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明天是阴历七月十五,是我们家乡称谓的鬼节,每年的这一天,人们都要祭拜已故的亲人,开饭前在牌位桌献上可口的饭菜,傍晚时分在自家门前烧事先叠好的金银元宝与印有成千上万的冥币,送给天堂的亲人们享用,以寄托怀念之情。</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看见过村里破四旧、扫除牛鬼蛇神的活动,上学又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这点我爷爷就非常忧郁,他总对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信,过年都不磕头,我死后在这些传统的鬼节气你肯定不给我烧纸送钱的。</p><p class="ql-block"> 活的好好的,就担心死后让你地下受饥受寒!爷爷每次这样说都被我不耐烦的打断,更不可能听到他想听的承诺。</p> <p class="ql-block"> 由于父母工作,我十个月不到就由爷爷奶奶照看,爷爷奶奶当我心肝宝贝似的,对我付出的爱近乎是溺爱,这使我童年生活非常幸福快乐,从来没有过不在父母身边生活的孤寂感觉。</p><p class="ql-block"> 尽管爷爷对我如此怜爱,但我对爷爷生前的担心与期望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过鬼节期的仪式活动有父母操心。结婚之后,常常在这种传统的节前,梦见爷爷,尤其是那次让我从梦中惊醒,我便深信爷爷在天有灵,才使我真正重视这个节日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1986年清明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爷爷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只胳膊像摔断了一样掉着,混沌的眼睛四处张望,样子凄惨极了。见状,我肝肠寸断,心痛万分,满面是泪却哭不出来,想问爷爷怎么会这样,却喊不出声来,我发疯似地要扑过去,爷爷却不见了。我一下子惊醒了,当时难以言喻的心疼,那天我哭了整整一夜。</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明白爷爷的满脸忧伤来自于我的不孝,爷爷就是希望在这种节气我能想起他,更重要的是提醒我做人要知恩图报。</p><p class="ql-block"> 如今为净化环境,预防火灾,城市杜绝焚烧纸钱,提倡文明祭祖,在中元节到来之前,我只能把对所有亲人们的哀思留在心里,祈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快乐无忧。</p><p class="ql-block"> 同时也想撰文写写我的爷爷,以寄托我的思念,释放我内心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p> <p class="ql-block"> 我爷爷生于1902年阴历10月,他前庭饱满,相貌英俊,个头中等,身材匀称,满面红光,十分精神。</p><p class="ql-block"> 爷爷穿着干净利落,走路抬头挺胸,非常有范。夏天上身穿着奶奶手工做的中式土布白衬衫,下身是中式土布黑裤子,裤脚用鞋带紧紧地扎上,脚上的白土布袜子配上奶奶做的黑圆口布鞋,手里再握一根长长的旱烟袋,真是气宇轩昂呀。到了冬天,爷爷依然身穿紧扎脚腕的黑棉裤,上身还是中式的黑色土布棉袄,头戴瓜皮帽子,再把长长的旱烟袋往脖子上一挂,显得那样的精神焕发。</p><p class="ql-block"> 虽然爷爷的衣服,从单的、夹的、到棉的,全部是粗布并手工缝制的,但丝毫不显土气,从爷爷一尘不染的着装打扮,就可以想象出他是一个生活严谨,干事一丝不苟、有排有行的人。</p><p class="ql-block"> 冬天,爷爷从来不让我们在炕上吃饭,怕饭菜撒在炕上。我们家的饭桌是高40公分边长80公分的小方桌,爷爷固定坐在东面的上位,一圈围着我们大小五个孩子,爷爷的餐具是专用的,他吃的馒头也不允许我们去碰,谁去拿他掰放在盘子里的馒头,爷爷就用筷子敲谁的手,黑着脸让把馒头放下,我妈常说,哪个不是吃,难道馒头在肚子里还要对茬吗?