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沟岁月

半知斋主

2013年，在西北边疆军营战斗了近40年后，终于解甲归田，退休回到了故乡的城市西安。可我很快发现，退休的烦恼加上城市的喧嚣，让想清静的我很不适应。特别是5丶6月以后的高温，让长期处在高寒地区的人如入炼狱。想着太白山下的家乡凉快些，可父母过世，弟妹早亡，加上己睡不惯农村的炕，吃不惯农村的饭，过去发小人过花甲还在地里忙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悻悻而逃。

呆不住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我这个不土不洋不城不乡的闲人甚至动了再回陇上高原的念头。就在这时，我的好战友岳喜勤出现了，他和我同年入伍，从师军务科长到西安陆军学院学员大队当大队长，尔后转业进入了西安公安系统多年，可谓名符其实的西安通。他对我说，西安呆不住，咱进秦岭耍去！

我们开着车，从西边红河谷丶西汤峪到东边葛排镇丶东汤峪，把秦岭72峪有人气的地方转了个遍。秦岭不仅风光秀美，而且幽静清凉丶空气很好。特别是有次从沣峪口进山到安康广货街镇，经蒿沟丶朱雀森林公园返回西安，看到青山脚下丶溪水河边有不少穿戴不象村民老人悠闲地喝茶聊天，旁边就是一幢新楼，忙停车上前打问，原来都是西安退休老同志，他们购买了西安高新一家公司在山民宅基地上盖的养老楼房。隔了一天，我们再次顺西汉高速从崂峪口进山，从朱雀公园口下来，翻过秦岭分界线，到达蒿沟，考察了西安公安最早的避暑山庄鹿园，沟内正在兴建的各类养老楼盘，回到西安即到高新找那家公司签了购房合同，花不到7万元购买36平米带厨卫楼房一套。

所谓的蒿沟，就是秦岭朱雀森林公园到鉄桥村一条16公里的山沟，属于宁陕广货街镇管辖。据说民清时，这条沟是户县到宁陕重要通道，后来因为匪患猖獗，路断人稀，满沟蒿草，取名蒿沟。解放后因为各种条件限制，没有发展起来。改革开放以来，政府扶贫，给出资盖了房，把散居山民集中搬迁到蒿沟，蒿沟才有了人气。之后，陕西省一位副省长挂钩扶贫，启动了旅游兴沟战略，蒿沟引进外资兴办各种旅游康养设施，我们就是这个时候进入蒿沟获得沟民资格的。

2014年5月间，西安绘景公司在蒿沟盖的7号楼峻工，我和老岳各在三楼有了一间屋，蒿沟村原党支部李书记亲自带人对房子进行了简单的装修，我们购买床丶橙｀热水器和电视，当年入住。虽然第一年虽只住了短短的7天，但至此我和秦岭算是扯上了亲戚。这房子距蒿沟南口铁桥仅一公里，哪里有漂流和滑雪基地，相对比较热闹。对面是在建的疗养院，有对外门诊。可这里房实在太小，一两个人住尚可，孩子们上来就显拥挤。2016年，关系不错的宁陕小老板在蒿沟六组起了两幢新楼，名曰桃花居。对面就蒿沟景区管委会。我们的卖掉沟口的房子，在这里买了一套80平两屋一厅套房，2017年正式入住。特别有幸的是，西安有钱有势有才华的商人画家王肖峰看上挑源居，一次购14套住房作为写生基地。我的房子傍大款装上了电梯。自此，在蒿沟有了一个满意的家。这里距南边沟口远了8公里，但距西安近了相等距离。这里海拔1208米，离秦岭分界线更近，但温度比沟口低3度，更加凉爽。西安高温接近40度的时候，这里27丶28度，凉快的异常。对于长期在高原工作的人看来，海拔从来不是问题，凉快才是关键。所以，这些年来，每到6月以后到9月秋凉，我和老婆驾车频繁来往于西安和蒿沟，在市民和山民之间不停转换角色。

孔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咱不是智者仁者，但爱山爱水也属本性。何况秦岭乃中华龙脉，能在龙脉里居于一隅，何其幸福也。可惜咱无李白＂愿随冷风去，直上浮云间＂的诗意笔墨，就把秦岭拔仙绝顶丶蓝天锷刺丶万壑藏云丶千峰竞秀的美留待文人墨客去描述，自己就从老年人的角度，分析分析蒿沟居住的长处。因为，避居蒿沟的80％以上是已经退休或即将退休的老同志。居中国5年可获国籍，住蒿沟8年感同身受，我觉得还有这个资格。

