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耘园文学作品《寿园小聚》

清风竹影

施家老宅

与夫人摄于施宅

寿 园 小 聚

管 耘 园

半月前，参加过一次晚宴，颇可记叙。

这一次是徐勉夫妇发起的，参加者八、九人而已。有骥元夫妇、徐强夫妇、梁战、赵鹏先生和我。彼此相熟，类似的聚餐也不止一回，但这次的不同，一不进餐馆，二是自己动手,家常菜。地点在施家老宅。所以大家兴致很高。

这老宅留给我的是50年前的记忆 ，位于寺街北端，天宁寺西侧。那一带是我儿时“捉迷藏”的好去处，所以很熟。唯独这大院没有进去过——虽然门经常半开半掩。它给我的印象是，院子很大，树木葱笼，四季有花，里面的建筑倒退居其次。不知怎地突然产生一种神秘心理，使我没有勇气进去，但每次经过总是驻足良久。

一门三期颐，“寿园”名符其实

　　那天下午，天气出奇的好，连续二十多天的阴雨竟结束了。春光怡人，我和骥元先生三点钟便到了，不久梁战、赵鹏先生也相约而至。彼此没有过多拘礼，分别在回廊的藤椅上落坐。徐勉先生为大家沏好“碧螺春”，便到厨房准备晚饭。

　　梁战、赵鹏两位先生总有谈不完的话题，一坐定便聊起来，想必不外乎是地方掌故、名人轶事一类。骥元先生虽比梁先生小几岁，但却更像我们的蔼蔼长兄，他处世平和、真心待人，早已赢得大家的尊敬。此刻，他正拿起手边的一份报纸慢慢地看。我则坐在其间饶有兴趣地欣赏眼前的草木。

　　这院子可真大！

　　光是树就不下十余种，有腊梅、金桂、柿子、核桃、垂柳，还有修竹和一些叫不出名儿的草木。有的在经历严冬后仍满树苍翠，有的寒霜虽然剥去了它的绿叶，却仍然铁骨铮铮地站在那里，凛然不屈。有的正在早春的寒风中催吐新芽，使人感到春来了。而满地的二月兰散散落落地开着许多紫色的小花，格外娇媚。它并不排斥身边的小草，仿佛知道它们也是一个个生命，一样地经受天寒地冻，它们这满身的绿也来之不易。现在春要来了，它们和谐地相处着，享受着春的惬意。在满眼的翠绿中，几盆茶花立在两缸残荷旁，白色的花蕾格外耀目，一看就知道从前是骥元先生家阳台上的盆栽。记得入秋时，它满身黄叶，无精打采，半病似的。骥元先生告诉我，水是一样地浇，一样的伺弄，就是不行，所以准备移到老宅来。不想它真的来了，仅几个月，你看那枝、那叶、那芽完全是另一种模样，这唯一的力量恐怕就是天地的灵气。你再看看满庭的树木，没有任何人工摆弄的痕迹，仿佛是种子自由的落地、生根，然后自由地向上生长。鸟是树丛中的精灵，它们飞来飞去，在树枝上蹦蹦跳跳，不停的鸣叫，与光孝塔旁两棵高大的银杏树上的伙伴们相互和应，清脆婉转，余音缭绕，这声音高而空，使周围的一切格外的静。

与夫人摄于敝厅前廊

夫人与施建

　　我这样静静地看，静静地听，静静地想，感到从未有过的松快。真的不敢相信在老宅不远的地方就是车水马龙的人民路，到处弥漫着商业气息。而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也一定不会想到离这一片喧嚣不远的地方还有这样一方净土，一个历经百年沧桑而仍然生机盎然的世外桃源。这样的妙境怎么能没有一个园名呢？无论如何应该有的！我想着想着，依稀觉得施宁女士曾经名之为“寿园”，因为在这里生活过的施家老人均享高年，有两位寿过期颐，而她父亲已年盖98，仍耳聪目明，“寿园”一名，真的很好！我遐思着……梁、赵二位先生仍然在轻轻地谈，骥元先生的报纸已经看完，偶尔也参与其中。

