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游韶山)</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突然离去,让我们姐弟四人都深陷自责。钱弟作为家里的长子,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对父母应尽更多的责任,自责更甚。从父亲走后,他不时絮絮叨叨地检讨自己。</p> 父亲一辈子老实忍耐、沉默寡言,怕麻烦别人,对子女也从不主动提要求、提意见。父亲这种性格,导致他在身体不适时,能忍则忍,直到忍受不了时,往往已酿成大病。父亲于2010年1月,曾因胸主动脉夹层瘤动过手术。这种病出现时,胸部或背部刀割样或撕裂样剧烈疼痛。但父亲也是忍耐了几日后,才让我们知晓。等去到医院,主动脉夹层撕裂范围已经很大,极为凶险。父亲的这份超常忍受力,让医院的医生都觉得不可想象。 <p class="ql-block">父亲7-8岁父母双亡,唯一的亲妹妹送给别村人家当童养媳后,也因痢泻早夭。失去父母护佑的父亲,先是到他舅舅家生活了一年,之后由他伯父接回,在一个有堂姐、堂弟的家庭中长大。</p> <p class="ql-block">民间中,自古以来就有取个“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为了让父亲这棵“独苗”能健康成人,父亲从小就被唤作“乞丐”。等到了娶妻生子,头胎男娃却不幸夭折,父亲只能再次“低人一等”,我们姐弟四人都称他为“阿哥”,而不是“爸爸”。</p> <p class="ql-block">一生“卑微”的父亲,有着一颗极为善良、宽容的心。他从不与人争吵,对我们子女也极少发脾气。对此,母亲有时还忿忿不平:好人都是你做,我做坏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走后,从年轻时期就与父亲一起做木匠的、父亲的一位老友与钱弟聊起,说父亲时常有与他说起我们姐弟几个:说我们都忙,说有的刚买房,有的……,经济上也不是很宽裕,……</p> 说到“忙”,现今人都“忙”啊!体制内的人有种种的“身不由已”,不管愿意不愿意,总是被一件接一件的事裹挟着。体制外的人,因为生存压力更要没事找事做,除了“忙”,还多了一份不稳定的焦虑。 <p class="ql-block">就拿自己说吧。从城关到父母家仅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但一年下来,除了几个传统的节日一定会回家外,平常周末,如果没有特定的事情,很少单纯地为陪陪他们而回去。</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细想起来,父亲离去之前,冥冥之中本给过我们子女更好尽孝的机会,我们却没有把握好!</b></p> 父亲走之前的最后一个周五晚上,钱弟约我第二天回家。我回应他,要加班,没空回去。但第二天上午,我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后,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电话联系钱弟,同他一起回去。一到家,就看到父亲躺在客厅的木沙发上。他看到我们来了,略显疲惫地起身。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回答:感冒了。再问他:是否拿药吃了?他说:已经到医院拿过药了。后来,钱弟再问了他几句。但最终,我们都认为他只是感冒了…… <p class="ql-block">那天上午,因为我们是没打招呼就回去的,家里没事先准备好菜。午餐时,母亲特意叫店里送来一份烤鱼。父亲没有吃饭,慢条斯理地(他用餐一贯很慢)倒了一听易拉罐的啤酒喝;母亲一旁数落着父亲,说他什么都不肯吃,连煮一点绿豆汤都要放到馊。我替父亲辩解了几句,说他可能是因为没什么食欲不想吃,不是故意不吃。父亲则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与他老友提过,感觉<b style="color:rgb(237, 35, 8);">“吞咽困难”!</b></p> 午餐后,我取了父亲装好的10瓶蜂蜜,就和钱弟都回城了。 到了周一上午,母亲打电话给钱弟,说镇里卫生院认为父亲可能患了气管炎,最好是到三明医院去看看。钱弟因为定好了第二天就要出差,他接到母亲电话时,显得很焦躁。但孝顺的他还是驱车回家,把父亲接了出来。他也和单位提出,因为父亲的病在镇里看不了,最好出差能换一个人去。可能钱弟自己也侥幸地认为父亲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对单位提出要求时没有那么果决,最终单位没同意换人。 心一乱,考虑事情就不细致、不周全。因为父亲的那次手术,多年来,大家对父亲健康的关注都在那个支架上。钱弟带父亲去医院检查的首要,也是拍胸片。一看胸片没什么问题,也就基本安心了。他也曾疑惑,为什么高血压的父亲,最近血压这么低?也许是因为第二天要出差,让他分心了;父亲在检查的整个过程,也始终没提过一句自己哪里不舒服,钱弟还感觉父亲状态挺好的样子。为此,这个疑惑,也只是钱弟头脑里一闪念,最终没有提出要让父亲做更全面的检查。 检查结束,门诊按气管炎取了一些药,钱弟当天就把父亲送回家。第二天,钱弟正常出差。第三天凌晨,父亲走了!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说到父亲认为钱弟也“没钱”的事,钱弟更是懊悔不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弟今年外出做小吃之前,约2-3年时间一直赋闲在家。他不仅无积蓄,还有外债,父母在经济方面替他忧心是肯定的。但小弟今年找的这个店不错,才几个月就已回本。能坚持两、三年,一切都会向好发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未做过小吃的姐姐,在年界50的年龄了,还选择去做小吃,父母心里一定也不好接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其实是四姐弟中负担最小,经济来源又稳定,用钱方面是最自由、宽松的。