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的老五九四,故乡的原风景

红尘棋少

<p class="ql-block"> 老五九四,并不是一个地理纬度意义上的名称,它是西华山钨矿原三坑五九四工区五大工种职工的宿舍区,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前,那里还有配套设施:有食堂,有烧开水房,有乒乓球、棋室兼阅览室,这些配套设施皆建在西侧。</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老五九四职工宿舍被改建成山上矿区职工家属住宅区。解决了一部分矿工家属的住宅问题,虽然简陋,但秉持“先求生存,后求发展”的原则,安身立命自然是首要,有住处总比没有好嘛。</p><p class="ql-block"> 老五九四位于著名的大窝里正下方近百米,根据纬度测算应该是九十四米。座北朝南,西东平行延伸,西边一公里外是老虎头,东侧一公里外是著名的烂埂子。面南称孤,视野极其开阔。俯视坳上,上、中、下三坳赫赫扑入眼帘,矿部、贸易公司、矿部食堂、小吃部、饮冰室、工会俱乐部、大礼堂、保健站、二坑口行政区、印刷厂、老球场、学校皆历历在目,如果朝东南方向三七八老宿舍区那个峡口远望过去,则庾城尽收眼底。</p><p class="ql-block"> 那几排红瓦白墙、木门合页窗的宿舍、后又改建成家属住宅的房子也是依山势而建,共有三排,分上、西、东。西、东两排又分上、下,东侧居位高些,相距之间也就十五米、二十米,有简易石阶相连,上栋与东栋也是相距十多米,没有石阶,只是一段斜坡连接。遗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上栋在改建家属房之前已经坍塌倾圮了(或许是在改建时,原材料移作它用了,也未可知),随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食堂、阅览室、烧水房,只留下那些断垣残壁静锁绵绵寂寞。</p><p class="ql-block"> 老五九四食堂还存在的时候,其饮用水皆取自于那个食堂右后方解放前开凿的一口深不可测的废矿窿里,从石壁缝隙里汨汨流出的井水,冰凉清澈甘甜,窿口凉风嗖嗖,即使在酷热的三伏天,依然寒气逼人,食堂的工作人员会把鲜猪肉、鲜鱼屯放于窿口,十天半月不会腐败,也没有偷窃事件发生。这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冷冻库呵。多年后,我的好友李年华先生一家搬迁至老五九四西栋某 套房安家时,他告诉我,依旧是在原食堂右后方那个废弃的矿窿里挑矿泉水饮用,自是感慨唏嘘一番。</p><p class="ql-block"> 东、西两排宿舍成了连排式家属住宅后,东栋分配住了五、六户人家,西栋也住了五、六户人家。门前是粗砺的碎岩石铺就的过道,过道外侧用岩石砌着一米多高的堡坎,在堡坎外的斜坡上栽满了中国梧桐,也就是青桐。那些梧桐树随时间的推移,长得高且巨,桐叶浓密,遮天蔽日;蝉鸣于荫,鸟啼于枝,炎夏里,好个清凉世界。</p><p class="ql-block"> 那里 还是职工宿舍时,工人们利用业余时间,取宽厚的松木板与粗拙的松木头在宿舍外的堡坎处,延伸出去撘建了乘凉平台,平台不大,六平方米左右。</p><p class="ql-block"> 平台上,周围是松木板围成的护栏及椅形座位。工友们工余闲憩 ,小乐中,品茗漫聊,俯视下坳。心自怡然,“其喜洋洋者矣”。多年以后,我在《饿狼的传说》中,描述高韬远邈、气定神闲的包公子的时候,他的花圃园林中就有一座板木结构的平台,当然,是水榭平台。其创作灵感竟源自于老五九四的乘凉平台,梦境回旋,忆迹笔现,亦是世间一乐事也。</p><p class="ql-block"> 如果,只能是如果了,老五九四没有随着矿区山表的样貌一同消失,紧跟国家矿山公园的建设,做成民宿,山貌依然,物景犹在,寻迹怀旧,则更是一乐。遗憾的是:残山触目惊心,原景黄鹤杳然!</p><p class="ql-block"> 我总是会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回忆那桐树下的休憩平台:如果是肥硕的屎壳郎“砰”的一声,跌落在平台上,而偏偏是背部先着落,它纤细的肢足胡乱、慌乱的向空舞动,我会感到有趣,会哂然一笑,感叹世间万物随时随地总有灵动故事发生。遗憾的是:我看见的是落下的桐花。五月的风有些清冷,还夹杂着细雨,粉白的桐花铺满平台,继而落满斜斜的山坡,被雨水洗白的碎石抚托着那些殇逝的桐花,它们没有幽怨,不会哭泣,只有寂寞,不,不止于此,还有生命的枯萎!</p><p class="ql-block">联想到老五九四,这个虽没有生命的物景,却饱含居住者情感与记忆的地方,在趋利者无止境的破坏力面前,也是脆弱得如同这陨落于满地的桐花啊!</p><p class="ql-block">于是,伤感,犹如矿井里的寒风一样,肆意的侵袭过来,逼我愁绪盈怀。</p><p class="ql-block">那个雨中的少年还站在那里吗?还能站在那里吗?