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塘坡轶事》,我的知青生活之一

方海清

<p class="ql-block">二十五年后,部分知青回到五塘坡,在以前的宿舍前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五塘坡在岳阳县新墙镇,距荣家湾至张谷英十二公里处往南约一公里。因附近有大大小小五口水塘分布在坡地上,当地人习惯称此地为五塘坡。</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五塘坡以前是原三合公社茶场,六八年三合公社和新华公社合并为新墙公社,三合茶场也就改为新墙公社红旗农场,并将新墙水库划归农场管辖。</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五号,我们十三个岳阳一中,二中和其他学校的中学生被那股可怕的上山下乡浪潮一股脑儿打到了这里,开始了在五塘坡战天斗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日子。</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第一批到五塘坡的知青有:</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岳阳一中的杨平方,郑降宵,刘华,周庆献,方海清,曹东。</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岳阳二中的梅燕燕,李大芳,周庆琼,吴忠强,以及其他中学的刘璞,刘清海,许定球。</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第二天,汉嗲,凤嗲等农民就把我们带到了距塘坡三四公里远的百亩寺塘收割晚稻。好家伙,第一次看到这一望无边的稻田,看到那挂满沉甸甸谷粒的稻穗,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憋着劲要为农业大丰收贡献力量。怀惴着满满的豪情壮志我们跳进滚滚稻浪中,挥舞镰刀刷刷刷一阵猛割,可才割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手发麻,一抬头满脸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望不到尽头的稻田,心想e的要多久才能收割完啊……</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汉嗲和凤嗲不停地挨着个教我们如何握住稻把,如何操镰,除了慢动作示范,还手把手的指导。我们从割禾,理禾把,踩打谷机,扮禾一点一点学起,慢慢的掌握了决窍,也象模象样的象个干农活的样子。汉嗲和凤爹笑眯眯的夸奖我们,“读了书的伢崽灵泛,一告(教)就会。近一个月的劳作,我们在汉嗲,凤嗲的带领下收获了近百亩晚谷。从田里到晒谷坪,每个环节都认认真真,不丢不落,颗粒归仓。</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这期间,几乎每个人的手,都被禾镰不同程度割伤过,有的甚至被割伤了小腿。那时不像现在有创可贴,割伤了就是用破布条一缠,又继续劳作。</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第一次在农村,以农民的身份收割自己农场的晚稻,我们这些刚刚从城里来的中学生感觉很新鲜,很兴奋,很有成就感,真的感觉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nbsp; 按现在的话就是辛苦并快乐着。这时候,我们享受着收获的喜悦,都没有去细想以后农村生活的艰辛,日复一日望不到头的日子怎么度过。</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收割晚稻期间,也发生了一些有趣且惊心动魄的故事。</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那时,我们借宿在原三合公社遗弃的两层办公小院子里,公社干部和职工都搬到新墙镇上班去了,办公小院里就我们十几个知青和两个带着我们干活的农民。