敞厅一角

施宅中史白纪念堂

施宅中史白纪念堂

　　慢慢地，夜幕降临了，华灯初上。徐勉先生俨然以主人身份邀大家入席。桌上的凉菜已摆好，酒是普通的黄酒，却觉得味道特别的纯。这一刻，徐勉先生成了大忙人，先前的杂事已由几位太太们完成，现在轮到他大显身手了。平时有饮酒兴致的他，此刻劝其入席，也是匆匆呷一口又进入厨房。他的拿手菜是“狮子头”。果然香嫩可口、名不虚传。据说肉糜不用生粉与蛋清而选大量韭黄切成碎末，加料酒和其它佐料和拌，温油煎炸、小火焖炖而成。烹饪之讲究令人眼界大开。菜不断地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聊，不觉已大饱。看看满席的菜，忽然发现单是“二月兰”就做成四样：凉拌、春卷馅、炒笋丝、焖红蹄。当下便有人建议，这一节要以文字记下来，并公推梁先生完成，题目是：二月兰四吃。

寿园即景一

寿园即景二

园中“二月兰”

　　宴席就这样结束了。

　　大家余兴不减，移入中厅，继续着先前的话题。徐勉先生又为各位沏好新茶。

　　我捧着茶杯，复又踱到回廊。眼前的寿园完全是另一番景致。远处淡淡的暗红的街市灯光映出树木黑色的身影，像哨兵一样的立定不动，承受着雨雪风霜的吹打，仿佛是二月兰和小草的守护神。还有些伸出枝干，加入到守护的行列中。院子的周围是几间极普通的平房和低矮的围墙，墙面斑驳，老旧不堪，然而它们却是一个和谐的整体，顽强地绽放着“生命”的光艳！随着季节的变化，将“美”沁入人们的心田。

　　你试想，哪一个季节没有寿园草木的风姿？！春不必说，阳光和煦，满眼新绿，彩蝶飞舞，百花争艳。夏呢，绿树浓荫，可以蔽日，给人以清凉的感觉，那枝头的蝉鸣是在给你唱催眠曲呀！秋是收获的季节，核桃树将奉献它的硕果。秋菊盛开，金桂飘香，在凉风习习的夜晚，静听秋虫的吟唱，你会感到秋真是太好了。虽然，接下来的寒冬会使许多花草失去它的神采，但那只是暂时的，新的生命正在地下孕育，况且你不要忘记还有那凌寒怒放的腊梅呢！任凭朔风怒号，大雪漫天，都无所畏惧，那真是一种坚强的树，是不畏寒威，独步早春的英雄……

寿园即景三

寿园即景四

园中“二月兰”

　　那天的相聚算算时辰也就半天左右，但此后，我常常怀念寿园，她真的太美了！不错，这是施家的老宅，然而她完全可以成为那些认真生活、淡泊功名、摈弃世俗、热爱自然的文人的心灵家园。成为为了生活艰辛跋涉在人生旅途中的凡人的栖息地。她的美，足以能驱散这些平常人心中的烦忧。

我有些埋怨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寿园的美。但同时我又庆幸，我终于发现和领略了她的美！

因此，我要再次谢谢徐勉先生。

2009.3.15于小耕隐楼

寿园即景五

寿园即景六

后 记

黄骥元先生是我最崇敬的兄長。

十二年前他和我去寺街施家老宅聚会，故友重逢，品茗话旧，如微风细露，润泽心田。回来后不久就写了如上小文，仅付骥元先生，並请指教。先生阅后十分高兴，评价是：文章“不空”。

这“不空”二字，既是鼓励，同时也说明他对文章的鉴赏要求和遣词的精妙。先生是一个学富五车又非常低调谦和的人！几乎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他学问的广博精深和为人的高洁儒雅！我是一个对他十分崇拜，深受其影响又自叹弗如的人！

这篇文章，他看过之后就被我“束之高阁”，今年初，先生因病竟与世長辞。在无尽的思念中，翻出此文，其中对先生的描述不足百字，可在我内心却充满仰止之情，这也是我迄今为止述及先生的寥寥数语，未来会不会再写，又能写出什么？一时真无从作答，故今以“美篇”形式将此拙文示与诸公，也算作是对先生的一种怀念罢！

2021.8.31



十年前骥元（中）、梁战先生（左）与 余（右）合影于我家寺街老宅

　　于骥元先生家品尝苏州东山枇杷（照片中右为李国中先生）

每周二下午雅集（梁战先生家）

每周二下午雅集（照片中左为蒋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