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到了这儿又把我难住了,本来总共8套防护服,这时在组织的反复动员下,晋城、潞城两个矿务局各选了4个人,8个人已经开始训练了,我反而成了第9个,没有防护服和防毒面具了。(重点是:洪波只是一名记者,而非专业抢险队员,虽然他是第一个报名的“敢死队员”,但只有8套防护服,他却成了唯一一个没有防护服和防毒面具的编外“敢死队员”。)他们告诉我:你去找个娃娃衣吧!所谓的娃娃衣,就是个连体的、从领口套进去的衣服。我到前面的平房一看,里面只有一盏15瓦灯泡,光很暗,我对看门的老头说:我要找一套娃娃衣。那老头没说话,用手指了指下面。下面是一堆小山般黑色的衣服,我一翻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对,一共22套,是给井下的矿工准备的寿衣,每套衣服上都有一根布条是捆死人的。说实话,当时我一看之下头皮发麻,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感到害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换好衣服后,当天晚上我就和敢死队的其他8人一起,还是从备用井口下去。当我来到井口的时候,前面已经有几十人下去了,扶梯上挂满了矿灯,那种壮观的场面又让我一扫恐惧、充满了希望和激动。下到井底我们9个人坐在一起一句话不说,他们递给我一根棍子,中间扎了根麻绳,把照相机、闪光灯、胶卷固定住不容易掉下去。看着他们沉默的样子,我非常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我说:“我给你们每人拍张照片吧!”结果,我给他们8个人一个个拍完,然后让他们也帮我拍了一张照片,后来我的这张照片被《解放军画报》选用了。过了几十分钟,大约是晚上十二点左右,听到一声:可以进去了。前面的人就排着队形往里进,我排在第8位,我后面的是个安全员,手里拿着瓦斯探测仪和荧光棒,专业用语叫冷光管,用于指示和引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走着走着,水到了肚脐眼处,我感到一阵阵发飘,特别是看到矿灯照着水面、水汽漂浮雾气蒙蒙的样子,加上远处巷道就像人眼一样,内心真的感到害怕了,当时就有点犹豫,放慢了速度与前面拉开了距离。我心想如果后面的安全员能够说一句:你要害怕就回去吧!我肯定也不介意当一回逃兵了。可是他始终没有说话,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世人可能敢说自己不怕死,真正面对时难免不害怕。敢于说出自己的怕,这才是真汉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继续往前快走到泥浆水的位置时,我的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死人的脚,我“啊”的大叫一声,前面的几个一起回头恶狠狠地骂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他们告诉我:巷道经过水淹以后,许多支撑木都被水冲走了,叫声一旦发生共振,就会造成塌方,那我们所有来救人的也会被堵在里面出不去了。到了泥浆位置后,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只有往前走了。等到了海军潜水员抵达的320米处,我们发现食品包没有了,地下还有巧克力的纸、葡萄糖的瓶子,队长立即组织大伙开会,可以确定里面肯定有人,但主巷道连着许多支巷道、还有掌子面,根本不知道人在哪里,最后决定:顺着脚印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时,我发现越走越干燥、气温也越来越高,空气变得浑浊,意味着瓦斯浓度增加。继续往前又走不动了,前面有个巨大的塌方,大约有4、5辆小汽车的面积,经过观察发现,塌方的中间有一条1米多点的缝隙,人只能爬着过去。然而,这是新塌方、非常疏松,随时有可能继续塌方,如果再次塌方进去就真的出不来了。进还是不进?队长再次组织开会,开始有人提议先进去4个人,最后大伙说都到这了,要死一起死,全部进去。等到进去后,瓦斯浓度更高,已经到了临界值了,队长让我退回去,我说:我还能坚持我不退。于是,队长对边上的一个人说:你负责看好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地下已经没有脚印了,大伙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啊。队长再次组织开会,其中有位老矿工经验丰富,说:他们肯定不远了。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发声,现在需要和他们取得联系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于是,他们拿过我手中的棍子,在矿车上敲了几下,第一次敲完没有反应,第二次敲完后,终于听到了微弱的喊救命的声音。这时所有队员都把防毒面具摘了下来,先是喊着、接着一起往里面冲,冲到一个支巷左拐,在掌子面的右侧,全部在那躺着,一问15个人全部都在。队长开始一个个核实,我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很瘦、变成了大眼睛、红嘴唇的样子就想拍照片。就在我准备拍照时,安全员一把抓住我问:“你的照相机防爆吗?”我那时也不懂啊,就说我这是什么样的相机。安全员说:“那你不能拍照,瓦斯会爆炸。”我看着眼前的场景,总觉得我来了总得做点什么吧。我就说:“矿工兄弟们,我是海军刘华清司令员派来救你们的,我们的潜水员还在上面等着,有海军在、有矿上在,一定会把你们带上去的!”(关键时刻,仍然懂得把握时机,不忘责任和使命)那些矿工就喊:共产党万岁!海军万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时,第二批救援人员也进来了,他们带着热水、麦乳精,还有准备的衣服进来了。先是给每个人冲的麦乳精补充能量,又帮他们把衣服换上。然后他们研究决定进行第二步:因为这里的瓦斯浓度高,而支巷道的瓦斯浓度低一些,要把他们先转移过去。我一听灵机一动,再不抓住机会拍照就没有机会了,里面光线很暗,闪光灯不亮不行。我就先往掌子面的支巷走去,尽量离他们远一点,打开闪光灯充电,等电充满后,我立即装上相机继续往前走,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炸死我算了”(这就是豁出去了,我觉得不仅是灯“闪光”了,其人性也在这一瞬间“闪光”了)!我转身按下快门,闪光灯一闪没事儿,我赶紧选好光圈速度、对好焦距。这时,转移的人过来了,看到我要拍照我连忙说:“我已经试过了,这里没有问题。”