年轻人感觉一切都很新鲜,中午,晚上收工后喜欢到处转悠,这里看看,那里喵喵,期盼着有意外出现。有天中午,我和曹东在二楼杂物房发现一个大袋子,打开一看有几本中外小说和一些杂物,估计是公社干部们不要遗弃在这里的。翻寻了一会儿,各人顺手拿了两本书下楼。其他人一看我们找到了书,也赶快上楼到处翻了起来,最后只有刘华找到两本。记得我找到的两本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本是《牛氓》。后来,这两书陪伴着我招工到了汩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有一次,农场放了我们一天假休息。这天,我和曹东,还有刘清海商量一起再去三合公社小院子里转转,看有没有我们在五塘坡用得上的生活必需品。三个人下午三点多到了小院子里就四处寻找,只找到几件勉强可用的锅碗瓢盆。正准备走时,发现楼下第一间房好像是个电话机房,东西已经基本搬空。曹东从二楼跳下去到了机房看了看,没有用得上的东西。突然,我看到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年轻人进了大门,警惕的目光看到了我们。不好!我压低声音喊曹东快出来。已经来不及了,年轻人打开门,发现一个人影一晃出了房门,马上就追了出来并大喊抓强盗。吓得我们仨仍下东西拼命跑,一边跑一边互相提醒快点跑,要是被抓住就完了。只见,我们在前面跑,那年轻人在后面也是亡命的追。我们慌不择路一口气在田埂上打起飞脚从联合大队跑到高桥大队,又从高桥大队跑到金桥大队,估计&nbsp;弯弯绕绕 跑了十几里路那人还在后面追,半点也不放松,看来他是不放我们的个数,不抓住我们不罢休。直到我们仨跑到杨林公社,实在跑不动了,一商量索性不跑了,大不了抓起来挨批斗,坐牢,总比跑死在这里好。结果,停下来回头一看,哈哈,我们把他甩掉了,我们胜利了。我们不敢走老路回去,怕他在半路的埋伏。从杨林,到十步,走双港,我们逢山过山,逢水过水,跌跌撞撞到夜里九点多钟,三个人两手空空,气喘吁吁,饥肠辘辘,狼狈不堪的回到五塘坡的宿舍,跟谁也不敢提起这件事。若干年以后我认识了那个在我们后面穷追不舍的年轻人胡清明。因为都热爱摄影,我们成了好朋友。这件事也成了我们经常谈起的笑料。</p> <p class="ql-block">秋收过去后,农场相对进入了一个修整期,这时候,又有一批知青从岳阳,从北京、长沙分别来到了农场。他们是:岳阳县城各中学的周芳,郑鸽子,潘四芝,万建国,周红,周艾英,周爱莲,马岳云,张丽梅,彭玉环,戴乐其,曾智辉,长沙的袁大志,毛强保,周啸夫,陈明和北京的过百玲。</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六八年底和六九年一二月是岳阳最冷的一个冬天。雪,铺天盖地的下,风,夹着雪花肆无忌禅的刮。屋檐下挂满了一排排小胳膊粗细的冰挂,五塘坡的山山岭岭一片白雪皑皑,有的地方积雪没过了膝盖,几口水塘也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天气冷也无农活可干,我们就窝在四处漏风的房间里。有的偎在被窝里或看书或闲聊。爱动的几个在屋里跳脚取暖。一天早上,副场长王汉荣和养鱼技师夏嗲把我们喊到陶(堂)屋里说,现在天寒地冻,种鱼塘水面已经封冻,二十多条种鱼在水下缺氧可能会因窒息而死,为了这些种鱼的安全,为了明年孵化更多的鱼苗,需要下水破冰挽救种鱼的生命。得知这一情况,我们所有的男知青都纷纷报名请战,副场长老王在男知青中挑选出袁大志,曹东,郑降萧,吴忠强还有我,让我们先做好准备。这时,夏嗲拿出一瓶自酿的谷酒,叫我们每人喝上几大口驱寒壮胆。牛高马大的袁大志,把衣服一脱,穿着一条短裤第一个破冰下水,看到他无所畏惧的样子,我们也立刻下到水里。妈呀,水可真冰凉,一接触到水面,双手双脚立刻像无数根钢针刺骨,人,不由自主地发抖,一个个冻得嘴唇青乌,牙齿抖得格格的响。夏嗲提醒我们互相拍拍前胸后背,千万不要停顿,赶快破冰。于是,几个勇士在封冻的水塘里一顿猛捶,噼里啪啦把水面封冻的冰打碎,又在冰水里走了几个来回,让岑寂的水活动起来。夏嗲看了看满塘的冰碴,连快大喊可以了,可以了,大家赶快上岸!在水里忙活时不觉冷,上得岸来,被北风一吹觉得更冷。顾不得男女有别,我们在没下水的知青帮助下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穿好衣服,迎着凛冽的寒风和鹅毛大的雪花走回住地,那段不远的路,我觉得是跟着红军在爬雪山过草地。