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

古中全

一个夏日的夜晚，我与父亲在小区湖边散步，望着漫天星斗，父亲曾说过，我们每个人都在天上有一颗专属于他的星星，如果去世了。这颗星便会熄灭。每当看到星空，我都会想，俯仰一世，我们或都渺如尘埃。哪怕只是如流星般划过，都希望，曾给这个世界带来过光亮。 2016年，拍摄于北京天安门 　　与母亲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里，谈的最多的，是我们子女、孙辈的生活及学习状况，以及老家邻居和亲戚们的家长里短。也常谈到她当年在老家的那些姐妹和父亲的那些哥哥姐姐们的现状，然而，有时我们得到的往往是谁谁去世的消息，不免黯然神伤。当然，谈得更多的，还是父亲，每每提及，不免唏嘘感叹。而今家里大家生活状况都好了，要是父亲还在世，要是父亲能看到这一切，该有多好。 2016年春节，拍摄于北京八达岭长城 　　然而，逝者已矣 有时我与母亲对话，往往都是在谈及现在生活状况的好转，老家各方面生活条件的改善，现在医疗技术的提高等话题时，不由自主地，谈到父亲。谈到父亲，往往会谈到他们这一代人经历的特殊时代、苦难和命运，会谈到父亲这一代人的的艰辛和遗憾，会谈到父亲临终的遗言和愿望，会谈到父亲孤零零的坟头和他在另一个世界可能的孤寂。 2018年春节拍摄于东莞 我只希望，尽我所能，把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生者照顾好。 2017年7月，父亲刚检查出病时，拍摄于重庆 2018年4月12日，这个日子，父亲带着难熬的病痛、带着对母亲和我们这几个孩子的眷恋与不舍，带着对生命的绝望和遗憾，带着他的不甘与哀愁，离开了我们。 2016年7月，拍摄于香港 　　父亲生于1952年，离开时才66岁父亲离开的前二天上午，精神实然好转，母亲、姐姐和我把父亲推到县医院下的院子里，晒太阳，我们都以好父亲的病有所好转，奇迹要出现了。后来发现，这不守过是回光返照。 2018年3月，拍摄于深圳机场 　　4月12日午后，父亲看着我们，告诉我们，县医院技术较差，要转院到重庆去，只有母亲、姐姐、我知道，父亲病情的严重性，医生也多次给我们讲，以你父亲目前状况，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们只能安慰父亲讲，好的，我们在安排车...傍晚，父亲呼吸越发沉重，手指尖有供血不足，导致指尖开始发黑，母亲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流着泪给我讲，不行了.....姐姐根据父亲状况，回家找亲家爷来医院看望一下，不曾想，离开医院大概半小时，父亲伴着沉重的呼吸，一口痰喷涌面出，停止了呼吸，随着呼吸和心跳的停止，二名医生随急进行抢救，同时，满屋的哭声之中，我发现父亲闭着的双眼竟慢慢流出了眼泪。我想，大概是一息尚存，听到我们的哭声，不忍离去吧。 　　去世后，我们按照父亲的遗愿，送回老家土葬，虽然有违反政府规定，但这是多年来父亲生产一直强调过多次的愿望，结合风水先生的选址和测量，将父亲安葬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山脚下，在亲人和乡邻帮助下，特别感谢大娘、大爷、二姑，根据老家风俗，亲人去世，需要准备很多物品、物件，只是有所需要的，大娘他们都是倾囊而出，让我深深地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与关爱.... 我跪在父亲坟前烧着纸钱，泪水像断了线的一珠子，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父亲去世前的回老家，与他的老战友、亲邻聚会 2016年七月，拍摄于香港海洋公园 　　2019年冬天，临近春节，我们全家一起回了一趟四川老家，在母亲的操持下，办完父亲最后的一件事----给父亲修山，在老家乡邻的帮助下，给父亲修山立碑。我将老屋里父亲的遗物、族谱进行了整理，同时，我试图找到一些父亲当年留下的痕迹，努力回忆我与父亲相处和互动的点点滴滴。