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家乡

洛庚

栗开娥

　　我的家乡在山西省长治市，古称上党，地处晋冀豫三省交界处，全境位于太行山、太岳山环绕而形成的盆地中，巍巍太行绝壁刀削，奇险幽深，风景独特。 长治历史悠久，古建筑星罗棋布，国宝文物有七十多处，有上党门、潞安府城隍庙、龙门寺、大云院……绝美古建筑，有价值连城的历史文物，千年壁画，南涅水石刻包括了北魏、北齐、隋唐宋时期的佛教石刻精美作品，还有宋金元明清各朝代的名胜古迹…….。

　　一九七六年,高中毕业后.我怀着对美丽春城昆明的眷恋，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学校里朝夕相处多年的老师和同学们.回到了梦中的故乡，刚踏上故乡的土地,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亲切，那么新奇，却略显陌生。生活安定下来之后,首先要适应的是“饮食关”，我的故乡生活是从吃金色小米饭开始的，接着，就是由各种粗杂面做成的面食,这些口味多以“山西老陈醋”的香、绵、醇为主，开初吃不惯,只能一点点地适应.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也学着掌握了几种面食的做法.如：玉米面窝窝头，玉米面或小米面摊的软煎饼，手擀面，农家拉面。语言也是另一道难过的关，在咱老家山西.各市、县、村人们之间的方言,土语彼此都听不懂，语言,字意五花八门，难以理解。只好多听多问，才能慢慢明白.在逐渐适应新生活的过程中.冬天,也如期而至，气候环境适应又成了一个难题，太行山的气候四季分明，属暖温带半湿润气候，温和,干燥，冬天虽然没有东北那样寒冷，但与我从小长大的春城昆明的四季如春气候相比,用”冰火两重天” 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在这昼夜温差大，温度最低时甚至可达零下十几度.这对来自南方的我来说可谓是,挑战极限了！虽然穿着棉冬装、棉鞋，可还是浑身哆嗦,仿佛掉进冰窟一般.脚被冻伤，又肿又痛.

　　不久，我作为知识青年,被分配到长治所属的沁县的一个农村插队.刚到村口,我就被这里的自然风光吸引住，一切都那么眼熟，与云南农村景色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昆明.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知青办的同志就介绍说,这个村子不大，有一处泉水,发源于村后的“皇后寨”，相传汉朝王皇后曾落脚此地躲避追兵，并生下汉武帝刘彻，故得名“皇后寨”.听完介绍，抬头远眺，村里的民居大多是土窑洞，依山而建，山上有茂密的深林，苍松翠柏，四季常青，山脚下有一条又宽,又长，清澈见底的泉水河，据说,这便是此地得名“后泉村”的缘由。放眼望去,一股奔涌的泉水,成就了这条美丽河流.冬暖夏凉，小鱼儿悠闲快乐地在河水中畅游，嫩绿的水草在水中顺流舞动，据说,在冰封大地、雪花纷飞时，河水不结冰，远看河面上雾气升腾，宛如人间仙境一般。我心里想,能在这样梦幻般的仙境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心情也是很美好的。记得,我当时经常会出现幻觉，每当看到清泉山，听着哗哗流淌的泉水声,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云南，可当端起碗来吃着小米饭、面条时,却又真实地意识到我是在山西……。更有趣的事情是,这里的老乡所说“去哪”跟昆明话的“克那”完全相同，这样的感觉和情景,时常会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十分有趣，有时,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也勾起了我对昆明的思念 ……。