那一刻,谁都没有说话,只瞪着眼互相看着机械的迈着脚步。可能吴忠强下水前一口酒喝猛了,回到住地就醉得一塌糊涂,大家赶快把他抬到床上盖上几床被子还是不见好转,夏嗲见状,十分冷静马上安排人摘来几根桑树枝叶插到他的口里,突然一口吐出早上吃的汤汤水水,渐渐的吴忠强沉沉的睡着了。第一个下水的袁大志是长沙下放知青,爷爷人称袁大胡子,是毛主席在湖南一师的语文老师。袁大志身材高大威猛,出工舍得下力气,重活累活都走在最前面,可惜回城后在家里一个小小的失足,竟头部受伤而亡,他也是我们农场知青中第一个永远离开我们的人,真是生命无常啊。</p> <p class="ql-block">五塘坡的春天来了。茶叶绿了,梨花开了,微风拂来,花枝随风而动,远远望去,那一株株梨树,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股股喷泉。而雪白的梨花,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浪花,在阳光的映照下,在春风的吹拂下,跳跃着、舞动着,洁白如雪,银光闪闪。</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随着春天的到来,农场的各项农活也开始紧张有秩的繁忙起来。</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百亩寺塘的春耕插秧任务繁重,由公社从各个大队抽调四十多个“地富反坏”四类分子来帮我们抄田,抢插。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坏人”,知青们警惕性很高,紧盯着怕他们搞破坏,还怕他们腐蚀拉拢我们。开始几天,都远远的注视着提防着。过了两天,发现这些人抄田,插秧个个厉害,是各项农活的行家里手,而且干活又扎实又细致。便慢慢的放松警惕,甚至向他们讨教如何抄田,耙田,插秧。从那时起,看着这些四类分子不觉恐惧,反而有了一种亲切感,感觉他们和其他贫下中农出身的社员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一群老实巴交,会干农活,卖力干农活的农民。</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春耕插秧结束后,农场的水库渔场,五塘坡的旱地生产也全面展开了。三十多亩坡地准备种花生,二十多亩地安排种西瓜,水库大堤堤坝种黄花。</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们在城里吃过炒货店喷喷香的花生,第一次自己种花生很稀奇,刚开始剥种花生壳时,一边剥,一边尝,一上午花生米没有剥出多少,花生种倒被我们吃掉不少。见此情况,会计王恒山拿来一瓶煤油,二话不说,漫漫的撒到花生上。一边撒一边说:“看你们还偷吃不!”&nbsp; 大家面面相觑做个鬼脸,不敢偷吃。可是,还是有胆大的忍不住偷偷的吃几颗拌着煤油的花生米。一个名叫戴乐其的伙计,估计偷吃了不少,收工后,肚子里翻江倒海全吐出来了,晚饭也没有吃。我们一直笑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他也肠子肚子都悔青了。同时我也懂得了,种花生用煤油或柴油按比例拌种,能有效地防止地下害虫和鸟兽损害种子,提高出苗率。可见,王会计在种花生上撒煤油,并不是单纯的怕我们偷吃</p> <p class="ql-block">  又到了一年中最辛苦的双抢季节,我们知青全部转战到百亩寺塘抢早插晚。这年的夏天出奇的热,头顶上滴那轮火球炙烤着大地,我们在水田里一面顶着烈日,一面被四五十度的水浸泡着双脚,倒着往后面插着秧苗好像永远也上不了田埂。炎热的夏夜是最难熬的,我们借住在寺塘旁边不远的学校里,学生已经放假,老师们也回家双抢去了,我们睡在教室里的课桌上,蚊虫叮咬彻夜难眠,又从教室搬到操场,在课桌周围点上稻草来驱赶蚊子,直到天边出现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醒来每个人身上被蚊虫咬的血糊糊的。</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有一天下午我们正在插秧,突然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大地,大雨随后倾盆而下,好象天被戳了一个大窟窿,接着电闪雷鸣,我们一下子全都成了落汤鸡,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干衫,有两个人还被一声炸雷嚇得跪在水田里。