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进村的路口。左侧上面是曾经的砖瓦窑场子,村里的壮年汉子在此脱砖坯,被反复批斗的巧手匠人在此脱制筒瓦、跌水,还有烧窑的好把式,包括知青汉子们一起抡圆了一展身手。烧出来一窑又一窑的青砖……</span></p> <p class="ql-block"><b>这是个与时俱进的时代,提及插队那档子不得人心的事情有悖于时代精神,有讨嫌之患。其实都是些曾经说过的,都是些温和的琐碎,在这个历史节点上且说且试,权当试错。</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插队第二年,我那赖以睡眠的土炕受潮后塌了许多坑,滋生了大批的跳蚤。跳蚤这可恶的东西个头极小,状如殷红的大黄米颗粒,你无法分辨其容颜体态。浑圆的颗粒下有几条须子,这就是它的美腿。这畜生极善蹦高,通常是发现一个红点点后就不见其踪了,待到在另一个地方又闪出个红点的时候就又不知它已去向何处了。听说婚姻中有一种闪婚,而跳蚤的踪迹却是一种闪现,十分的讨厌。</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整整的一个夏天,我被它结缘,被它蹂躏,都不知道它的口器在哪儿呢,就已经把我咬得成了“花瓜”。裤腰、裤腿都是它的领地,枕头底下和它的边缘、褥子底下褥单子下面都是它们的天下。此畜生得手后就大开杀戒,沿直线留下一大串红包,跳蚤们几天就跳跃出下一代来,通常会造成大面积或通体布满大红包,有的会被瘙痒抓挠出脓水。</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那次在村前水地干活休息时,我们一群人散坐在地垄边,我抓紧时机翻起裤腿来,打算驱除一下跳蚤。距我一米远的是老吕头,大概看到了我的小腿上满是红包,呼地起身横着身子跑出去老远,连声叫唤着:“啊呀……这狗的跳蚤哇……这可得跑远些儿……”老先生也没了往日的斯文,跑得真快。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人家都很知晓这种狗东西的厉害,唯恐避之不及惹祸于身呢。</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听说过村里曾经有过高人,在黑更半夜里能徒手逮住跳蚤,然后再摸着黑用缝衣裳的线把跳蚤拦腰捆起来。细问得知,人家左手把跳蚤按住再捏住,右手扯一段缝衣线来,摸着黑用牙叼住线的一头,再把线的另一头绕着捏跳蚤的拇指和食指的缝隙系个扣,牙咬住的这头和右手拉住的另一头拉紧,环扣就勒进了指缝,直逼跳蚤那无论脑袋屁股还是那几根长腿,只管往紧勒……民兵拿绳子能捆地主,农人黑夜里拿线就能捆住跳蚤。</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后来我也能逮住跳蚤了,是因为我在褥子上铺了一张白色塑料布,那年月讲究塑料布。跳蚤在白色的映衬下显得醒目,一下子就能发现。更解恨的是这狗东西在塑料布上打滑,只能劈叉就是蹦不起来,于是它们不再闪现,而是活灵活现,束手就擒。用尽平生手力把它捏昏过去,否则它还能从指缝松开的瞬间跳飞,然后再像挤虱子一样地用两个拇指的指甲盖发力挤压,使其成为一具空壳而毙命。</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尽管有了塑料布我也是受害者,终于有一天,我被害得无法下地务农,彻底歇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村上的人给我指出一条明路,也得益于不惜鱼死网破:去队里要来剧毒农药1605,将那黄褐色的粉末遍撒于床板下、土炕表面,不留空缺死角,伴随着浓郁的毒性气味,与跳蚤拼命,看谁先死。</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此役大获全胜,我活着,跳蚤绝迹了。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气味怪不好闻的,倚仗着门窗的撒气漏风,大家都好好的,并非我们命大,而是那种条件自有活下去的道理。到我离开村,战场不曾打扫过,1605剧毒粉末陪伴着土炕直到土炕被拆除。</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现在回想起来,那句无论谁都在常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对活下来的人都适用,自杀的不算。如果我没有把院子小门的门板摘下来铺在塌陷的土炕上,那我也不会睡到树上去;如果没有1605剧毒农药,那我也不会死掉的,天知道我会如何挣扎、求生。</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大凡是插过队的(军垦建设兵团除外)都饱尝了饥饿的煎熬。别看饿得百爪挠心,每到吃饭的时候还是少不了穷开心。 男生们的肚子最疲实,没见谁恶心呕吐过,食物进肚就别想原路逃出,除非老老实实地走那个不常开的后门儿。中午各路人马都收工回来了,拿着筷子碗问:吃什么啊?答者:蛔虫!起哄者一本正经:大蛔虫,红色儿的。又一个声音更绝:活的······你这儿端着碗正吃鱼鱼呢,陈墨豪过来了,看着你的碗,一点儿都没有不怀好意,手指着碗里的高粱面“鱼鱼”亲切地问:这蛔虫怎么样?好吃吗?咱也不含糊:嗯!还行,挺香。说着挑起一筷子鱼鱼,欣赏地叹息:你看多粗啊,这么多大蛔虫……那情景,谁要是不提几句大蛔虫什么的,这饭就没了新意,非得添点儿猛料那才过瘾。从来没见谁假惺惺地作呕,犯骚。记忆中这类开心方式也是流行风,持续不了多少日子就被新的潮流替代了。</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因为不讲卫生,生熟冷热能进肚以充饥,插队的第二年就有人发现了粪便里有蛔虫。