他们见我这么执着,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我一口气拍完了3卷黑白胶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找到矿工后,把他们转移到井口是抢险救人的第三步,趁着他们在转移人的时候,我的胆子也大了,就往里面走去,想看看被炸开的古煤窑到底是什么样,往里面走了大约100多米,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古煤窑,几个连在一起,里面的煤晶在矿灯的照射下光闪闪的,有一种玄幻的感觉,走的时候我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我在里面大概停留了一个小时左右,等我走到塌方处,已经有人在清理了,我走了过去,到井口时,人都已经转移出来了,地上铺着高粱杆和棉被,那15个矿工已经可以吸上氧气,电话也已联通可以通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看到他们都在工作,我觉得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我就和我们敢死队的队长说:“海军潜水队还在上面等着我,我先上去了。”队长对我也挺关心的说:“你一个人上去多加小心!”上来后,与海军抢险队汇合,魏能义队长看到我就说:“我一晚上没睡,听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就等你来了我们就撤了!”这让我十分感动,他惦记着我居然一晚上都没睡,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地方上派了两辆车送我们,我们正准备出发,来了好多老百姓,拿着鸡蛋、小米什么的,我们关好车门这哪能要啊!还是市政府专门送了我们一面锦旗,上面写着8个字:抢险英雄,爱民模范。这是我们收下的唯一礼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洪波一直没有停顿,一口气把整个事情的发生、发展过程全部娓娓道来,我一边录音一边记录着要点,耐心地听他说完这个令人激动而又回味无穷的故事!后面就转为我的叙述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回到航校后,他立即将胶卷冲洗出来,他的这些照片毫无疑问地成为绝无仅有的独家作品。紧接着写出了一万多字的长篇通讯《地层深处在呼救》,与此同时,《人民海军》报社得知消息后,专门派了一名记者前来协助他,并且打破惯例,以头版头条加配评论员文章“我们属于人民 一切为了人民”发表,而且用二三版通版全文发表了他的长篇通讯和现场抓拍的8幅独家新闻照片。随后,他采写的新闻和摄影作品在整个新闻界掀起了一阵旋风式的“鲶鱼效应”,因为这次抢险中创造的“三大奇迹,”也因为记者冒死深入井下采访和抓拍的新闻,国内国外数百家媒体纷纷刊载或转发他采写的新闻和独家新闻照片。用如今最流行的说法:他“火”了,而且是大“火”特“火”,一下子几乎令他红得发紫!洪波算是当时中国新闻界突然冲出来的一匹“黑马,”后来更混出自己的名号叫“野马”。因为在海军组织的一次笔会期间,一天一夜时间赶出了一部一万多字的小说《蓝色的野马》,小说发表后,他跟着被朋友们称为“野马”,从此驰骋在京都新闻及文化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因为他参与的这次井下抢险,使得他先后斩获了舍命获得的属于他的荣耀:首先是航校给他报了个人三等功,报到海航以后,海航单大德政委做出批示:给胡洪波同志记个人二等功,提前晋职,党组织要对这样优秀的青年军人抓紧培养。其次是他的独家新闻作品被《解放军画报》在1986年第一期用四个版面发表了《地下抢险》共10幅照片,当天中午社长林庭松看到这些作品,晚上就亲自带上火车赶到上海,带到当时已经接近尾声的1985年度全国新闻摄影作品评选现场,摆到了评委们的面前。第二天,1985年度全国新闻摄影作品评选3个金牌奖,解放军占了前两个,而海军的胡洪波排在第一位。鉴于胡洪波是在全国新闻史上第一次获得全国新闻摄影作品金牌奖,特别是在山西晋城煤矿井下抢险中舍生忘死,表现突出,为我军赢得了荣誉,现给予胡洪波在全海军通令嘉奖——海军司令员刘华清、政委李耀文联合签署了这一道命令。其三是他本人也在此后不久,成为当时中国摄影家协会最年轻的会员之一。1988年4月我到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政工系进修时,又和洪波恰巧遇到一起,他是免试进入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深造的,能够两度成为同学,足见我们之间的缘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按说洪波的故事说到这儿基本就算是结束了,可我却久思不能平静。记得开国领袖毛老人家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论述的是关于生与死的价值和意义。其实,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会面临生死的选择,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人终归都是要有一死的,尽管我们谁也不愿意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死去,但这却是每个人都无法掌控、无法选择的。所谓“人人都说天堂好,就是没人往前跑。自从先人去天堂,有谁见过回来了?”在生与死之间但凡有所选择,估计没有人会选择死,因为“好死不如赖活着。”而洪波当时是可以选择的,没有人硬逼着他加入“敢死队”,他是第一个主动申请的,因为他是记者而非专业抢险队员,在签下“生死状”之后变成了第九位,在只有8套防护服的情况下,他成了唯一一个没穿防护服、没戴防毒面具,毅然冒着生命危险、跟着下井的编外“敢死队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是他作为军人的一种自觉,“我是海军!我是记者!我干过飞行!我有责任记录下救人的那一刻!”正是这种强烈的责任意识,让他在生死面前做出了选择,即使害怕也顶着头皮上!所以,选择需要智慧,有的时候更需要勇气、胆量。当一个人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明确而强烈的责任意识,也就有了信念、有了信仰,也就有了勇气、有了胆量,这个时候勇气和胆量成了决定性因素。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洪波义无反顾、抛开一切,真正做到了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事后的“马后炮”们怎么说怎么看,没有他的生死选择,便不会有多少人知道100多米深井矿洞抢险救人的这一幕,就没有人会记住、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在我们共和国的历史上、在中国海军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英雄群体——我们属于人民,一切为了人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