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是一个解放战争走出来的军人，参加了解放北方一个小古城的战斗后，留在了当地，后来被组织保送上了大学，也是我们当地唯一的师范学院，两年后组织分配到了市委宣传部工作，1964年6月，被委派任职到我们当地古老著名的第二中学，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兼副校长。</p> <p class="ql-block"> 两年后，一场史无前例的活动来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亲也"享受"到了特殊的待遇。当时，被定性为他们学校最大的"走资派"，数次挂牌子游街，且一直在所谓的牛棚里关着，好似许久许久，我都未见到父亲在家住了，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忙忙，收拾几件衣服就走了……</p> <p class="ql-block"> 在我十二岁那年，将近年关了，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寒冷的冬夜，母亲在地区医院产房生下了我两个双胞胎弟弟，当产科医生严肃的呼叫："谁是六床的家属？赶快过来！”</p> <p class="ql-block"> 当时的我，穿着娘做的一件小碎花棉袄，一直在产房外冻的瑟瑟发抖等候着，左右看了一眼，走廊两边没有一个人，嗯，医生应该，应该是叫我吧？我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p> <p class="ql-block"> " 我，我，我就是家属，里面生小孩儿的是我妈。"</p><p class="ql-block"> " 你是？怎么家里叫这么小的一个小妮儿来呢。"医生一边用诧异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小声自己嘀咕着。</p> <p class="ql-block"> "告诉你啊，十点半，你妈生了两个男孩，但你妈产后出血非常严重，需要输血！所以你赶快叫你家大人过来，你一个小孩子做不了主的！快去，赶快去叫吧！"</p> <p class="ql-block"> 当时幼小的我，根本不懂“产后出血”的含义，更不懂什么叫“严重”二字，只是一说血，就感觉是特别严重、特别严重的事情，应该好像人快死的时候，才会输血吧！想着，想着，心里就特别害怕了。</p> <p class="ql-block"> 北方，元月份的冬天，正是数九寒天、冰天雪地的时刻，冬夜里，此刻时间应该已经十一点多了，在小小古城里，也已经是万巷无人了。当年的我，一个刚过十多岁的孩子，估计个子也就一米三多一点吧，梳着一对翘翘的羊角辫，小身躯瘦瘦弱弱的，那个夜晚，从地区医院到小巷深处父亲的中学，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踟蹰而行了十几里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p> <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几点钟了，记忆中，只是感觉那一段路程特别悠长，只是感觉自己特别孤独无助，依稀记得，小巷的路边，是木头的电线杆子，上面悬挂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灯泡，发出的是那样一种昏暗的黄色之光，我看着自己幼小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下一点点变小，一点点被拉长，一点点变小，又一点点被拉长，深夜，万巷无人，寂静无声，跌跌撞撞我感觉自己走了好久、好久……</p> <p class="ql-block"> 终于看到了父亲的学校，两扇厚重的红漆大门，紧紧的闭着，我左右环顾，用手摸索起半拉砖头，使劲敲打着那两扇大门，无人应答；对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我一遍遍呼叫着，声势力竭的喊着父亲的名字，直至最后发出的声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嚎啕而又压抑着的哭泣声……</p> <p class="ql-block"> 学校大门，终于被我的执着呐喊叫开了，一个因打扰美梦而被惊醒的中年男人打开了大门，他睡眼惺忪，披着一件脏兮兮的旧军大衣，左边胳膊上带着一个红袖标、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最后好像是一个什么"队"，估计就是当时进驻学校的工宣队吧，当他问清缘由后，一脸的不耐烦，"走吧，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爹"，他在前面打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跟着他一闪一闪的手电灯光，我跟到了一个大教室门口，透过窗棱微弱的灯光，在稻草铺就的最里面的地铺角落里，我一眼看到了我的父亲，他披着一件衣服，正弯着腰在地铺上写着什么东西……</p> <p class="ql-block"> “爸爸，爸爸”，看到父亲那一瞬间，我一下子飞奔过去扑到了父亲怀里，抱着父亲，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父亲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一遍遍的说："我妮儿不哭，我妮儿不哭"……</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直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但很久很久，我依然抑制不住浑身颤抖的抽泣着，抱着父亲紧紧的不松手，是因为寒冷？因为劳累？因为委屈？抑或是因为黑夜里自己一路上的害怕？</p> <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只是感觉，因为心底一阵阵撕心裂骨的痛，我，在一瞬间长大了……</p> <p class="ql-block">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我刻骨铭心的记着那一刻的感受！仿佛电影里的蒙太奇，前一帧蹲着的是个美丽的小女孩儿，下一帧站起来时，却已经是个历尽沧桑老态龙钟的老女人了！</p> <p class="ql-block"> 人长大的过程，往往在一瞬间完成。我，就是在弟弟出生的第一天，在那一个寒冷的冬季，在那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古城小巷的胡同转角处，如同跨跃了一个世纪一般，一下子长大了。</p> <p class="ql-block"> 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说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也许，因为无助；也许，因为责任； 也许，因为亲情；也许，因为爱……</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