</p><p class="ql-block"> 当年阅读北大才女张曼菱女士的《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在此书中她有一段描述,她以曾经的知青身份重返云南西双版纳下放的某傣家寨访问的时候,站在山坡上,被扑入眼前的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嗒然若失:山谷里的村寨,因为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爆发,一夜之间,被冲刷得夭夭无迹了!</p><p class="ql-block">所有的欢乐与痛苦,所有的哭与笑,所有的累与甜都彻底的失却了物景的依衬! 呵,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很美很美的地方,她消隐了,只在传说中,在回想的记忆里……</p><p class="ql-block"> 回望老五九四遗址,我的心情也一样:失落的心绪像雾岚般漫漾开来,震惊却没有。因为,震惊和愤怒早已被现实的魔手遏住,止剩绵缕不绝的怅惋还在心底萦回。</p><p class="ql-block">理性的人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p><p class="ql-block">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的。</p><p class="ql-block">但我们也不能轻覷人性的贪欲,它也会摧毁一切。</p><p class="ql-block">贪婪的攫取,疯狂的掠夺,并不能创造文明,更不能呵护美丽,有的,除了破坏,还是破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期, 我的挚友年华先生从五三八区长宿舍搬迁去老五九四西栋那排房的某间时,我是经常过去找他聊天的,他藏书甚丰,我蛰伏于彼,渐成饕餮。他的隔邻是一位绰号曰“叫古”的,西钨知青,是个奇人。人极聪明,行为怪异,不合于世俗。</p><p class="ql-block">有段时间,只要是上白天班(中班),晚饭后,我都会以散步的方式漫步过去找叫古聊天,同去的友人中,有个绰号叫“胡汉三”的,还有一位姓洪名定马的,这名字有趣,烈马焉能定住?。定马住四三一工区,汉三住大礼堂东侧上方埂上,他们去叫古的住处是“吭哧吭哧”,历经几百级石阶爬上来的,(可见叫古的魔力),我是悠哉悠哉从五三八踱步过去。</p><p class="ql-block"> 在叫古处,在那青春无敌、少年无愁的日子里,我们不知珍惜的挥霍着时光,风发着意气。大家喝着劣质的茶,抽着低价的烟,云里雾里、昏天黑地的侃着大山。汉三的谈吐是大智若愚的冷幽默,定马是夸张的渲染,且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叫古是机智,喜欢剑走偏锋。记得有一次谈到王猛的“金刀计”,汉三认为王猛格局太小,容不下慕容垂,定马道:“干大事须不择手段。”说完,还以掌代刀,如拉锯一样,来回做了几个“宰”的动作,嘴里还不停地“哼哼”着。叫古笑了:“刁撘二都差不多。”,实话实说,历史上,王猛的“金刀计”并不完美,且漏洞百出。叫古没有说错,阴谋会被更深隐的阴谋反噬,阴阳置换,相克的原理颠扑不破。有的时候,聪明反而会被聪明所误。</p><p class="ql-block"> 叫古聊天时说:做酒囊饭袋我们不敢奢望了,可做烟囊茶袋嘛,偶一为之未尝不可。</p><p class="ql-block"> 有次,夜深了,临晨吧,大家都没烟抽了,叫古摸黑在屋外的堡坎下捡拾了几片干燥的桐叶,揉碎后,用烟纸卷好,点火抽,“咳咳咳”,什么味,难抽,散会。</p><p class="ql-block"> 后来,汉三去了九江工作,定马在广东打工时因病已作古多年。叫古现在庾城居住,往昔的锐气与意气早已被现实的重锤捶成血饼(惨痛经历后的世故圆滑),惨不忍睹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关于老五九四,关于那里的人、物、景,涌涌堆积的回忆非三言两语可以言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过往都会演绎成故事,所有的故事都会有悲喜。故事里,一定有你、有我,也有他。还有肥黑、质朴的“汉三”,高瘦、有趣的定马,仙风道骨的“叫古”,重情重义的年华。</p><p class="ql-block"> 当宗次郎的陶笛曲《故乡的原风景》萦绕于耳畔的时候,老五九四早已成为远古的传说。</p><p class="ql-block">如果余生还有爱恨,那么,记忆里的那艘船一定会载一缕乡愁形成文字,去祭奠原乡里年华的老五九四。</p><p class="ql-block">酹一杯酒吧,散了呗。</p><p class="ql-block">别了,被毁圯的老五九四。</p><p class="ql-block">别了,光鲜的砂子老板们。</p> <p>  (尾记:文首照片由我的挚友年华先生提供,在此感谢!又:文尾图片乃西钨才子邓关合老前辈创作的西华山钨矿全景图,老五九四隐隐在焉。于此,谨诚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