首先，让我们从退休老同志生活特点来分析。可以肯定的说，这些老同志不是苦行成僧的道家，也不是看破红尘的佛家，他们大多辛苦半辈子，并且很多人事业有成，可以说有钱有闲，他们的对退休后的生活有较高的品质要求。他们选择山中生活的目的是为了补充城市生活的某些不足，使居住生活更丰富多彩，更舒适有趣，他们既希望离开城市的喧哗，又不想完全脱离城市的关系，因为哪里有他们多年熟悉的的生活圈子和医疗体系。他们喜欢山里旳清静，但又要不时享受儿孙满堂的欢乐，这就要求山中居住不能离家很远。用后花园或后院来形容蒿沟可能更为贴切。而蒿沟十分符合这样居住要求。离西安不到120公里，90公里西汉高速，26公里二级公路，一个半小时车程，到城里吃饭会友，到山中聚会游玩，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和老婆住在蒿沟，参加西安朋友们聚会，只是比城里早走一个小时而已。完了家里看一下，又回山里睡觉，从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感觉。很多咸阳的朋友周一早起到单位上班，周六周日回到山里度假，两不耽误，十分惬意。

其次，让我们从退休老同志新时期思想观念的演变来分析。过去的退休老同志有太长的饥饿经历，他们对退休后的工资多少，供应保障如何，有太多的考虑，而现在这个问题己不成为问题，康养或健康長寿成了最时髦的话题。我们再看看蒿沟地理位置，地处秦岭南麓，山峦腹地，气候多雨潮湿，森林植被被北麓更茂盛密集，富含负氧离子，特别是清晨走在蒿沟氲氤雾气的路上，心清气爽，好象进了超级氧巴。加上蒿沟遍地一人高的艾蒿，而艾蒿本身就是中药，是中医熏蒸不可缺少的原料。太阳出来走在蒿沟路上，艾香阵阵，沁人心脾。我和老婆在西安老是失眠，到蒿沟成了睡不醒，咽喉发炎也不治自愈。就在前两天，沟里好友丶铁路上当了一辈子领导的老常悄悄的跟我说，你知道不知道，咱们一起住了8年的沟友中，有四五个癌症患者，人家现在都活的好好的。那几个八十几的，都过了九十岁，还走路刚刚的，吃饭嘛嘛香，你说蒿沟神奇不神奇！

第三，让我们以退休老同志文化特征来分析。这一代退休老同志同上一代目不识丁的退休老人不同，他们有文化且善思考，书生意气显明。对生活常有山水之间诗情画意的构想，又有生活顺风顺水丶包括风水学方面的考虑，而背靠青山，门前流水潺潺，是许多人上乘居住风水旳基本概念，也是书生生活的一种浪漫情怀。可城市居住条件难以满足我们心理企望，让很如我一样的人留下了遗憾。而蒿沟的居住环境很好的弥补了我们这个遗憾。背后是连绵的秦岭山脉，满目苍翠可以长眼，屋前是潺潺流水旳洵河，可以垂钓戏水，几千年来的智者仁者追求的目标让我们变成了现实，夫复何求？何况蒿沟还是个花果飘香地方，满坡的板栗树五月开花六月结果八月成熟，有的人家一家就是几千亩，板栗熟了任其掉落，根本无人捡拾。唯有五六月的粟花蜂蜜，是这里不可多得的珍品。沟里核桃树比人还多，风吹掉在公路上任车碾压。沟里还有柿子和梨，但味道差些，秋天是写生画家的模本。沟里腊肉丶木耳丶散养鸡丶小土豆是不错特产，腊肉炒木耳丶板栗饨鸡是西安吃货必点特色菜，吃过顿觉不枉来蒿沟。特别是居于山水云烟之间，仰峻峰而俯平川，远官场烦扰商场銅臭，每日泡几茶清茶，读几本闲书，或聚高人褒贬春秋，不披妿娑心己出世，不敲木魚己悟禅机。如居深山而怀天下的诸葛孔明。山南苏东坡，山北陶渊明，可有我等自在？