拍摄于2018年4月10日，与母亲、姐姐陪同，病重的爸爸到院子里晒太阳 　　我曾以为，父亲的言行举止和教导，深刻的影响了我，然而，当我努力回忆具体细节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切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模糊了。我担心有一天，我会忘记父亲给我讲过的那些他自己的经历和属于他那个时代的故事。2018年带父亲去广州看病，顺便带他去畅游广州塔 2017年拍摄于东莞 两个月前：梦见爸爸了，梦见他回来了。在梦中，我知道他已经去世了，我就看着父亲从年轻到病逝前断断续续的照片，如今，我也年过四十，年龄越大，见过的生离死别越多，对父亲，却思念越甚。这也是我这么几年来有了专门为父亲写下一些纪念的文字的冲动。就有了要为他写一篇纪念文章的念头。 早在2013.14年的日子里，回到家看到父亲在外面买回的木材，用于准备制作棺木的木材（按照老家的风俗，有些年滿60岁的年老者在生前就备好自己的棺木）。当父亲卧病在床时，看着日渐消瘦的父亲，心如刀绞。 于4月11日与姐驱车回老家，为父亲的棺木上油漆做准备，同时，也把父亲、母亲的兄弟姐妹这些长辈家走了一趟，当作晚辈看望一下长辈们，没想到这是父亲生前，作为晚辈最后一次去看望长辈，通知当前父亲病情，可能这也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这也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死亡如此逼近，父亲真的将要永远离开我们了。不曾想，父亲第二天就离开了我们，还没有等到把棺木油漆做好的那一天，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留在我心中的遗憾...... 父亲高小毕业，年轻时参军到西藏（1973年至1975年），父亲浓眉大眼，年轻时英俊潇洒，从参军三年回到家乡，父亲复原返乡做过乡里的民兵连长，也一直在乡村村小任教，他在自己喜爱的工作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对工作兢兢业业，默默无闻；他对亲朋好友和蔼可亲，以诚相待；他对家庭责任担当，负重付出；他对子女要求严格，关心备至。他离开我们已经三年多了，但他那面孔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勾起了我对他的一生的点点滴滴的回忆，以此教育我们的后辈铭记他老人家的谆谆教诲，努力工作，学会做人，懂得感恩。 　　关于父辈及上一代人的情况，父亲于一九五二年五月十四日出生在一个寒门家庭。兄姐四子妹，父亲排行最小，大爷忠厚老实，年青时为村上做过面条；大姑具有经济头脑，在几个镇街来回赶集做小吃（三角粑、泡粑、凉虾等），二姑心灵手巧，吃苦耐劳，所有农活都不在话下，父亲从教书育人，到家务劳动，做粮食生意，修建乡镇的小产权房等，家里的生活还是比较好，在村上还是数一数二的。 　　父辈的这几个长辈现在是身体健康，儿孙满堂，个个家庭兴旺... 父亲在三十多年的教育生涯中，一直在邻水县三古乡（现在三古镇）任教，乡里几乎所有的村小都任教过，并做过二十多年村小的负责人，每到一个学校，爱校如家，与干群关系相处融恰。他的教研工作常抓不懈，他的工作能力及教学成绩深受乡镇表彰和学生家长的青睐。 父亲与相邻，宗亲聚会 　　父亲在乡村做民办教师的时候，除了教学环境差，生活艰苦外，工作也非常辛苦，从早到晚，工作日程安排的满满的，那时，记得在双峰村小任教时，跟随父亲到学校去玩耍，教师们中午也都没有午休的地方，只能与学生一样，趴在办公桌上午休，所有老师，这个带米，那个带菜，都是自己轮流做饭吃，从教学到批改作业，到准备课件。目睹这一切，我深深地懂得父亲工作的艰辛。 父亲生前一家人看老照片 2018年1月，拍摄于东莞 父亲不光对工作认真负责，任劳任怨，他还关心家乡的教育事业，也多次找乡镇小学校长、村委、乡政府、教育局等负责人及领导，为白水村争取了8万多元修缮款，盖起了六间砖木结构，标准化教室，方便了家长，解决了学生上学难的问题。 　　父亲是一个开朗的人，心地善良，他爱亲戚朋友，父亲喜欢给人办事，从我记事起，学校放假，有学生私自下河游泳溺水身亡，他都是跑前跑后，准备资料，为学生家长争取相关保险费用及补贴，都能得到妥善解决。 　　父亲在亲戚的心目中，享有较高的威望，性格耿直，精通世故，明辨是非，办事干脆，说话也有分量。谁家有个家庭纠纷，解决不了事，就叫父亲去协调解决，比如二姑家，因二姑爷帮乡邻建房时，房屋倒塌，不辛身故。