爷爷耳聋听不见,不理会,反正不准别人动。但我知道爷爷是为定量,好歹饭都不多吃。</p><p class="ql-block"> 爷爷的被子叠的非常整齐,睡前拉下来绝不弄乱,每天睡觉就钻被子筒,衣服裤子搭在被子上非常整齐,小时候我与弟弟也学着爷爷的样子,钻被子筒筒,那时候我家窗户都是麻纸糊的,大冬天靠烧炕取暖,钻被子筒筒不漏风,又整齐又御寒。</p><p class="ql-block"> 爷爷有一个他早年买的马蹄表,家里装有有线广播,爷爷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对表上发条,定闹钟,从来没有间断过。</p> <p class="ql-block"> 爷爷心灵手巧,学什么像什么,干什么精什么。</p><p class="ql-block"> 爷爷少年时代就跟人学石匠,干石匠不仅苦累,而且还要求细致耐心。那个年代没有现代化切割工具,学徒是从破石材开始,进而凿磨盘、雕门墩,最后是雕花、刻碑文,稍不小心一块石头就废了。从破石头抡大锤,到后来刻小字碑文,爷爷干的都特别出色,小时候爷爷经常给我讲他的石匠生涯,自豪地说,他干这些活就没有挨过掌柜训,因为他干活就没有出过错,还通过凿刻碑文认识了许多字呢,并说太原晋祠、双塔寺都有他刻的碑文,遗憾的是没有留下他的名字,那时我太小,没有问问是什么内容。</p><p class="ql-block"> 爷爷的石匠手艺高,在我们方圆村里都很有名气,那时经常有大队请他修理榨油、磨面的磨盘,为此爷爷还给我挣回了零花钱。</p> <p class="ql-block"> 为了照顾年迈的母亲,爷爷结束了在外的石匠生活,回家种地当了农民。我说爷爷干什么像什么毫不夸张,爷爷在农业社犁耧耱耙样样会,并且犁的直耙的细,绝对是种庄稼的全把式。</p><p class="ql-block"> 爷爷为人耿直,做事认真,不辞辛苦,善于琢磨,肯出力会巧干,还有高超的种瓜技术,那时候只要我们生产队种瓜,爷爷年年都被分配去看瓜,有关爷爷看瓜的故事我专门写过,就不再赘述。</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年我们队里在刀把子地里种了百十亩谷子,谷子抽穗结籽后,担心麻鹊祸害,就派爷爷看谷子,这个活貌似轻松,可让爷爷一干就不轻松了。他在谷子地里栽了好多十字棍棒,上面缠上布条,有的扎的神似人形,手里拿个竿子,又为自己做了个长长的鞭子,天天早出晚归,从地东头走到西头,又从地南头走到北头,不停地甩着他的鞭子,还边走边吆喝着,全天与鹊鸟周旋,小鸟回巢他才下工,每天回来都是精疲力尽,风尘仆仆。</p><p class="ql-block"> 爷爷不仅农活干的好,做家务在我们巷里也找不到第二个。爷爷七十岁那年,奶奶因心脏病突然去世,母亲参加集体劳动,空闲时间及晚上做裁缝,家里五个孩子中我最大,也才十一岁,做八口人饭的任务就落在爷爷的肩上。我奶奶织布缝衣做饭都十分出众,想不到爷爷做的饭,蒸的馒头竟然比奶奶一点不差,他做石匠的时候在介休待过好多年,很会做面食,爷爷冬天做的酸菜沾片子我们最爱吃了。</p><p class="ql-block"> 除此,为积肥挣工分家里还养了猪,喂了羊,这些事自然也是爷爷的了。他每天把红薯捏的碎碎的,给猪拌上饲料,把猪喂的是膘肥体壮,猪圈收拾的是干干净。 母猪下崽子时,他还每天给猪蒸上窝窝头,侍候的可是精细哩。</p><p class="ql-block"> 爷爷还是制作烟草的高手。爷爷与我爸都喜欢抽烟,爷爷出门基本上是烟袋不离手。那时都抽旱烟,为省钱,爷爷在我爸妈住的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烟叶,像侍弄宝贝似的,烟叶是一节一节的往上长,下面的叶子黄了爷爷就及时采了,晒干捆在一起,平时要抽的揉碎放在瓦盆里,一年四季自产自制自用。记得有一年天旱,烟叶生旱虫大大减产,爷爷估摸今年的烟不够他们抽,竞然给里面加了些绿豆叶,试抽了几口,还告诉我绿豆叶味道也不错,就是劲小了点。</p><p class="ql-block"> 我与爷爷住的院子不大,也就是三分的样子,但由于房子是一坡水,所以院子里还有棵大苹果树,爷爷竞然在苹果树坑里种了一圈黄瓜,那年月我们家乡是靠天吃水的,我们村是个大村,村里虽然有许多水池,天旱时仍有过到外村偷水吃的历史,爷爷用洗菜洗衣服的水浇菜,遇到下雨屋檐下放满了盆盆罐罐,接满了就倒水缸,存着喝,存着洗,苹果树下只能浇猪不能喝的水。