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老抱子

天涯孤旅

　　老抱子，是我的老家对孵小鸡的母鸡的称呼。

小时候，妈妈一直养着很多鸡，每年都要孵一窝雏鸡。那时农村没有人工孵化的雏鸡，繁育雏鸡全靠老抱子。每年进入夏季，母鸡产蛋一段时间后，就会有要抱窝（孵蛋）的。妈妈会根据鸡的年龄、身材、性格选定一只比较理想的母鸡；还要重点观察它抱窝的欲望是否强烈，以免错选了中途“撂挑子”的母鸡。定了抱窝的母鸡后，妈妈就用闲置的火盆，铺上松软的杂草或棉絮，做一个窝，放到屋内僻静处，再精选15到20个优质鸡蛋放到窝里，让母鸡趴到窝上。这就开始孵蛋了。

　　从开始孵蛋到雏鸡出壳需要21天。这期间，老抱子展开翅膀，盖住鸡蛋，专心地趴在窝上面；吃的喝的都送到了嘴边，有的排便也在窝边就地解决。妈妈一般隔一断时间把它赶出去，让它排便并活动活动，这时赶紧用棉衣把鸡蛋盖上，防止受凉。不过这个时间很短，因为老抱子很快就会自己回来。合格的老抱子让人省心，不仅趴得严实，不会让鸡蛋露出来，而且知道隔几天用喙把孵的蛋翻动一下，使之均匀受热。老抱子本身体温高，再加上孵蛋时天气炎热，经常是热得张着嘴喘息。

　　到了第21天，雏鸡就会先后啄开蛋壳，破壳而出，先在老抱子身下呆多半天，等绒毛变干，体质稍强，就出来吃食。老抱子会把食物先叼在嘴里，然后一边咯咯叫着一边把食物再吐出来，召呼小鸡来吃。从此，瘦了好多的老抱子开始当妈妈带雏鸡了，它的咯咯声和雏鸡的叽叽声不绝于耳。

　　两三天后，雏鸡就能从窝里出来。这时就把食物撒到地上，让它们边活动边吃。然后就可以打开房门，让老抱子带着雏鸡到院子里活动，见见阳光。

　　等雏鸡奔跑自如了，老抱子就带着它们走出院子，到外面觅食。我家在村头，出了院子就是长着野草的小山坡。老抱子咯咯叫着领着雏鸡到山坡上找昆虫和草籽吃，不时用瓜子扒地，当发现了能吃的东西时，它自己舍不得吃，比如捉住一只蚂蚱或一条虫子后，就立刻快速连续地咯咯叫，雏鸡闻声迅速跑来，谁抢到谁吃。

　　每当在外面遇到刮风下雨，来不及躲避，老抱子就会为雏鸡遮风挡雨。我经常在雨停后出去找它们，常常会看到老抱子已被淋成了落汤鸡，雏鸡都钻到了它的身下，等雨停后一个个探出头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抱子非常护犊子，而且特别凶猛，家里养的猫狗猪，甚至来了陌生人，只要向雏鸡靠近，它就立刻乍开双翅竖起颈部羽毛冲上去，让对方望而生畏。从抱窝开始，妈妈就会叮嘱我：一定要离老抱子远点儿，别招惹它！鸡是最怕鹰的，既便是大公鸡见了鹰也会吓瘫或吓跑。然而面对要叼小鸡的老鹰，老抱子同样毫不畏惧地扑上去搏斗。有一次我亲眼目睹了我家老抱子在和老鹰对峙的场面。

　　老抱子带着雏鸡从早到晚，腿不停地跑，嘴不停地叫，到了晚上还得给雏鸡当窝。在雏鸡不能上架进大鸡窝前，为保证安全，晚上就让老抱子带着雏鸡住在屋里，人在里屋，鸡在外屋，或人在炕上，鸡在地下。天黑之后，该休息了，老抱子找个地方半卧；雏鸡先是围着它上窜下跳，钻进钻出，喧闹一会儿，然后都钻到它身下，时而露出头张望一下。老抱子听到还有吵闹的，便发出一长声警告，马上都不出声了，偶尔因互相拥挤叽叽几声，直到最终安静下来。第二天早晨，雏鸡不动老抱子不会动。等第一只雏鸡醒来，探出头，叽叽叫，很快所有的雏鸡就都钻出来了，屋里顿时嘈杂起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打开房门，老抱子带领雏鸡鱼贯而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常常赞叹老抱子孵鸡蛋带雏鸡的尽职尽责、无私无畏，更加赞赏老抱子撇窝（离开雏鸡）的育儿方式。印象中老抱子撇窝并没有一个明显的时间点，并不是在某一天和雏鸡突然分开。在雏鸡生长一个多月，身体变大，绒毛褪去，羽翼渐丰，翅膀硬了之后，老抱子便不那么细心地关照它们了。这时就会有自理能力强的雏鸡率先离群而去，很快大部分雏鸡先后离开。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对最后还缠着不走的雏鸡，老抱子会毫不留情地啄它，直到把它赶走。从此，老抱子与巳长大的小鸡断绝关系，形同陌路；它又成为普通母鸡，性格变得温顺，开始下蛋了。

　　回想起生活艰苦的童年时代，卖鸡蛋是家里重要的经济来源；给个鸡蛋吃是孩子得到的最高奖赏；一盘炒鸡蛋是待客时为数不多的硬菜；逢年过节炖一只鸡，更是一家人奢侈的享受。鸡为我们的生活做出了很大贡献，而老抱子无疑功劳最大，让我终生难忘。

2021年8月30日

（文中所用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