　　一切安排妥当后的一天,村支书找我谈话,说：“咱们村有一所学校，正好缺一位小学教师，你去给学生们代代课，就算是挣工分吧”。我没有马上同意，但还是跟村支书到学校看了看，这时,校长也来了，他介绍说：“我们这里是偏僻的农村，条件艰苦、教室少、老师短缺，两个年级学生共用一间教室，教室窗户没安装玻璃，都是用有韧性的纸糊的，条件更差的教室,就用旧报纸糊”。他一边说边带我们走进教室，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灰暗的教室,中间生着一个铁炉子火，不知道咋的,教室里却仍是寒气逼人,冷嗖嗖的，虽然天气很冷，小孩子们可都端端正正地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一张张小脸冻得紫红，有几个孩子不停地对着双手哈气取暖，等着老师上课。此情此景,我心里很纠结.我在想,教师是崇高的职业，可都得有渊博知识、高尚的人品才能胜任，我心里不住自问，你有这个资格吗？可看着孩子们期盼的眼神，我心生感动，不忍辜负了这群可爱孩子们的希望，否则,我的良心会一辈子不安的.就暗自决心留下来.我跟村支书说：“我服从领导安排，尽我所能，克服困难，完成好这项光荣的任务”。从这天起，我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从每一件具体小事做起，把破的窗户糊好，桌凳修好………。学校买来过冬的煤，校长带领师生们打煤糕，初中班的学生挑红烧土、抬煤，小学生们用盆去河中打水，把煤、土按一定比例搅拌均匀再和成煤泥，摊到操场上，厚度大概为五公分左右，晒到半干的时候再用铁铣切成等边的煤块，晒得干透以后，分给各教室和老师宿舍。但学生宿舍不分，主要是怕煤气中毒，孩子们只能盖厚点，有的和衣而睡。因离家远，山上还有野狼，晚上,经常能听到狼的嚎叫声,很是吓人.这些孩子只有星期天才由家长接回家。教师们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生活并尽职尽责，默默无闻地为山区教育事业奉献着光和热，使所有适龄儿童都能上学读书，艰苦的环境最能考验人的意志，我虽然是第一次经历回乡后的冬天，但有在昆明十二中时的劳动锻炼经历，这些困难是能战胜的。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们，我踌躇满志,信心十足，每天早晨，上课前, 我就会把炉子点着，让教室里变得暖洋洋的，我带的是2，3两个年级。我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小

孩子很能干，他们也早早来到学校，给我捡来干柴，有的从家里（本村的学生）拿来剥了玉米的核棒，帮着我点燃炉子，记得烧煤糕的炉子晚上封不好,就会很容易灭，第二天还要重新点燃炉子（当时只有工矿企业才烧炭），农村有煤烧就已经算是很好了。冬天，上课时，经常寒风刺骨，孩子们手脚都冻僵了，笔都拿不住，戴上手套又不能写字，但小孩子们都很听话，课堂纪律很好，我常觉得他们才是我学习的榜样。每当我下课回到宿舍时，屋里的脸盆都盛满了干净的水，炉子边也放好了干柴和玉米核棒子…..，此情此景，让我感动不已，知道这些都是孩子们悄悄为我准备的，虽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子，但我对从小就懂助人为乐，爱人如己的孩子们充满感激，作为老师，我更为他们所具备的这种品德和高尚的情操而骄傲

　　我住的宿舍窗户是安装玻璃的，其他所有屋子的窗户都是用纸糊的,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种特殊待遇了呀.可见村干部、校长、老师们都很照顾我。这些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让我在寒冷的冬季倍感暖心，所有这些感动与温暖，伴随了我一生。我插队的地方周边还有许多交通不便、很偏僻的小村，有的只有几户人家，适龄学生各年级都有，县教育局分别给每一个村安排了一名教师，一间教室，住在同村,却不属同一年级的学生被安排在同一间教室上课，这种无奈且令人尴尬的方法被称为“复式教育”.老师给一个年级学生上课时，同时让其它年级的学生分别写字、抄课文、默写、做题。那时候，老师各显其能，既可因材施教，又可自由发挥，灵活运用好方法，总之，能教好学生的，就是优秀教师，老师们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勇于开拓创新，为农村教育做出了很大贡献，他们中有公办、民办教师，德才兼备，认真负责，受到领导和家长的好评和称赞。

