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打马荠”的时光

钟山凤鸣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是福建西部一个偏僻的客家小山村,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孩童们都翘首以盼着过年,因为过年不仅可以和伙伴们痛快地玩耍,更馋人的是大年初一能着(音zhuo,同“穿”意)上新衣服,挨家挨户去“打(索取的意思)马荠”。</p><p class="ql-block"> 马荠,其实是一种叫“荸荠”的果蔬植物的球茎,因为常被用来做名叫“清水马蹄"的佐食,所以当地叫作“马荠”。“打马荠”打的主要是荸荠,但也不完全是,起初有炒黄豆、炒带壳花生、炒谷子,后来品种花样越来越多,爆米花、糖果、饼干、兰花根等等,只要是便于携带的点心、小吃,都可作为派送物料。 </p> <p class="ql-block">  “打马荠”有一定范围和路线,据长辈们说解放前本村人口不多,基本覆盖整个村子,甚至有部分孩童逾越村界“出村访问”的。后来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口急剧增长,于是村里约定俗成分为四片区域,我家处于村子最南端区域,俗称“下节子”,两个村民小组(以前叫“生产队”),大概四五十户人家。“打马荠”的路线一般由近而远,从自家出发,挨家挨户走,形成一条路线,最终回到家里盘点收获、和家人分享,有的还留部分后面慢慢享用。</p><p class="ql-block"> “打马荠”需要“组队”,发小们提前几天就约好了,或哥哥姐姐牵着、背着弟弟妹妹,或老练的带上腼腆害羞的。那时“农村三霸”横行,几乎每家都养狗,一些狗对陌生人很凶,秀莲婆家里更养了几只看家护院的大鹅,看到个子小的孩童就“呱呱呱”叫着追过来,胆子小的孩童连路过都小心翼翼、或者宁愿绕着走,根本就不敢去“打马荠”了。 </p> <p class="ql-block">  “打马荠”需要带必备道具,主要是用于接受、收纳荸荠、糖果的袋子,那时候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五花八门的,塑料袋、蛇皮袋、布袋,甚至草织袋,一些在校的孩童头几天早早地把书本文具清空,炫耀地带上显眼书包,特别拉风。大年初一时常天气很冷,下雨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丝毫不影响孩童们的热情,不过就得全付武装地带上雨具了,那时的雨具,也是花样很多,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有头上戴顶斗笠,也有把薄膜改造成雨衣的,甚至还有穿着厚重刺人的蓑衣的......行走在雨中的乡村小道上,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据初步考证,“打马荠”是明清之际,孩童年初一挨家挨户给长辈拜早年,主人派发点心作为奖励的一种习俗。到后来,渐渐衍化成孩童“合理合俗”到各家各户索赏的活动,淡化了拜年的内容。有些孩童天没亮就早早就起床,飞速穿上新衣服,迫不及待地开启“打马荠”模式。一些大人还没起床,就听到门外孩童“打马荠咯、打马荠咯”的嬉笑吆喝声,赶紧清清嗓子大声应着“来啦来啦”,睡眼惺忪地赶紧起床,拿出年前就已备好的荸荠、炒黄豆等点心食材,满脸笑容地分发给孩童们,可不能怠慢了新年的第一批“小客人”啊!嘴巴甜的孩童向长辈们拜年,对年长、辈分大一点说“祝您过起新年健如龙虎、添福添寿”、对中年人一般说“财丁两盛、身体健康”,对于年轻的哥哥嫂子则应祝福“早生贵子、万事如意”,也有祝福“过起新年,加赚百万,爱咁多赚咁多”等。六莲婆、五妹婆经常“偏心”,避开同去的孩童,私下给嘴巴甜的孩童(比如我)多抓几个荸荠或者一把豆子。</p> <p class="ql-block">  “从前车马慢”的时代,村民们还能够通过“打马荠”的习俗活动,进行“人口普查”,比如询问某孩童叫什么名、是谁家的儿女,或者问谁家有几个儿女,谁家又添了人丁......那时候,本村本片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互相熟悉,也拎得清亲属关系。我小学毕业就离开老家到县城求学,后来到更远的地方读大学、再后来参加工作,父母亲也随我们兄弟入城近二十年,近亲属也大都搬离了老家,所以二十多年我都没在老家过年了。近些年回到老家,一些稍微年轻的长辈或者哥嫂辈还能认出我,喊我小名寒暄不停。而一些硕果仅存的高龄的叔公叔婆,年级大了记性差,每每在我自我介绍之后,都感慨说“不敢认了”。</p><p class="ql-block"> 而今,经济条件好了,家里都备着各式各样的零食,现在的孩童再也不愁吃愁穿了!偶尔间与老家的发小聊起老家的一些事情,才知道近几年基本没有孩童愿意挨家挨户去“打马荠”了,大年初一早上,近亲的长辈都简单省事地向小辈们派发红包。当然,有些讲规矩、重礼仪风俗的长辈,在新春第一天还是习惯性地塞几个桔子、苹果或一把点心糖果给亲缘近或左邻右舍的孩童,寓意着新年大吉大利、平安健康或生活甜蜜的美好祝福,还依稀看得到一点当年“打马荠”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文章无任何商业用途,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