但在父亲眼里,我最近几年才买房,加上装修,要花不少钱,经济上也不宽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钱弟,是学金融的,他那一套“钱生钱”的理财做法,父母听不懂,也看不懂。尽管钱弟多次向父母强调,生活上的钱,不管大、小,只要父母有需要,他都能负担得起,不缺钱。但父母看他越在钱上“倒腾”,就越觉得他“缺钱”……</p><p class="ql-block"><br></p> 2010年,父亲的那次手术,仅支架就8万多,共花费了10余万元。以父亲的心性,他一定认为给子女添负担了。这些年来,一方面,我们都忙,父亲又认为我们经济上各有难处,这或许让父亲对自己身体的不适,更选择隐瞒和沉默。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四)</b></h3><div><b><br></b></div><div>2021年7月28日凌晨4点多,姐姐接到母亲的电话。</div><div><br>我们赶到家,就看到二楼阳台的外墙瓷砖上和门前的地上都是血。二楼房间里,喘着粗气、惊恐万分的母亲正坐在床边,陪着父亲,他们每人都刚喝完一盒牛奶。父亲躺在床上,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会不会痛?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不会,就是吐血了,头晕。救护车到了以后,姐夫还征求父亲:是扶你下去,还是?父亲要强得要自己起身,但他刚撑起了半身,就又倒回床上。姐夫把父亲抱到救护车上。细妹这时刚到,他“爸爸、爸爸”地叫了两声,父亲朝他点了点头。</div><div><br>护士在找血管打点滴的过程中,父亲又吐了两口血。第二口吐完,父亲用手抚了抚一侧有血的嘴角,我赶紧用纸把他嘴角的血擦干净。之后,父亲就合上眼,熟睡一般……</div><div><br>从我们接到电话,到父亲的永远离去,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div><div><br>母亲说,在我和姐姐到家之前,父亲知道自己要上医院,还叫她把他放在衣橱抽屉里的钱带上(父亲卖这一季蜂蜜刚得的钱)——父亲自己也舍不得走啊,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就会走了吧!<b><br></b></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五)</b></h3><div><b><br></b></div><div>2021年8月14日是农历七月初七,我们传统的七夕节。也许自古以来传统的民俗吉日,多是诸事皆宜的。我们给父亲过了两个七之后,经过家人八字的合排,最终选定了这日为父亲丧仪的结束日。</div><div><br>自凌晨3、4点钟,家里和左右邻居就都忙开了。邻居帮助做包子、煮绿豆汤,准备早餐。我们自家人在道士安排下完成各项仪式,撤了灵堂;在屋外空地,燃起烈烈焰火,带着亲人深深的爱和邻里对父亲的美好祈愿,给父亲烧去了房、车,几十个金库、金柜,等等;……</div><div><br>中午,在镇里酒店设宴答谢了多日来相帮相助的至亲、邻里。</div><div><br>一日晴空,晚餐时间却下起了大雨。</div><div><br>姐姐今晚留下来陪母亲。弟媳今年担任了学校生管,晚上9:20分前要到校查铺,他们一家都要回三明。我也将搭他们的车回城关。我们用餐后,坐在客厅等着雨稍小些,再回城。连日来倾力相帮的隔壁阿姨特意走过来,指着外面的雨说道:你看你看,你们的爸爸真是好啊,今晚不要在外面摆桌了就下雨,昨晚要摆桌就不下……</div><div><br>农村丧仪期间的用餐一般都是邻里乡亲帮助操持,没有放到酒店去办。屋里无法摆桌或摆不下的,就把餐桌摆在屋前的露天空地上。这就需要天公配合,如果就餐时间下雨或烈日炎炎,将会给大家带来不便和不适。南方夏日的天气,原本就像孩子的脸,晴一阵、雨一阵。父亲的丧期又正处大暑节气,本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段。但自办丧之日起,就好似父亲在天上看顾着我们,该晴的时候晴,该阴的时候阴,该雨的时候雨,有了适时的风雨调控,既没有让大家不适,也不影响诸事的推进。<b><br></b></div> <p class="ql-block">我并不迷信。但有的事情又不好用完全是凑巧来解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多年前,外婆过世后的第二天傍晚,我与学校的雷阿姨一起坐在我们住的那幢楼(教工3号楼)西侧的一条石板凳上休息,我们一人坐一边,没有紧挨着。我坐下不久,一只全白色的中等大小的蝴蝶就一直近距离地在我眼前飞舞。我用手轻轻地驱赶它,赶不走。然后,我起身,去另一条石板凳坐,那只蝴蝶就跟着我,我坐下后,又近距离地在我眼前飞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旁的雷阿姨,也觉得奇怪:这只蝴蝶怎么一直跟着你?我淡淡地回答“也许是我外婆来看我了,我外婆昨天走了。”“你外婆怎么会懂得来这里?”雷阿姨又问。“我女儿周岁时,她有来过这里一次。”我回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内心里,一直觉得愧对这些长辈的,就是没有经营好我的婚姻。外婆在世时,曾高兴地对人说:“桂仙的那个,嘴巴实在甜啊!”我自己的情感表达过于内敛,对待自己的亲人也不善于嘘寒问暖。如果不是我的草率、任性,让女婿位置缺席近二十年,以他直白、热情的性格,会填补我的很多不足。尤其对父亲这样沉默寡言的人,他或许能感受到来自子女更多的关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对不起,父亲!原本以为还有时间,却一切都来不及了……</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年青时的父亲,超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