</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起来爷爷一天的工作量可真够大的了。</p> <p class="ql-block"> 爷爷之所以遇事沉着冷静,干事有条不紊,与他从小所受的苦难有关。</p><p class="ql-block"> 爷爷出生在极其贫寒的家庭,无房无地,一家人借住在邻居家里,爷爷排行老大, 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曾听爷爷说过他的父亲,只知道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把一家生活的担子压到了他的肩上。爷爷懂事特别早,小小年纪就知道当老大有责任,要担当,他不怕吃苦受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家里的状况。</p><p class="ql-block"> 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又能干什么呢?爷爷的舅家是大户人家,顾有长工,于是爷爷就投奔到里望乡和井村的舅舅家。</p><p class="ql-block"> 他舅家生活比较富裕的,种地兼做生意,那个年代条件差不多的人家都有石磨,门墩、台阶也是用石头做,他舅舅家就是承做这些“石活”生意的,也就是凿磑子、打门墩、刻石碑之类的具有一定技术的苦累行当。</p><p class="ql-block"> 爷爷在舅舅家开始了“石匠”的学徒生涯,舅舅一家没有把爷爷当外甥那样偏待,他与所有其他的学徒工一样起早贪黑,抡大锤破石头,干最苦最累的活,还经常吃不饱饭,倒是有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小舅舅经常悄悄给他送点好吃的。爷爷在舅家的处境激励爷爷发奋学技术,早日出徒挣工钱的决心。爷爷能吃苦、悟性高、手灵巧、肯用心,在整个学徒期间受苦不叫累,学技术很努力,干活认真细心,学徒期满做的活已经十分出色了,无疑是出徒了。</p><p class="ql-block"> 按规矩学徒期满后,东家就要给出工钱的,其他人都有了工钱,唯不给爷爷,每次爷爷给我讲起这些,都要说这就是舅家对他的剥削。</p><p class="ql-block"> 爷爷觉得自己活干的比别人不差,杂活干的甚至比别人还多,为什么不给工钱,思来想去不明究里,于是就找了个机会问他大舅,刚开始大舅避而不谈,问多了,他大舅就不耐烦地说:学艺不精没有资格拿工钱,管吃管住已经不错了。爷爷能感觉到大舅就是不想给他工钱,说学艺不精不给工钱是最好的借口,无人评判,爷爷也无处给人诉说,只能默默忍受。</p><p class="ql-block"> 又过了一段时间,爷爷苦思冥想,想出一个办法证明自己技术已经可以了,他加班加点暗地里凿了一件能反映他水平的作品(忘了什么作品了),乘人不备悄悄放到舅舅的房间里,心想让他看看我干的活,是不是该给工钱了!之后爷爷就眼巴巴地等待着好消息。</p><p class="ql-block"> 爷爷在他舅家干了几年,到底没有得到工钱,每次谈到他在舅家的遭遇,爷爷都会义愤填膺,狠狠地说心黑了,亏人哩!</p> <p class="ql-block"> 爷爷小小离家,寄人篱下,看白眼受苦累,为的就是学成技术养家糊口,大舅全然不怜念爷爷全家生活的艰难,爷爷便愤然辞别舅家,背上石匠工具,开始了他独自闯天下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爷爷背井离乡,到晋中介休一带开始了锤子闯天下的石匠生涯。</p><p class="ql-block"> 说起介休爷爷印象极好,喜欢那里纯朴善良的人,喜欢那里粗粮细作的精美。爷爷在介休主要是给私人家干活,生活漂泊,住无定所,给谁家干活就吃住在谁家,那个时候干活是按天付工钱的,由于爷爷干活务实,给主家干活从不耍奸偷懒,因此在介休生活的那些年,爷爷说虽然很苦很累,但多数家里对他还是尊重的,基本上都是拿出家里最好的饭款待他。</p><p class="ql-block"> 为了挣钱爷爷在介休那段时间几乎没有休息过,常常是疲劳无比,有一次爷爷与一起干活的人到山里拉了满满一车石材,车是过去的铁脚车,爷爷坐在前面赶着车,他劳累之极有点犯困,在过一个大坑时铁脚车颠簸倾斜就把爷爷翻在了地下,满载石头的铁脚车就从他身上辗压过去,爷爷清楚地听见同行人唉呀呀呀地喊着:完了完了!