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慢

书韵梅园（田荣）

秋声慢

文/田荣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凄凉一声秋声。”在窗下翻开这首词，吟着宋人蒋捷的《声声慢•秋声》，词牌下的秋声渐渐浓了起来。

秋天是风先吹叶才落的，最先被察觉的，并非风的声音，而是风的温度。在一天凉似一天的时日里，秋风渐渐显露出它的声音来，最初是清河的，像是一段曲调的前奏，树影轻轻摇曳，阳光也变得柔和，秋缓人闲，时光也慢下来了。

在这多了一层的慢溯日子里，风声一天天晾起来，树影乱晃间，小城的秋阳也泛着冷旧的光，黄叶也乱红凋零，一重接一重，一重盖一重的秋声，在草木的协奏下，把秋染得五彩斑斓，不动声色的风，一点一点暗蓄力量，直至霜降，一声大喝，气动山河。于是，秋天的旋律，就此起彼伏地奏响，顷刻间大地无声了，有时那些看似无声的东西，却有它内在的声音，比如季节，它不具体，但又那么的真实，在真实里我们感知到它温度与声音。

秋声慢，枫叶荻花秋瑟瑟。在秋声中，隐约可以听见欧阳修夜读秋色的暗淡及烟飞云收；在那厚重的声音中仿佛感受到了鏦鏦铮铮、金铁皆鸣，秋声“凄凄切切，呼号愤发”天地万物的混然之气，余威中也有慨叹世间凡人思虑过多俗世的负累。

南国的秋声，是平缓的，像西湖的雨，里边有雨打芭蕉、白鹭喧荷、嘈嘈切切落玉盘的琵琶声，亦有“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壮烈。晨起会把桂花打湿，那船上飘来的西洲曲里，有着诉不完的衷情。

北国的秋声，是厚重的，像古城的门。秋声里有梧桐凄蝉，有羌笛塞烟，亦有槐花飘落那刹微细白软的阴柔轻漫，它会声势浩大的告诉人们，秋天，应该是“云天雁惊鸿”，或者是“野阔江流”的豪迈。

我居住的小城，有着南方的温婉，也有北方辽阔。既有荻花清白的摇曳，也有鸿雁飞过的怀想。

小城的秋，也是很安逸的。是那种宁静中透着喧嚣，又在喧嚣中生出宁静，在这城的宁静和喧嚣中春来秋去地过着如水的人生，如此挺好。

小城的秋天里，到处都是迷人的景色，无论在哪？一株草，一片叶，一阵风，一轮月都是那么的入景入心。我想在人间的每个角落，随处都能寻到秋天的痕迹和喜悦。

站在这样的秋里忽然有种“人间忽晚山河已秋”的感觉。秋天仿佛藏在了草丛中，也挂在了果树上，人间秋色，写满了无尽的诗意。

最惬意的是，你躺在郊外的草坪上，抬起头来，偶尔仰望头顶上的蓝天清澈干净，白杨树的树叶在苍穹下忘尘的舞着，秋就这样落在了眼眸，自然的挥洒着不用在刻意和勾勒什么，就尽显风流。

“今朝一去，别问归期”每到秋天，我就会想起李叔同这首《送别》。真的是一去再也不问归期了吗？那他的惆怅该如何化解呢？

那范仲淹的“碧云天，苍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和一直到最后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呢？是不是要动容的潸然泪下了，这怀愁绪往往也是写者动情，读者泪目。

只是这一别后，也许是遥遥无期，这人世间的道别与等待，好像都是在秋天里了。而心有慈悲的李叔同放下他的归宿，行人笑问当年事，我已不等当年人。

看来每个人的秋天，都是不一样的。我们都有一个对秋天的解读，是自己的作品，在秋天，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秋了。

其实生活中并非都是镜花水月，还有世俗平庸。我知道自己的平庸，也明白生活里的庸俗，但让我欣慰的是，心中永远充满着希望，艰难的跋涉，是因为明白有个终点在不远处等着。

在人世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其间经过的秋天，有着同样的意义，那就是活着本身就有意义，无论以何种方式。

明知平庸，我依然渴望卓越，并为之而努力着，慢慢地，就会发现季节由春到夏，入秋再成冬，我们逐渐在庸俗的生活中蜕变。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残阳，被怕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一个用情至深的写词人，整个词没有一个“秋”字，却写尽了秋的悲凉与思念。

有时想想，人生真的很无常，那种无奈是词人对生命的解读，也是对亡妻的解读。有多少时日词人纳兰站在熟悉的生活环境中，去思念亡故的妻子，以及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其实我被词人打动的，不是因为他的故事，而是他的爱情，从此，我在写文时，都不会被故事束缚，更多的是带着心灵的温度，涌出一字一句，传递给有温度的人。

因为故事可以编撰，但情感不能。

走在秋的边缘，不觉中一年已过半，一生也过半，前面的光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让它留在记忆中，我们此时在秋中，看见了另一层美。

此时绕着涧河而行，六峰路和桥下的荷塘，都晕染上了雨中的秋韵，在莲叶里穿行，拿起手机，拍几张风动摇莲的荷影，再把目光投向深情的水面，那背景里写满了背负与卸下。

远处的花台上有做瑜伽的；有弹古琴的；有舞长长水袖，每走一步我都会屏住呼吸从花塘里飘出来。

塘中的水面有星星点点的浮萍，翠翠的新绿很晃眼，被落下的露点荡开又聚拢，就像飘浮人生，就如摇曳的生命。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在风雨摇曳中度过的，就像水里的浮萍，有过离别与相逢，有过喜悦与经过。

这淡定从容的一塘莲清，正续写结莲为子的续集。中国人总喜欢把所有的美好寓意都运用在所见的事物上，一个莲藕便成了年年如意，一粒谷物便成了生生不息。

我们不能像浮萍一样，把希望全拢在莲花身上，正如我们不能把幸福与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从内在来修炼自己，让我们自己配得上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秋声慢，且与你所爱的人和事物，好好相处，它会让我们发现琐碎的生活，突然如此不凡，如同这收获的秋天，有着它不同凡响的声势。

2021.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