二姑家有三个老表，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及时为二姑家出谋划策，用了半年多时间，把5间二楼一底的房子就盖起来了。 母亲与舅舅，二姨娘一起的合影 2017年7月，拍摄于香港 父亲在家族里，也享有较高的威望，并在2012年5月退休后，无偿为古氏家族服务，负责古氏家族宗祠修建工作；从配合家族宗亲对续谱跟进，家族祠堂选址、设计图纸确认、建筑材料选用、资金的使用及管理，施工质量的检查监督，凡事亲力亲为，历经寒暑，带病坚持工作，建宗祠未获取任何报酬，还为家族捐资4550元，还捐出两棵名树，出力又出钱，受族人敬重和爱戴，2015年12月当选为古氏家族的族长，古氏邻水理事会和古氏文化研究会终身会员；病故后经古氏家族研究同意，荣入古氏家族宗祠怀念榜。 而今，母亲健在，儿孙满堂，我们几个姐兄妹分散各地，但都很孝顺，并团结一心，我想，这或多或少，实现了父亲生前留下的遗憾和心愿吧。父母一生抚养了你们兄妹三人，父亲在世时，兄妹三人都已结婚成家，各自独立生活。姐姐学习的是幼教，姐夫是乡村医生，并时常联系运输等工作，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小妹出生，由于计划生育原因，从小在县城一个单亲母亲抚养长大，从16岁开始独自一人到深圳闯荡，也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不满18岁，受父亲的影响，参军到河北丰宁(原二十四军七十师通信营无线连），持续8年的当兵生涯，从一名新兵、报务员到班长，这军旅生涯对我性格形成，人生规划及目标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现在姐兄妹三人，感情都很好，相互扶持，互帮互助，时常姐姐都会从老家邮寄特产给我，让我们随时都能享受家乡美食。 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去县城看望小妹 　　父母亲对你们付出很多很多，不论姐姐筹钱做生意，到支持我们购房，到小妹因从小送人抚养长大，直接给小妹十万元的补偿。 在这个大家庭，父亲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在父亲的精心安排下，不论是2015年到深圳给小妹家装修房子，为了节省开支，凡是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尽最大限度的节省了开支。 　　还是在东莞做家庭采购，有时为了节省几元钱，骑自行车或做公交车到几公里外采购食材，孙子，孙女要吃饺子，早上早早的，就去市场买回来了，待他们起床时，新鲜的饺子都出锅了，只要他们想吃什么，父亲都会为孙子，孙女做出可口的饭菜。现在，三子妹每个家庭都温暖无比，无不体现父亲、母亲对儿女们的支持与爱护。 1997年11月，参军前全家的合影 全家聚餐 2017年七月拍摄于香港 父母都曾给我们讲过他们的故事。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关于饥荒和死人的记忆，父亲总是告诉你们，要记住历史，告诉我们在极端饥荒的时代，人和人性可能都靠不住，在那个年代很多人自身难保，也难以周济他人。父亲要我们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别虚度光阴，父母这一辈人，很多人是没有机会完成文化学习和知识积累，只能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到，离开我们镇，就没有多少人认识他，我一直认为，我是个没有乡愁和故乡情绪的人。然而，年龄越大，梦醒时分，对父亲的魂牵梦绕，总会思绪万千。尤其是站在父亲的墓前时，看着父亲的碑文，总会想：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一直在努力做更好的自己，只是，父亲，你好吗？ 2017年七月拍摄于澳门 愿天堂没有病痛，只有温暖及阳光！愿父亲面对苍天，含笑九泉！ 　　父亲大人，您的儿女们永远爱您！ 2021年8月写于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