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外公家在城郊的小山村，离我家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山清水秀，富饶神秘的地方。 去外公家要出城，城门一出，路上都是稻田和绿油油的菜地，走了约一公里左右，就到了外公居住的小村庄，村庄前有一条小溪，两岸绿树成荫，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每次踏进外公家，外公外婆总是眉开眼笑“飞儿来了，快喝些水，肚子饿了吧？”赶紧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糖分给我和表哥表姐，看着我嘴馋的模样，他们笑眯眯地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偷偷地塞在我手里“乖子慢点，宝贝慢点。”接着就严肃地对表哥表姐说：“城里的表妹来了，你们要好好陪着她玩，不许惹妹妹生气，不许欺负妹妹。”看着表哥表姐不情愿的嘟着小嘴，我满满的小嘚瑟不言而喻地挂在了脸上。</p><p class="ql-block"> 去外公家最开心的就是和表哥表姐到小溪里打水仗，捉蝌蚪，赶鱼，口渴了就喝小溪水，肚子饿了就摘菜园里的瓜果。外婆在溪石上洗着衣服，外公在岸边的菜田里种菜浇水，看着我们在小溪里你追我赶，他和外婆的脸上笑开了花。</p><p class="ql-block"> 闲暇时外公外婆就领着我在村里走一圈，村里的都是宗亲。“乖子这个叫太公，这个太母，这个舅，这个舅妈，这个哥，这个姐，乖子，乖子……”我小嘴儿甜得好像抹了蜜一样，甜甜地叫着，让外公外婆挣足了脸面。有时外公外婆还担心宗亲们记不起我，反反复复地特意说着：“我城里的外孙女，乳名叫飞儿，很乖巧，很聪明、很漂亮。”我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不经意之间就成了他们的开心果。</p><p class="ql-block"> 外公的大哥参加革命壮烈牺牲了，时年二十多岁，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女儿，同时牺牲的还有十几位烈士，全部人的遗体都扔在乱葬岗不允许家属收尸，太公太母怕连累乡亲们只能在家里无助的哭泣着，过了几天，外公在夜色掩护下独自一人偷偷地推着一辆架子车到乱葬岗找大伯公的遗体，他忍着悲痛小心翼翼地辩别着一具又一具遗体，终于把大伯公的遗体找到了，回去时还带回同村另一位烈士的遗体。大伯公牺牲时，外公才十三岁，他的机智勇敢征服了整个小山村，村民们都为他骄傲与自豪！</p><p class="ql-block"> 外公有一个儿子，五个女儿，二十二个孙辈，我的妈妈排第三，他和外婆用勤劳的双手养育着儿女和大伯公留下的两个女儿，精心侍奉着太公太母，我们都是外公外婆心头的肉，掌心里的宝。</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老百姓的生活开始好转。我们家有农活的时候，外公心疼妈妈，担心妈妈忙不过来就和舅舅来田里帮忙。 外公每次来我们家都会带很多好吃的给我们吃，看着我欢天喜地的模样，他就亲切地对我说：“飞儿，做人如莲，做事如水，铿锵绽放就是光阴最美最贵的花，漫漫人生路，散尽的是金钱，死去的是肉体，唯有精神才能永恒。”</p><p class="ql-block"> 外公自幼习武，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热心邻里、广施善缘、有空时就教村民们舞狮子甩大刀长矛，村民们敬重他，爱戴他，方圆几里都留下了他的美名。外公在外婆的支持下带领村民们成立了一个舞狮队，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家家户户拜年，送去祝福送去吉祥安康，那狮子队到现在还是村民们的骄傲！</p><p class="ql-block"> 我十四岁的那年，外婆突发疾病离开了人世，享年六十四岁。说真的，那时的我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也不懂生离死别对我意味着什么，看着外公他们伤心地哭泣着，我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我的外公武功这么厉害怎么会哭泣呢？</p><p class="ql-block"> 外婆出殡的那天，村庄口跪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外公，妈妈、舅舅、姨姨、还有不知道名字的七大姑、八大姨等哭成一大片，看着她们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哀号着、我和弟弟还有几个表弟表妹跪在地上呵呵地笑着，闹着，没有一点悲伤，没有一滴眼泪。姨发现我们在那闹着，过来狠狠地把我们捏了一把，还骂了我：“飞儿，外婆这么疼你们，你们都没外婆了，没外婆了，外婆白疼你们这些娃了哟，你们这些白眼狼哟……"姨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着捏着我们几个，外公发现后赶紧拉住姨姨的手，忽然间我大声哭了起来，表弟表妹也跟着哭了起来，分不清我们到底是在哭外婆，还是被姨捏疼哭的，反正那会儿都哭得有模有样，把村民们都惹哭了。过后大家还夸我最懂事，外婆没白疼我，这女娃子有良心，长大了有出息，长大了肯定是孝女！