住的地方离这里三四里,跑是跑不回去了,只能硬挺着在水田里任由狂风暴雨肆虐。好在时间不长暴雨就过去了,曹东说附近的联合大队有他最要好的同学叫彭志刚,我们去他家把衣服烤干,喝杯热茶再回去。大家互相搀扶着来的彭志刚家,彭志刚高兴的接待了我们,在陶屋里烧起大火让我们烤干衣服,又烧了两大壶开水驱寒防止感冒,我们换好衣服,擦干头发,回到住地就倒在课桌上休息,有的女知青偷偷的哭了。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父母看到他们的儿女的样子不知心里是何种感受。</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回到五塘坡,旱地的作物长势喜人,天气炎热,日照时间较长,西瓜马上就可以采摘了。一天晚上,郑降萧,刘清海,吴忠强,许定球和另外俩个女知青商量等夜深人静去坡地尝尝西瓜。半夜,刘清海,吴忠强从水库上山,郑降萧,许定球和两个女知青从五塘坡宿舍出发摸到西瓜地,刘清海率先摘下一个西瓜,用拳头砸开,用手剜了一大块西瓜放到嘴里说:好甜啊!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好甜啊!他们直起身子一看,不好,值守西瓜的农民来了,刘清海,吴忠强撒腿就往水库山下跑,许定球抱起西瓜也作死的跑,黑灯瞎火掉进了粪池里,爬起来七转八转回到了宿舍,那个和人一起掉进粪池的西瓜最后还是被许定球抱回来了。</p> <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也从刚来五塘坡时的新鲜,好奇,到种田,种地,一复一日,思想上,心理上,身体上开始不安,浮躁,彷徨,痛苦,渐渐的感觉度日如年,前景一片灰暗。特别是经历了双抢季节那超强度,超体力的劳作后,好想好想好好的休息一下,但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农活。一天下午,我们五六个人被安排除草挖地准备栽种秋季作物,这时有人说,好久没有吃肉了,真想到新墙街上上馆子过过嘴瘾啊。好啊,大家都齐声赞同,现在是劳动时间,怎么去新墙街上呢,请假是不会同意的,这时,我笑着说,有个办法,我来装突然中暑需要立刻送公社卫生院,但是你们要抬着我去。大家一听,都说:行,但是你一定要装得象。我说,好,你们好好配合就是。我往地上一蹲说,不好,头昏眼花肚子疼。曹东马上朝坡下喊:方海清晕倒了,快送医院。周仇生场长赶过来一看说,快把他扶到下面去休息。郑降萧对周场长说,他这么厉害只怕要送医院去,我一听也哼哼唧唧喊不行了,不行了。周场长一看马上就安排郑降萧,曹东,刘华,梅燕燕四个人送我去卫生院。周场长把家里的竹床拿来翻了个边,铺上棉被和草席。几个人把我抬上竹床,在头上盖了一顶草帽遮太阳,周场长又在会计炎嗲手里拿了二十块钱,在炎嗲疑惑的眼神中,四个人抬着我往卫生院跑。从五塘坡到新墙卫生院要走差不多六七里沙石公路,走走停停到了新墙水库下面的公路旁,郑降萧对周场长说,场长,你回去吧,场里还有好多事等着你,我们负责把他送到卫生院,请你放心,请炎嗲他们放心。周场长把二十块钱交到梅燕燕手里,又对我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才回去。等到已经看不到周场长的人影子了,我一骨碌从竹床上爬了起来。我们把竹床寄放到三中门口的一中同学何林华家,然后悠哉悠哉的在新墙街上逛了起来,新墙镇是当时岳阳的第一大镇,也是除了岳阳城关以外唯一通电的集镇,街上餐馆,小商店,刻字修钟表,邮局,供销社一应俱全。我们在饭店坐下来,点了红烧肉,辣椒炒肉,煎鸡蛋,卤味回锅几个菜,外加花生米,凉拌黄瓜,吃了个满嘴流油,餐后一结账,总共九块钱。当时二十块钱可以在城里餐馆请一桌客,剩下的八块钱就当是医药费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以后的路会在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过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吧。</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