第四，让我们从人文环境角度来分析。这一代退休老同志经历过类如＂文革＂多次政治运动，加上民族本来就有的矜持丶含蓄秉性，他们对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古语刻骨铭心，好鞋不踩臭狗屎是基本的生活理念。居住环境既然应该是山水丶建筑和人的总揽，那么，再好的山水丶房子，没有让心灵舒坦的好邻居，也会住着糟心。而蒿沟的原住民基本上都是从山里移民下来的，他们木讷散漫但待人真诚，少有啇品意识的浸染，村风朴实，人很好打交道。很多人厌恶城市的尔虞我诈，是奔着寻找世外桃源来的，住久了自然溶合到沟里人文大环境之中，人和心顺理成章都留下了。沟里城里人虽然成份很杂，有退休干部丶经商成功人士和从事书画的文化人，但大家目的很单一，就是来山中避暑，或者躲清闲，或者进来看山看水激犮创作灵感，没有过多的利益纠葛，所以说人际关系很简单，很好相处。很多城里人不做饭，或很少做饭，到原住民家里合餐，或者朋友们相聚都选在村里农家乐，他们出手大方，处处照顾村民，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而沟里城里人之间本来人以群分，互不相扰，可架不住沟里各种文化活动少，饭后凉棚下喝茶聊天成了每天必上的功课，天上地下，国际国内，甚至东家长西家短，聊的海阔天空，神采飞扬，后来加上了微信，都成了朋友。特别是我，原先怕山大沟深生活太寂寞，可几年下来，才发现避居山野的髙人不少，在蒿沟交了许多高质量有品位的朋友，让山中生活以至人生都有亮点。如在铁桥沟口，认识了西安和平村村干部若干，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地主，但他们绝不是传说中卖地生财的好手，而是头脑清醒商界翘楚。原村主任老任己年过70，还能骑自行车来往于秦岭西安之间。70年代末卖火柴丶打井就去过我们村。和他们相交，对西安经商历史略知一二，长了见识，并且成了酒友牌友。在桃源居，我认识了原陕西书协主席雷珍民，顾问马文亮，副主席李杰民丶魏良，理事郭政强和著名画家江文瓒丶王肖峰以及西安国学名家李彬等响噹噹的人物，有人还成了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雅俗同集，想高雅谈笑有鸿儒，想玩乐喝酒打牌有伴配，秦岭深处，因群贤毕至而眼花缭乱丶精彩纷呈。陕西省原副省长潘连生在此住了两天欣然题词＂秦岭云深好去处，唯有蒿沟桃源居”。

当然，宁陕县如今仍是陕西贫困县，经济很大程度上还要靠国家转移支付来解决，因此，蒿沟的发展同其他地方相比，稍显滞后，尤其是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村民生活与相邻的户县相比，一条秦岭分界线南北泾渭分明，北边的明显比南边好。但我相信蒿沟会越来越好。随着城里各界人士进沟越来越多，一个是沟里村民的思想观念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勤劳致富意识正在深入人心，办农家乐和商店的村民逐渐进入了正轨。同时，市县对蒿沟精准扶贫力度加大，而共同的愿望，凝成了发展有益于每个沟里人的共识，让住沟城里人都不把自己当外人，都想法为蒿沟的腾飞献计献策。门前高等级公路，就是雷珍民丶王肖峰多次协调户宁两县领导修通的。而路上的红绿灯丶测速标志设施，是我和老岳两次同广货街交警中队协商建议安装的。另外，随着西安疫情减缓，进沟旅游休闲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他们吃住农家，带动了沟里经济。我们对面的守拙园宾馆，旺季一千五一夜还没有房，可见沟里旅游经济己有跃升的端倪。相信只要政策好，要不了几年，这个秦岭深处的康养福地，会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它的未来。

身居桃源居，心生桃花源。感恩大秦岭，情寄碧云间。峭壁回我语，松涛传我言。夜静听秋雨，溪水诉缠绵。蒿沟好日月，不忍归长安。最后，用李彬篡联，雷珍民书写的对联作个结尾：

草木蔓发山中岁月时来往，

春秋可望世外桃源任卷舒。

（2021年8月16日初稿于蒿沟桃源居，同月28日改于西安沁水新城）

李志勇，西安军休干部，喜欢文学和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