</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年，不知不觉我长成了大姑娘，结婚的前一天，外公大清早的来到家里为我祈福，然后红着眼睛搂着我叮嘱着："飞儿，明天你就要嫁人了，你要成家立业了，你是大人了，记住外公的话，爱笑的女孩很美，到了婆家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学会微笑，要孝敬公公婆婆，夫妻要相敬如宾，要与人为善，勤劳致富，勇于承担责任，要与兄弟和睦相处，要……"外公反反复复地叮嘱着我。</p><p class="ql-block">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二十多年，外公很老了，妈妈也老了，我也不惑之年了，但我依然是外公掌心里的宝。</p><p class="ql-block"> 外公八十八岁那年患了老年痴呆，很多事情他都记不起来了，大小便也控制不住了，甚至连舅舅姨姨都认不出来了，有时偶尔会想起他们的名字，舅舅和姨姨都着急坏了，唯有我和我的妈妈他能清楚的叫出名字和认出我们的模样。外公每次见到我就会问："乖子店里生意好吗？儿子读大学了吧？有女朋友吗？什么时候娶媳妇呀？……"姨姨听到了就会嘀咕外公心里只有我这个外孙女，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认不到，偏心，偏心。</p><p class="ql-block"> 外公犯老年痴呆后就记不起他有多少岁，在他九十大寿的那天，我们帮他穿上新衣，换上新鞋，看着他精神奕奕，我忍不住调皮地问：“您几岁啦？"外公笑着笑着就哭起来了："飞儿是傻瓜吗？我不是九十岁了吗？糟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要去见你外婆了。"过后的几年里，我都不敢问外公他有多少岁。</p><p class="ql-block"> 外公九十三岁那年，舅舅因病离开了人世，他带着对亲人无比的眷恋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最爱的老父亲。我们都以为外公老年痴呆了这么多年，舅舅的离去对外公不会有太多的影响。舅舅治丧期间，外公反反复复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念叨着：“春儿哟，春儿哟，你咋就比我先去见你母亲啰，你咋这么狠心的抛弃我啰，我的春儿哟，我的春儿哟……”我们只能抹着泪对外公说不是他的春儿，但我清楚地知道外公是在心疼儿子，虽然他患老年痴呆这么多年，但血浓于水，父子连着心呀！</p><p class="ql-block"> 时间永远定格在2013年的1月17日，在舅舅离去了7个月后，外公也驾鹤西去，享年九十三岁。</p><p class="ql-block"> 在外公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我每天都会去陪陪他，有时帮他洗澡或者换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会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乖子，我老了，连累你们了，乖子你真乖，今天忙吗？吃了什么好吃的？有吃肉肉吗？……"我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纳闷着，外公不是老年痴呆了吗？他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p><p class="ql-block"> 外公患老年痴呆的这些年里，我是子孙后代当中最幸运的，也是最幸福的，我很庆幸外公能清清楚楚的记起我，我很庆幸外公在最后的岁月里他还依然疼我爱我。</p><p class="ql-block"> 外公，您和外婆在天堂好吗？那里有诗与远方吗？碗中有肉杯中有酒吗？原以为您只是累了，睡一小会就好了，可您真的太累了，您这一睡就是割了我心头的肉呀！颤抖抚摸着您逐渐冷却的身躯，泪水止不住哗啦啦的往下流，多想用尽我全身的力气留住您掌心里的温度，多想您能睁开眼晴再叫我一声“飞儿”。</p><p class="ql-block"> 外公的一生，是简单平凡的一生，他用勤劳，善良，勇敢，仁爱，为我诠释了中华民族五千年的灿烂文明，他的一言一行，为我树立了良好的典范，深远地影响着我，多想时光能倒流，还能去小山村看看他，能再牵他的手，能看着他对着我傻傻地笑，有时又像孩子一样对着我又哭又闹！</p><p class="ql-block">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自从外公去世以后，总有一缕清风来到窗前轻轻拂着我的眉眼，隐约中我知道那是外公外婆托风儿捎来的丝丝清凉，我无数次期盼着在梦里能见到当年宠我爱我的外公外婆，我想他们的糖，我想他们再抱抱我亲亲我，我想让他们知道有一个叫飞儿的外孙女是如此的想念他们！</p><p class="ql-block"> 外公，我亲亲的外公，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遥望着满天的星星，泪水伴着思念不禁悄然滑落，飞儿再也见不到您和外婆慈祥的面容了，飞儿再也听不到您谆谆的教诲了。外公，我一次又一次的祈祷上苍，如果真有来生，下辈子我们再续祖孙缘，我还是您最疼爱的外孙女，您依然是我最亲爱的外公，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您和外婆远在天国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永远保佑我们这个大家庭生生不息、繁衍昌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