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慧寺 | 苏州满城烟火气中的一抹清幽

吴人少白

主题「苏州情书」第007篇游记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定慧寺，就是姑苏城里，毗邻闹市的一处清幽之地。

无山不成县，无寺不作城！千年古城的苏州，城内名寺古刹不少。

观前街熙熙攘攘，主干道干将路车水马龙，与之交汇的凤凰街美食如林，咫尺之处便藏着一处淡雅悠远的古寺，寺院方正，曲径幽深，唐宋古韵，小而圆融，虽貌不惊人，却有着千年悠久的历史。

定慧寺源起唐代般若院子院，几经战火毁坏，如今仅存清代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等四进建筑，走过大殿前的唐制宫灯，还能捕捉到些许的唐风宋韵。

定慧寺不收门票，不烧香，所以寺院内显得特别纯净，寺门口停满了电动车，往来的多是小巷里生活的本地人。

天王殿两侧开有圆拱门洞，左门额上书“般若”，般若意为“终极智慧”、“辨识智慧”，认知一切事物和万物本源的智慧。右门额上书“禅那”，《清净道论》中说：“专注所缘故，或烧毁敌对法故为禅那。”虚灵宁静，摒弃外缘，销落诸念，收摄身心，专注思维，返观自心。

左进右出，寓意着：进的智慧门，出得清净心。

穿过天王殿，便是大雄宝殿，每逢深秋时节，大雄宝殿的两颗古银杏便金灿如冠。

入寺奉上两元香火费，可得三支香，放入殿前专门的香盒内，就算是上香了。

大殿为单檐歇山造，面阔三间19米，进深18米，高约12米，四周檐柱均为抹角石柱，檐下布列象鼻昂枫拱十字牌科。

大殿一侧为碑墙，一侧为厢房，沿着厢房边的侧门往里走，寺殿后有一处清幽之地，据说是个图书馆，名曰：落尘有声，可以借阅图书，拍了张照片便不敢打扰，折返而回。

平时里的定慧寺人很少，只有深秋时节银杏金黄之时，才能看到游人如织慕名而来，作为定慧寺巷书画一条街的一部分，这几年都会有银杏节。

大雄宝殿殿前古银杏两株并峙，一棵300多岁，一棵200多岁，深秋正是银杏叶黄之时，映衬着赭黄色的寺墙，俨然一幅绝美的画面。

古往今来，沧海桑田，多少古木名树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而定慧寺成为她们最好的庇护所，彼此见证守望着这座城市这条街巷里的人间烟火、爱恨情仇。

在天王殿里的经典机位，拍一张经典的打卡照，是摄影爱好者每年必做的功课，美院的学生门也喜欢在这游人稀少的清净之地，临摹绘画，描绘着一年中最美的定慧寺。

定慧寺有名的不仅仅是网红树，历史上还和宋代的著名网红有一段奇缘。

题有“到苏州不去虎丘乃憾事也”的苏东坡，可谓宋代第一大网红，宋代著名文学家苏东坡虽然没有在苏州做过官，但曾多次来过苏州，虎丘、闾丘坊、孔付司巷，都流传着关于苏东坡的故事，其中最有渊源的就是定慧寺了。

哲宗元佑四年，苏东坡到杭州当太守，与定慧寺主持僧守钦友善，往来苏州必寄寓寺中，紧靠定慧寺的东墙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弄堂，名曰“苏公弄”，就是为纪念大文豪苏东坡而得名。

苏东坡和定慧禅院的颙禅师，以禅相参、以诗相和，相见恨晚，颙禅师得知苏东坡与黄州定惠寺的前缘后，便在定慧禅院亦为苏东坡专造了一座寓所，仍名“啸轩”。

苏东坡作诗《定慧院颙禅师为余竹下开啸轩》以作答谢：

啼鴂催天明，喧喧相诋谯。暗蛩泣夜永，唧唧自相吊。

饮风蝉至洁，长吟不改调。食土蚓无肠，亦自终夕叫。

鸢贪声最鄙，鹊喜意可料。皆缘不平鸣，恸哭等嬉笑。

阮生已粗率，子孙亦未妙。道人开此轩，清坐默自照。

冲风振河海，不能号无窍。累尽吾何言，风来竹自啸。

哲宗元祐八年，苏东坡被贬至惠州（今属广东省），其子苏迈留居在宜兴，音讯阻隔，相互十分牵挂。

定慧禅院守钦禅师受托，派居士卓契顺前往惠州传书探望，契顺本是寺里担任寺庙守护的行者，干脆豪迈古道热肠的的契顺勇任此役，说到：“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耳！”

