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驴和龙肉

忘宵之君

【笔者按】此短篇小说是笔者忘宵之君改编自2007年所作的评论帖《卸了磨的驴到底该不该杀》。

旺槽把驴从磨上卸下来，刚拉出门就感觉驴腿好像踩着了什么，软了那么一下。他停下来，查看了地上，又拍了拍驴腿，看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就没在意，继续拉着驴走了。

在路上旺槽碰到了屠户李七刀，就把刚才驴腿软了一下的事情跟李七刀说了。李七刀说：“你得赶紧把它杀了，等驴病死了，那肉就没法儿吃了。”旺槽听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回到家就把李屠户的话跟媳妇说了。媳妇就骂他：“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好端端的，磨拉完了它还可以驮货，或干些别的，你杀了它干吗？让你拉那么多圈的磨你腿不软啊？”旺槽听了以后也不敢吱声。

晌午休息的时候，他又把驴的事情跟老娘说了。老娘说：“若是来年不再磨面了，而且那头驴病病殃殃的也活不了几天，杀了它到无妨。这样既省了饲料，也省了请兽医的钱，杀了以后还有肉吃。”旺槽听了老娘这般说，便又犹豫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他又把驴的事情跟他爹朱老汉说了。朱老汉气得直翘胡子，说：“妇道之见！这驴健健康康的没有病，你说杀了它，这样一头健壮如牛的驴不用来干活，只为了省些草料，嘴馋了杀肉吃，这对我们农户来说可是挖祖坟、断子绝孙的事情，这与来年磨不磨面有个屁关系？”旺槽听了后背和屁股一紧，这杀驴的事情还是要放一放的好。

第二天一早，旺槽刚出门就碰见了村里会写对联的二蛋，就把驴的事情跟二蛋说了。二蛋说：“你不杀它，眼下没有什么要紧的活干，让它闲情逸致、养尊处优，当个宠物养，惯下一身的坏脾气。时间一长，不听使唤不说，尥你一两蹶子还没准儿呢。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晚喽，白白浪费了饲料，也浪费了你养它的心血。不如早早杀了去，省得后面那么让人郁闷、心烦。”旺槽听后又有些心动了，好像这驴即使它腿不软也应该杀了吃肉。

后来他到小卖铺去买羊群牌香烟，就把驴的事情跟店掌柜王猴子说了。王猴子说：“你这驴不仅健壮如牛，还比牛干活快捷些，闲着它当宠物养就有一点儿不合适了。你可以租借出去让别人使，譬如让城里人骑骑，或者驮你媳妇回娘家，干些有头面的事情，驴也高兴。最不济还可以卖了，应该值不少钱的。”旺槽听后心中便又泛起了一些歹意，感觉这驴怎么着也得收拾了。

旺槽没事干就抽着烟，牵着驴在马路上闲逛，正巧碰见了在镇上法院扫厕所的臭猫婶。臭猫婶好像已经知道了驴的事情，没等朱旺槽说话，就说：“虽说这驴也有权利，但它再能干也不似人，人工作有了成绩便可以晋升，驴拉磨、驮货累得再狠,它也不能晋升到旺槽大侄子您的地位，反而使大侄子您降为驴，您说是不是啊？顶多喂它一些精饲料，再多空几日教它休息休息而已。再者，是卖还是杀，那是旺槽大侄子您自己的权利呀，驴和他人都无法干涉，顶多骂你旺槽没有‘驴道主义’罢了，说‘绳之以法’您是够不上的。”朱旺槽听后心里反倒乱起来，这事情怎么传到法院去了。

旺槽看天色不早，就往回走。看见烧香拜佛回来的贤菜婆也慢吞吞地往回走，就追上去问她驴的事情。贤菜婆说：“阿弥陀佛，作孽，你这是真真的卸磨杀驴呀，要死。”旺槽听后吓了一跳，心里彭彭直跳，好像头上顶了一个罪名，要被民兵小分队抓起来似的。

旺槽心里没有底儿，就找到大队。队部里面没有人，门外坐着老支书，年纪很大，耳朵有一些背。旺槽就把驴的事情跟老支书说了，老支书说：“我退下来很多年了，夫妻打架的事情找赵支书。”

这时候村办小学的老师李茄子正好一瘸一拐地路过，听说驴的事情后就说：“这驴是既杀得，又杀不得。如果你朱旺槽一定要杀，我倒是建议先对驴的辛勤劳动进行一下表彰，肯定它多年拉磨转圈所做出的贡献。再对它进行适当的奖励，譬如嚼子辔头换成新的，铁掌也换成镀铬的。精神上也可以有所鼓励，封个‘飒露紫’‘卷毛騧’之类的高级称号。临杀前要给驴做一下思想工作，说明杀它的必要性和人需要吃驴肉的重要性，让驴死的高高兴兴，服服帖帖。”旺槽听后歪着脑袋翻着白眼，一头浆糊似懂非懂，然后就慢慢地走回家了。

又过了几天，旺槽的驴死了。

和其他野生动物不一样，在阴司里，家养的牲畜都随着人类去了孟婆庄，只是不用像人类一样喝迷魂汤而已。旺槽的驴在那儿碰见了一群猪，正在聊它们死的时候的痛苦和惨状。旺槽的驴很是得意，插嘴说：“我就没死，很幸运。”猪们感到很诧异。旺槽的驴接着说：“旺槽一直在阿谀奉承、拍我的马屁。然后让一些人把我洗的干干净净，一整天都没让我吃饭，说是去县上饭店吃大餐。然后给我开了一个单间，住在一个暖和的没有窗户的小土窑里。”

猪们问：“然后呢？”

驴说：“我又饿又渴，他们就请我喝了两瓶白酒，我的酒量可大了。”

猪们又问：“然后呢？”

驴说：“房间越来越热，他们又让我喝用香料煮过的酱油汤，可香了。”

猪们又问：“然后呢？”

驴说：“我又渴了，他们又让我喝酱油汤，说这个管饱喝。”

猪们又问：“然后呢？”

朱旺槽的驴说：“然后喝着喝着我就睡着了，一醒来就到了这儿了。”

猪们前俯后仰地哈哈大笑起来。

黑白无常领着一群小鬼寻声过来，问道：“你们在笑什么呢？”

猪们吓坏了，马上闭住了嘴。旺槽的驴非常尴尬，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它们只是随便笑笑。”

2007.5.3 成稿

2021.8.31 改编

（文中插图皆来自互联网，与本文内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