事实上很多人都有了,尽管心里恶心,可还是得留意自己的排泄物。终于有一天我被自证了,活的,在便便中露出了尖尖角。吓死了:不止一条。还好,我没晕过去,稳住了,但比吃了蛔虫还恶心。按我的准则,宁可不吃饭也不能有这个。在保健站老头儿那买来了几个纸包着的“塔儿糖”,学名好像叫驱蛔灵。吃了就得看结果。在那紧张的日夜里,活像待产的孕妇,可人家是等着抱喜,我算什么?结果是除恶务尽,几粒“塔儿糖”功不可没。连续几次都在惊悚中产出了白条锦簇的便便来,估计那时血压一定是上蹿下跳了,后来渐渐没有了。吓着我了以后,无论多么饿,我都忍着,但生水还是得喝,因为知青的世界里没有开水。直到离开了小村,我才从蛔虫的忌惮里走出,究竟腹内还有没有蛔虫?还有多少?再也没查过,也不想吃点儿“塔儿糖”测试一番,直到今天。</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现在想起来还是恨恨的,那时可以弄个瓶子灌上做饭时的蒸锅水,那也是开水啊,完全可以杜绝蛔虫的。可悲的是:那时根本就没有这类瓶子,更没有那么严实的瓶子盖。呜呼,活该你肚子里孕育出大团大团的蛔虫来。</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天主堂知青院内东崖头上还藏着这么一处世外桃园,当年因为土墙的阻隔不知它的存在。2014年回村时从东边“三十亩”(田地名)处侧身残墙发现了这处原始的存在。它默默地厮守着当年的知青院而无人知晓,如今它作为“见证人”长青而不老。</p> <p class="ql-block"><b>令人作呕的还有虱子,毁了我几条内衣裤,不洗,直接火化。太恶心,不说也罢。</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平生最怕土鳖、潮虫,就因为有个盖子,盖子下面有那么多的黑腿,瘆得慌。看见有人吃皮皮虾,不敢看,反胃。其次怕耗子、苍蝇和九十年代出现的蟑螂,见不得它们的样子,作呕。对蛇,一点都不怕,翠绿色,很有些姿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那年冬天,在村后三级灌溉提升管道的南侧,整理不规则的小块儿梯田,裁坡的时候挖出来一大窝冬眠的蛇。遇冷和受到扰动的蛇们缓慢地伸展腰身,做无谓的挣扎并散发着蛇特有的青气味儿。人们面露难色,都在回避,看来只能处理掉了。我用长条子锹把它们的长梦中止,将他们修长的身躯碎断。人们散开躲得老远。我不知村上人有什么讲究和传说的禁忌,只留下了一段记忆:那一大片花绿色的肉酱,一股浓浓的腥膻夹杂着青气味儿,挥之不去,久久不散。</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饥饿是插队生涯的主旋律,顿顿半饱,其痛苦的感受时时刻刻存在。干活因为分散注意力,饿感被遮蔽,还好。夜里睡觉的前导部分清一色的内容是想家,想家里能吃饱的那些饭食,这些无法避免的诱因形成了正反馈——饥肠辘辘——美食梦呓,紧密伴随着我们那饿得想哭的漫漫长夜。</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三年的自然灾害已经过去了,但人为的政治灾害更要命,为首的就是饥饿。马未都先生有句关于饥饿的界定标准,那就是:一顿两顿饭吃不饱那不叫饥饿,顿顿吃不饱才算饥饿。而我们正是顿顿半饱。同学中体力付出大者,个子高者,食量就很大,饥饿感也就更甚。吃过草的有之,三顿四顿饭留待一顿饱食者有之,以任何可供果腹的树果谷粒入口充饥者有之……这样的饥苦村里的农民没有,但知青们有。</b></p> <p class="ql-block">这是当年的牛家沟的纵深处。自然沟面被挖掘机取土(曾经出售过这里的黄土)后留下的“疮面”。近半个世纪,世事沧桑,此窑洞亦非彼窑洞。历史上的那个颇具姿色的牛家沟已永不复生。</p> <p class="ql-block"><b>“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确。我们发现了农村的地主不管是什么级别的,都落魄得跟贫农一模一样。还发现了富农和中农下中农都不存在,大家都是很贫的贫农,每年春天都要跟村里大队上借粮,否则都将断粮。这些活生生的现实没有“再教育”是不知道的。各村的贫农们借来粮就能搭配着稀的吃饱肚子,秋季扣除一部分欠粮,来年再借。男孩子多的家庭很有些偷术,否则需要借更多的粮,当然,被看田的逮住的只是些笨蛋而已。俗话说得好:庄户人不偷,五谷不收。原来如此。知青们从来不借粮,也不会去地里偷粮,因为没有家的存在,只能顿顿半饱,愣是忍着。偶尔偷一回鸡,还被人家找上门儿来。</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插队事件早发于50年前,知青们所有苦衷与辛酸都被暗中咽下、自行消化,甘做为最后一批的老黄牛,承上启下负重前行。这件事若当事人、亲历者都沉默着黑不提白不提,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注定将灰飞烟灭,再无人知晓。</b></p> <p class="ql-block">这是位于古墓北边数米之遥的灌渠,但没有了水源,成为了一道风景,一处摆设,一段历史遗存。</p> <p class="ql-block">这是站在残败的“三级浇灌渠”断头处向西北观望,梯田迤逦下行。近前的纵向沟壑,就是当年建造的历经三级20千瓦水泵接力扬水的设备。曾经屡次跳闸合不上,令资深电工头疼的难题,以今天的回首,简单明了:电压低于允许下限值,脱扣动作。两条办法:一,被动等待电压抬升,焦头烂额。</p><p class="ql-block">二,计算线路压降,增大线径,彻底解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