这一行就是三年，卓契顺带着苏迈的家书、钦师所作的《拟寒山十颂》和虎丘达禅师的信札，徒行露宿、涉江度岭数千里，历经三年到达惠州。

苏东坡大为意外和感动，在其《东坡志林》“卓契顺禅话”一节，记录了“苏台定慧院净人卓契顺，不远数千里，陟岭渡海，候无恙于东坡。”

苏东坡作《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八首并序》相唱和，并在《序》中写道：“苏州定慧长老守钦，使其徒卓契顺来惠州，问予安否？且寄《拟寒山十颂》，语有璨、忍之通，而诗无岛、可之寒，吾甚嘉之，为和八首。”

一

左角看破楚，南柯闻长藤。

钩帘归乳燕，穴纸出痴蝇。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

崎岖真可笑，我是小乘僧。

二

铁桥本无柱，石楼岂有门？

无空五色羽，吠云千岁根。

松花醉仙酒，木客馈山飧。

我醉君且去，陶云我亦云。

对虎丘达禅师的信札也回诗一首。

亘盂锡杖布行缠，风御泠泠意欲仙。

一片闲云无依着，悠然吹堕野人边。

当卓契顺要返苏时，苏东坡问其所求，答曰：“契顺惟无所求而后来惠州，若有所求，当走都下矣。”苏东坡再苦问不已，他才求一墨宝，于是苏东坡手书陶渊明的《归去来辞》赠卓契顺，并赋《送虎丘卓侍者》诗两首。

一多病身如寄，长贫气自华。只将穷事业，便当老生涯。泥饮醉生缬，挑灯喜见花。殷勤香火社，问讯到毗耶。二禅客青鞋软，诗翁白帽斜。 回蝶栩栩，喜听鹊查查。推户风敲竹，登林雨散花。匆匆一笑许，集履上青霞。

在苏东坡的散文集《坡公集》中，《书归去来辞赠契顺》一文也同样记录了此段轶事。后卓契顺返程路经江西时，特地去参观了陶渊明故居，并将苏东坡手书的《归去来辞》留在了陶渊明故居。

苏州文人名士对苏东坡颇为敬仰，定慧寺里曾经还有一处苏公祠，明代苏州郡守况钟重修定慧寺大殿和啸轩，特命定慧寺僧人赴江西陶渊明故居，将苏东坡书写的《归去来辞》原碑拓回，巡抚周忱欣然题跋，后复刻陷于定慧寺壁上。

清道光年间，时任苏州按察使的李兰卿，带头捐俸资盖亭奉碑，题联："江海宿缘深，片石犹留古吴郡；轩楹遗址拓，瓣香长溯旧苏斋"，命名为“苏亭”。

总督陶澍为苏公祠题匾额：“心境奇绝”，并联：“吃惠州饭，和渊明诗，陶云吾云，书就一篇归去好；判维摩赁，到东坡界，人相我相，笑看二士往来同。”林则徐也就墨挥毫：“岭海答传书，七百年佛地因缘，不仅高楼领白傅；岷峨回远梦，四千里仙迹游戏，尚留名剎配黄州”，顾沅辑成《苏亭小志》十卷。

定慧寺隔壁双塔碑廊现存的“苏文忠公宋本真像”刻碑，留有李兰卿题字：“道光癸巳十二月彦章在苏州祀公，适访得定慧寺归去来辞碑，乃于寺后创建公祠，修复啸轩旧迹……”

其时苏州著名画师黄鞠，作长卷《苏亭图》以纪其事，长卷引首“坡仙遗迹”四个大字，钤印：臣鞠之印、秋士 。题识：苏亭图。兰卿大公祖大人访得苏文忠公书《归去来辞》古碑于吴城之东定慧院。修复古迹翼亭以覆名曰“苏亭”。并购亭傍余地，叠石疏池，遂成名胜。爰写是图以纪其事。即正。黄鞠。 

清代画师黄鞠作长卷《苏亭图》，石韫玉、吴廷琛、朱叶、陈用光、查元訵、梁章钜、陈延恩、沈廷、吴、韦光锇、蒋泰均、顾沅、褚逢菹、陆毓元、蒋介昆等十五位当朝状元、进士、名士，竞相题跋，跋文全长约1300厘米。

可惜后来咸丰年间战乱不断波及苏州，苏亭、苏公祠及《归去来辞》碑刻损毁并湮没于历史。

因寺而名，如今山门前的定慧寺巷，依旧充满了烟火气息，虽身处闹市，却是难得的怡然恬静。

— END 本文摄影：吴人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