比,名列前茅,给咱们市教育局争了光。” </p> <p class="ql-block">2018年6月,马作文到沈阳市住院治病,我和爱人多次前去探望,每次都聊得很高兴,谈起40多年前的一些往事,有说不尽的话。他建议我方便时回县里看看,找一些还健在的老同事聚聚,叙叙旧,我答应了他。他还告诉我,退休以后,他每天坚持写日记,字迹仍是工工整整,已经写了十几本。我看他食欲不高,亲手做了一瓶肉丁黄豆酱,让他吃点清淡的蘸酱菜,早点恢复健康。</p><p class="ql-block">他出院后,我几次打电话询问他身体恢复情况,他很乐观,表示有信心战胜疾病。一个多月后,再打电话时,他女儿小萍告诉我,他已经去世了,刚刚办理完后事。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怔住了,不相信这是事实,久久缓不过神来。我找出过去与他合影的照片,找出他曾经写给我的一封封书信,仿佛他没有离我而去,仍像慈祥的兄长在呵护着我,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他。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