结果爷爷爬起来毫发无损,爷爷说都是因为他做人正直不亏心,神保护着哩。</p><p class="ql-block"> 爷爷在介休干了几年后,终于攒下了不少钱,在介休义安买了房子,置了田产,还买了了洋马子(自行车)。</p><p class="ql-block"> 后来爷爷把我二爷全家也带到介休,二爷根本没有爷爷的苦头,为此没有少挨爷爷的训,后来就跟爷爷一起在介休做石匠活,二爷到了也没有学成大石匠,也就是做些技艺要求低的粗活了。</p><p class="ql-block"> 听奶奶说,爷爷的母亲特别有样,爷爷挣的钱都必须如数上交,花了的钱得一五一十讲清楚,要给自己的儿女买穿带,老姑家的孩子也必须买同样的一份。</p><p class="ql-block"> 经过多少年的艰辛付出,爷爷、二爷两家基本上在义安稳定下来,据父亲说他的童年时代就是在介休度过的。</p><p class="ql-block"> 爷爷一家总算在介休过上相对好的生活,老奶奶就说她年岁大了,要爷爷奶奶回来照顾她,并责成介休的房子给二爷他们家。母命难违,几十年奔波一无所获,爷爷就赤条条的回到了我们村里,一切从零开始,爷爷又开始了他年复一年、艰辛拼命、挣钱创业的日子。最后总算在我们村买了个小宅院,又被老奶奶拨给了三爷。</p><p class="ql-block"> 为此,爷爷生气之极,却是敢怒不敢言,爷爷曾告诉我:你老奶这次伤透了我的心,我十几岁就出去学徒闯荡,到头来是一无所有,统共就有个你爸没让念过书,12岁就送到陕西熬相公去了,到结婚还是借的房子。你老奶奶心偏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又自嘲地说,也亏了你老奶偏心,不然我置的房产田地那么多,土改时就把咱家划成地主了。</p><p class="ql-block"> 苦命的爷爷看问题可不是一般豁达呀!</p> <p class="ql-block"> 爷爷做人耿直、倔强、直接了当。他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好就是好,错就是错,不婉转不伪装,他看不起口是心非的人。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在别人眼里爷爷绝不属于随和型的老人。回忆当年,在生产队里他愿意聊天交流的几位爷爷有的是饲养员,有的在队下当保管,另外两个都与他一样,耿直不阿,为人真诚,都是种地的好把式,他们都有很多相似之处。</p><p class="ql-block"> 爷爷不喜欢他的弟弟我三爷,说老奶最偏心三爷了,但三爷好吃懒做,一辈子一事无成,牛皮架子大的要死。三爷年轻的时候人很英俊,念过书,解放前在编村干(据说是地下党员),还有一定的职务,爷爷说,三爷回家穿着长袍马褂,手里拿个小烟斗,傲气十足。每天什么都不干,饭来张口,连洗脚水都是老奶帮倒呢,见了他也不爱搭理,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爷爷极为伤心生气,就打定主意以后不与他交往,或他富甲天下或他穷困潦倒。</p><p class="ql-block"> 我很理解爷爷的心态,他作为家里的老大,养老扶小,没有被母亲肯定与重视,甚至还被母亲轻看了,如今弟弟也这样不恭敬自己,好像怕沾了他的光,拖累了他的前程,越想心里太委屈了,越想越来气,便想到与三爷情绝义断。</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三爷把组织关系丢了,又得了偏瘫,丧失了劳动能力,老婆离了婚没留下一儿半女,便把二爷家的叔叔过继给他,由叔叔婶婶侍奉三爷了。</p><p class="ql-block"> 三爷死于1968年的冬天,生前也挺可怜的,经常上了厕所提不起裤子,农村的厕所都在家外面,我们放学回家必须路过三爷爷的家,三爷就喊我或大弟帮提裤子,爷爷知道了嘴上还说不要管他。三爷有时候一拐一拐、颤颤巍巍的到我家,想要点旱烟,吃点好的,爷爷都不理睬,一般都是我爸急着招呼吃喝让坐呢。</p><p class="ql-block"> 但我能体会出爷爷内心世界的挣扎,爱恨交加的苦痛,这是我从爷爷一遍又一遍地讲二爷、三爷的凡事种种中体味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爷爷是非常有规矩、有家法的人。