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油坊历炼，淬火成钢

关勇

再进油坊，感觉像进了蒸笼。

一个秃顶老头笑呵呵的迎接我们--他是更夫。为油坊保温，夜班人走后，他还要添火烧炕，定时翻动豆片。

夜班已经出油。榨出的油顺着榨油机前的沟槽流入铁油桶里--这是纯笨榨豆油啊！

乡亲们辛苦了一年，榨油就是要将丰收变为果实，滋润日子。榨油的顺序是先从一队开始，依次排下去，各队送多少豆子，就得多少油。焙干的豆片、烧火的木材、踩跺的稻把，上一班已经备好--今天要真刀实枪的干活出油了。

我们这个班，除了王师傅，都是新手。添上火，铺好屉布，王师傅向我们传授经验。

他用一个量斤两木斗盛满豆片倒进锅中，摊均匀，扣上木锅盖然后说：“豆片焙干是为了去掉水分；上锅蒸一下，溜几分钟，是让它透透气，粘到一起。”之后他把一个高30公分、宽50多公分的厚铁圈放到地板上，里边铺上稻把展开：“豆片溜好倒进去，用稻草盖密实，踩跺的上去快速把它踩平、踏实。之后把踩好的豆片饼放到榨油机的压盘下。”

说到这儿，他操起一根一人长的粗圆木杠对马树江说：“待6个豆片饼摞满后，就该你了。”他把带有梢度的木杠对准榨油机上的四个孔轮流板进去，随着螺杆旋转，压盘降下来。

“压倒一定程度，就出油了。你是杠头，要尽量的快。累了，就让老石替把手。”王师傅看了我们一眼继续道：“只要我们心齐、肯出力，就一定能榨好油。”

　　我听得心跳加快，看得眼花缭乱，手心出了一把汗。

“明白了，咱们工作就是要快、准、好！”马树江挺胸答道。

“对。快能保证温度，准时不耽误工，目的就是多出油。”说到这儿，王师傅深情的望了大伙一眼：“一年打点豆子不容易，咱们一定要干好、多出点油，对得起乡亲们！”

这话让我感到肩头的分量很重。我想起昨天那酒不是白喝的。这功夫王师傅走到我面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今天我先踩两跺，你看着。凡事没有三天力巴--你小子有个聪明样，肯定能干好！”

我握着拳头答道：“王师傅，你放心！”

说话的功夫，王师傅掀开锅盖，摸了一把豆片，又拣了一片用牙咬了一下，然后拎起豆片包，顺势倒进铺着稻把的铁箍里。他把屉布甩给老石，让他装豆片入锅，又瞄了一眼灶坑的火势，然后一个虎跳，跃进铁圈里，双脚快速踩踏起来。

这一幕让我们哥仨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王师傅三十好几的人，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踩跺时用力要均匀，要从边缘挨着往中间踩，要整体踩平、踩实才能多出油。”王师傅像个舞者，一边舞动着，一边叮嘱我。

我点着头，用心记住，同时学着王师傅的样子舞动起来。那边，马树江开始练习板杠子；老石拎着木锨在炕上翻豆片--此外捆稻把、搬木材这些杂活也都是他的工作。

第二包豆片入圈时，我要求试一下。王师傅鼓励的看了我一眼，我也一个虎跳，蹦进铁圈。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身子七扭八歪，完全不像王师傅那样有规律、有节奏，身姿那么优美。脚像踩在棉花上，有劲使不上；更加要命的是脚下的豆片烫人！我身不由己，腾的从铁圈中蹦出来。

王师傅看了一眼呲牙咧嘴的稻草中冒出来的豆片，关切地问：“没烫着吧？”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圈，不知说什么好。

他重新把稻草罩好，上去一边踩一边对我说：“踩跺不能用脚后跟--脚跟用力有虚有实，还容易烫着脚。”

第三包我又上去了。这回身子稳当了些，脚下也不那么乱了。正当我重拾信心时，一片豆片甩到我大腿上粘住了--我又跳下来。

“小心，别烫着卵子。”马树江吆喝道。

我扑哧一声笑了，紧张情绪有所缓解--我再次跳上去。

第一跺终于踩完了。马树江抡起杠子开始挤压。他身子紧绷，脚步不乱，双臂有节奏的快速舞动着。王师傅瞄了他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老石冲他竖起大拇指；我心中打翻五味瓶，说不出是佩服还是嫉妒。直到出油，他才把杠子交给老石。出油后板杠要悠着点--这符合老石不紧不慢的性格。

看到出油了，我兴奋的了不得--这汗水没白流啊!我信心大增，踩跺的状态愈来愈好。

“王师傅，呲边了！”老石突然大叫起来。

我们过去一看，只见我踩的第三块豆饼从包着的稻草中冒出来。

“这样的豆饼只有猪高兴，马乐意。”老石嘟囔着。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明白，有呲边的整跺都不抗挤压，这影响出油率。

“哈哈，没事。当年我学踩跺呲了三回呢……真金不怕火炼，你能行的！”王师傅笑呵呵安慰鼓励我。

挫折孕育美丽，磨难铸就成长～油坊历炼，让我的人生翻开新的一页，美好青春在艰难中悄然绽放。

文字：关勇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