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发

新年新气象

　　王胖子洋盘，平时总是喝寡酒，今天居然包了一小包的芝麻到草市街上的烧腊铺喝酒，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芝麻下酒，越吃越有”。

丘老二也是爱喝酒的人，与王胖子既是邻居又是酒友，两人喝酒多半是龙门阵下酒，俗语有“毛毛雨打湿衣裳，杯杯酒吃败家当”但两人的习惯较好，喝酒只到烧腊铺而且最多两杯，其量大约一两，老朋友喝酒要的是一个氛围，一种安逸，一种自由的交流。

老成都北门一带商铺较多，热闹非繁，光这种烧腊铺从北门城门洞数到草市街就有六七间，铺面都不大，几只烧鸭子，或是烟熏的猪头肉，甩不累（猪尾巴）和卤豆腐干之类摆放在玻璃宝笼柜里，旁边桌上放了两三个不大的酒坛，坛盖都是用红布包的细沙 软软的往坛口一放，又方便随时接盖，盖住时又密封不透气。

店里总能放下几张方桌供喝酒的人坐，王胖子今天与丘老二坐在了店门前的桌前，一人要了一杯粮食酒，摊开纸包的芝麻，若有介是的向丘老二说“不客气，请哈”，弄得来就跟他今天是砍了半只鸭子切了一盘猪头肉在招待客人一样。

虽是常客但平时总是只买酒不买下酒菜，今天又带东西来老板便开起了玩笑“怕是打的起发哦？”

王胖子笑了，“老表进城扯布顺便来看我，带了点芝麻，几个芝麻也值得打起发？”

大家相视一笑，丘老二双手抱拳向两位含笑而语“都是成都人，你们可晓得“打起发”这几个字是咋个来的不？”

你还不要说，都晓得说就是不知原由，丘老二平时就是摆龙门阵的高手，今天由老板把话题引起，这龙门阵就摆开咯。

话说从前，其实也不是很远，满清末年成都出了一件大事，辛亥秋保路，这是咋回事喃？要理到头那还得摆三天三夜，单说那年因成都闹事武昌发生了起义打响了推翻满清王朝的第一枪，各地也纷纷起义独立，到了十二月最先闹事的成都到成了靠后几个宣布独立的，为啥子喃？赵尔丰没发话。

到赵尔丰主动辞职， 新政府才在皇城坝宣布成立，蒲殿俊和朱庆澜被推举为正副都督，看是摆平了各方利益却不知暗潮涌动，隔天正副都督要率全体官员到东门较场坝检阅部队，问题就出在这。

东门较场坝历来是练兵场，临时搭起了一个检阅台，台下从凤凰山新军调来了乐队，啥子戴大圆帽 的新军，头扎黑布的巡防营，参加保路的同志军和从各县支援的袍哥队，东一砣西一堆的站满了较场坝。

当都督站在台上向这群五颜六色，花花俏俏的士兵讲话时，突然有人高喊“还求不发钱，讲过锤子”，接着东边响起枪声，马上四周“乒乒乓乓”的枪声大作，吓得正副都督和一干大员赶紧往台下钻 。

尹昌衡此时是军政府的军政部长，马上跳上台大声喊“大会一完就发响，大家不要乱来”，枪一响当官的都跑了谁还听他的喃？士兵边开枪边骂“当官的都整肥咯，当兵的裤儿都箍紧咯”，“欠了几个月的响了就是不发”。

这时有人在士兵中高喊，“当官不发走到外边打起发（抢劫）”

有人朝大门走，有人原地观望，先前都是朝天开枪，这时有人朝台上开枪，不幸的是把今天大会的总指挥给打死了，秩序彻底乱了，尹昌衡也骑上他的白马，说是去搬兵来镇压一溜烟的跑得人花花都没得。

较场坝像打开了牢笼，成群结队的饿鬼冲向城里 祸害市民，这一天，是成都最黑暗的一天。

店铺被毁，银行钱庄遭抢，最至暗的时刻无非兵灾。

这晚，成都人以忘了新成立的军政府而把希望寄托于赵尔丰。五老七贤联手登门拜访求其出手平乱，赵尔丰已辞去四川总督但仍是驻藏边防大臣，手上还有几个巡防营，也就是常说的“老虎倒了威还在”，果不其然，一纸没有官印的布告一出，第二天这些丘八都不见了。

尹昌衡终于在凤凰山新军中调来了三百名新军到城头平乱那已是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了，看来成都人平时提虚劲，“你娃等到，老子去搬人”这句话也是有出处的。

乱是平了，但问题也来了，1.这平乱应该是军政府的事，你赵尔丰跑出来当占翎子，没有公章的布告居然比有公章的管用；2.枪一响都督就跑了，一点责任心都没得，靠你统领全川，四川哪还有希望；3.清政府倒了应该川人治川，咋个台上除了尹昌衡都是外省人，搞了半天，四川人依然没有掌权。

由这几个问题引伸出，这场兵变多半是赵尔丰在幕后操纵的猜想，于是尹昌衡借这三百平乱的新军力量把赵尔丰豁出来，让他交了兵权斩首于皇城内。

都督跑了，台面上只有一个军政部长尹昌衡，他又杀了赵尔丰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同盟会的势力还很弱，四川都督的官帽自然戴在了尹昌衡的头上。

至此外省来川当官的都纷纷辞官而去，这中就有后来代表蒋介石集团入川掺沙子的贺国光。

去了一批旧的，一批土生土长的官僚也诞生了，他们就是以刘湘，刘存厚，刘文辉，邓锡侯等新生力量掘起于四川。

话又说回来，我总觉得打起发最早应该是流行于袍哥中，属于浑水袍哥间的黑话，或是游走于江湖中的棒老二之间的语言，无证据可考只是猜想。现在打起发的意思已不是单纯抢劫，也许你在情感上惦记某人，也可被人嘲笑“你娃在打某某的起发”。

话说到此，一杯酒也抿完，王胖子喊再扯一杯，丘老二看纸中的芝麻没有几颗，伸手去拿一不小心碰倒筷子筒把那只有几颗芝麻碰落在桌缝隙 中，他急中生智，端起酒杯一句“今天就摆倒这，要想知道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用手一拍桌子，那落在桌缝中的芝麻跳了出来，丘老二从容的用十指按住快速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