父亲说他结婚前都没有与爷爷同桌吃过饭,爷爷从未当面表扬过他,貌似也不心疼他,因为爷爷全然不顾父亲身材瘦小的实际情况,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干好多活,直到父亲12岁那年,爷爷送他到陕西去学徒,父亲虽然只有12岁,但听话、勤快、有眼色、品性好,掌柜的一眼就看出来了,骡马店及好几个地方都愿意收留父亲。爷爷默不作声,静静地观察各个东家的人品,活的轻重,能否学到真本事,经过打听、了解、权衡,最后把父亲送到了宝鸡一家做药材生意的东家。安顿好之后,爷爷一番叮咛就告诉父亲他回家了。但爷爷实际上并没有立即回去,他在宝鸡住了三天,每天暗中观察,直到看见父亲能适应了爷爷才离开,当别人把实情告诉父亲后,父亲才感到爷爷是爱他的,只是深藏不露而已。</p><p class="ql-block"> 爷爷的规矩近乎于教条,奶奶去世后,爷爷承担了全家做饭工作,我与二弟跟爷爷住在老院子,爸妈及弟妹住在另一个院里,爷爷认为养家糊口,赡养老人就是儿子的事,所以家里油盐酱醋及煤油灯的开销一律向父亲要,每到这些日常用品快完的时候爷爷就督促父亲去买。有一次,父亲外出开会走了几天,等父亲回来爷爷就说,买了3毛钱的煤油,给父亲要钱呢。</p><p class="ql-block"> 但爷爷自己偶尔想吃零嘴却从不开口向父亲要。爷爷最清楚在那个年代,儿子应该管他到什么程度了。所以在家里他都这样公私分明。</p><p class="ql-block"> 奶奶去世后,二弟也过爷爷这边住了,爷爷对我俩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基本上是欣赏表扬的多,宠惯的时候多,夏天晚上我们经常坐在门口,听他与恩荣老爸(与爷爷同龄,辈小)讲古经,俩人一个耳聋,一个磕巴,聊的却是热火朝天,我们听的是津津有味。 </p><p class="ql-block"> 爷爷把二弟叫二旦,非常喜欢也特别重视来到他身边的这个孙子,对二弟是有求必应。</p><p class="ql-block"> 前面我讲过,我们住的院子里有棵大苹果树,是维锦品种,特别能存放,味很香,吃上虚绵,每年苹果熟的时候,爷爷最多要我帮忙,踩着凳子把苹果一颗一颗小心翼翼摘下来,给父母那边少量的几个,剩下的就全部存放在我家屋里的隔层上了,上面有记号,谁都不敢动。</p><p class="ql-block"> 整个一冬天我与二弟隔三岔五就能吃上苹果,一般我与爷爷分一个,二弟自己吃一个,第二天我还要给住在父母身边的大弟炫耀,馋的我大弟呀。</p><p class="ql-block"> 爷爷的苹果是根据多少计划好几天吃一次的,有时候我就特别想吃,便鼓动小我六岁的二弟给爷爷要苹果,爷爷能识破是我在捣鼓,但还是搬着梯子给我们拿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爷爷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批评二弟了,二弟就夹着他的被子跑到父母那个院了,之后就没有回来住,爷爷说:二旦真不来住了?呀,这娃还记仇哩。</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后弟弟说他非常渴望在父母身边,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当然不会回来的。</p> <p class="ql-block"> 爷爷酷爱戏曲,尤其喜欢古装戏。小时候爷爷常给我讲,毛主席禁了吃抽嫖赌真真好,真真伟大!唉,就是不该把老戏也禁了。</p><p class="ql-block"> 听我妈说以前春节闹社火,我爷爷在三对面里扮演过皇姑(这个不准确),扮相俊美的很哩,可惜没有留下照片。</p><p class="ql-block"> 奶奶是因心脏病突然去世的,实际那时正在生病的是爷爷,奶奶的突然离世更加重了爷爷的病情,卧床不起了。当时我才11岁,奶奶去世对我如同天崩地裂,我特别害怕爷爷也一病不起,就在我精神最无助的时候,小正元叔住我们家来陪爷爷,他每天用二胡给爷爷伴奏,爷爷吭吭叽叽地唱着,叔叔变着法逗爷爷高兴,终于使爷爷闯过了鬼门关,慢慢恢复了健康。