我和我的学生

　　每年年末，教育局都要派人到分散的各村点检查工作，又一次,我被指定参与检查活动，当时，数九寒天，山沟里一些由雨水聚成的河段都结了厚厚的冰，走在上面都很滑，校长说：“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骑车去”，我一听,吓了一跳，我从未在冰上骑过车，怎么办？那时,村里有自行车的人家也不多，更没有女式车，还好,我借到了一辆二八大横梁自行车，心里七上八下,根本没底，可又不想丢面子，只好胆战心惊地跟在队伍后边，穿着厚冬装上下车很不顺，再戴上棉手套，感觉连车把都抓不紧，我小心谨慎，壮着胆子努力跟上，一会儿穿行在山间小土路上，一会儿在冰河上飞驰，就这样一整天去了好几个村点，完成了预定任务。当回到我住地时，浑身发热，出了一身汗，主要还是紧张，但心里却乐开了花。真没想到我也能在冰天雪地里完美的锻炼了一次，颇有成就感了，这次经历成了我一生值得夸耀之事。

我和学生们

　　当时,每到星期天，学校放假，我因离家远交通不便，只能一人留在学校自己做饭。平日里，厨师做饭，我就注意多观察，希望将来学着做。谁料到我的想法太简单了，当我很自信地来到厨房，看见排列着很多大小不等的缸，便打开逐个看了一遍，因为没有标签，不知是什么面粉，但看得出来，主要是杂粮面，只能根据颜色、手感、闻味分别认出是，玉米面，黄豆面和淀粉。我想向师傅学做沁县小擦面，但不知配方，就自我发挥，以玉米面为主，分别加入适当豆面和少许淀粉,搅拌均匀并和好面，然后炒菜.当时北方冬天蔬菜只有胡白萝卜和土豆（大白菜只有工矿企事业单位才有），擦面工具有点像擦萝卜的刨丝刀，不同的是孔大而扁，我先把面擦子架到面盆上，左手扶紧擦子，右手拿一块儿面团，前后来回推，手还要用力，开始怕擦着手指不敢用力，结果面擦不下来，经过反复的尝试，终于学会做擦面了，这时，我把面重新揉好，往开水锅里擦了一碗，看着一节一节扁宽金黄爽滑的小擦面在锅里上下翻滚，煮好后,捞出加上菜，配上醋和炒芝麻碎，闻着就香，吃起来更是绵软润口，这顿饭虽然过了饭点，却特别有成就感。每逢星期天，厨房就是我学习面食的实验室。在后泉学校的两年时光，我学到了很多手艺，同时也感受了很多温馨和真情，老师之间、师生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九七八年,我结束了知青生活,确切地说，是结束了我两年难忘的执教生涯,即将返回城市，离开学校和那群与我朝夕相处,彼此建立了深厚感情孩子们，让我难过了许久。记得当时，我的一个学生，代表全班同学骑车到四十多里外的沁县城，买了许多笔记本送给我，捧着孩子们用省了几顿早餐的钱，给我买的厚厚一摞送别礼物，我仿佛觉得，手里捧着的是孩子们一颗颗炽热的心，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挂满了我的胸襟。看着衣着简朴，满脸稚气孩子们亲切，质朴，依依不舍的眼神，我不忍心接受这些珍贵的礼物，便回赠给了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我至今都还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希望疫情过了以后，再去看看后泉村那间学校，见见当年的学生们，想必他们都早已为人父母了吧…….。 在后泉村度过了回故乡后的最初两年，逐步适应了山西的生活环境，这里山水风光让人留恋，人们的质朴善良，处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使我在这里没有觉得有多苦。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自然，平静安宁，清心怡人的空气，浓厚的乡土气息，小孩子们纯真灿烂的笑容，学生们的早操声、读书声、歌声一幕幕常常回荡在心田………。 我时常会独自站立在家乡夜色中，注视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回忆着家乡这些年的巨变，庆幸自己早年为之所付出过努力和艰辛，心里充满了安慰与喜乐。人们常说，人老了就喜欢怀旧和回忆。就我而言，回忆，怀旧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享受呵……！

2021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