小正元叔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的付出,我是铭记于心永远不会忘记的。</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村里唱戏、放电影我都去给爷爷占窝,陪他去看。</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欣慰的是,77年古装戏准演了,我听说河津蒲剧团要在薜李村演几场戏,便给插队下乡地的负责人请了假,陪爷爷去邻村看了好几个晚上,那时我看不懂古装戏,只记住了个“三滴血"。</p><p class="ql-block"> 爷爷高兴地说:好!好!这辈子死了都不后悔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爱戏之深可见一斑。</p> <p class="ql-block"> 爷爷很在乎我,记得奶奶刚去世那会,爷爷重病卧床不起,于是爸妈未征得爷爷同意就把灶具搬到他们住的院里,意思是我妈又要做缝纫活,又要做饭来回跑浪费时间。爷爷特别生气,但他忘不了问我,如果与他们分家你跟我吗?当我回答跟他时,你们难以想象爷爷底气多足,决定多果断,马上叫过来高蕊爷爷,让帮找我爸分家,于是锅灶又搬回到爷爷住的院子。</p><p class="ql-block"> 还有,我上初一那年,父母决定把我的户口从农村转出去,做姨姨的女儿,改姓张。爷爷说:你爸与我商量的时候我坚决不同意,后来你爸说人还在村里不走,为的是以后能干事,我想这对你以后好,就同意转你户口了。看我爷爷多么睿智!</p><p class="ql-block"> 我爷爷算得上是一位铮铮男子汉,我只见过爷爷三次掉泪。第一次是我中了煤气,我听见爷爷大喊大哭地与父亲进来了,我躺在炕下面面积很小的地上,口吐白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躺在地下,等爷爷看见我睁开了眼睛,便哭笑着说:醒了!好了!</p><p class="ql-block"> 事后爷爷告诉我,该起床上学了,怎么都叫不醒我,气的推我一把,我就软绵绵的掉在炕下一动不动,说把他吓死了,一路哭喊着叫我爸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上高中那天,爷爷听说我要住校也哭了,那天去万荣中学报到后,母亲决定让我去河津中学上高中,便于当天就又回来了,爷爷欢天喜地的迎接我,就好像我走了好多年一样。</p><p class="ql-block"> 78年我考入辽宁省阜新矿业学院,爷爷听说我要去东北那么冷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放声地哭了,那次我也哭了,我们是十月份开学的,我告诉爷爷三个多月就放假了,很快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离放假还有一个月我就开始收拾放假回去的东西,买爷爷喜欢的茶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的爷爷永远离我而去,再想见爷爷便只能是做梦了。</p><p class="ql-block"> 那是1978年的11月初,全家人都上我们生产队最远的地里——威神庙出红薯了,出红薯是根据家里人口分所挖红薯的面积,所以每年到出红薯的时候,家里大人小孩齐上阵,巷里就只有丧失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者,爷爷象往常一样,坐在我家门口的石墩上,突发脑梗倒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爷爷就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如今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但每每想象爷爷病重卧床无助的样子,想象爷爷眼巴巴、苦苦盼我回来的样子,就心如油煎,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爷爷我想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