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这辈子

悠然飘渺

老娘这辈子，从我有记忆起，老娘就是一个三寸金莲，肩膀柔弱的白发老太太。现在想想，其实我能有记忆的时候她的年龄并不大。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年纪轻轻就顶上了一头白发，门牙也少了一颗。老娘在我心里真就没留下年轻的印迹，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娘形象。

她一生崇尚文化，却被重男轻女的姥姥、姥爷挡在了学堂门外，把学习的机会给了舅舅。记得有一次我去小叔子家，临走时弟妹拿着一本挺漂亮的画册，你把这画册拿走吧。弟妹说，上面都是娇艳欲滴的花花草草漂亮极了。让你老娘没事时翻着看花去吧。那次我还真是没客气把那本图册拿回来了。这本图册老娘一见就特别喜欢。闲暇之余她就翻着欣赏那些漂亮的画面。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见她带着老花镜，两手捧着图册认真的看着，当我关上门走近她时看到书是倒着拿的。我忍不住笑她，她看我无端笑个没完，便问你乐什么呢？我说，刚进门时看您像个老教授，捧着那么厚的一本书看。近看书是倒着拿的我能不乐吗。老娘此时放下来手里的图册长长的唉了一声说：同是父母所生，你舅舅人家就上过学，轮到我这个女孩上学就没钱了。简单一句话说出了她心中莫大的遗憾。她渴望知识崇尚美好，可这一切她都不曾拥有。她渴望学习，也赶上了扫盲运动却又因有了孩子，为了不让孩子遭罪老爹坚决反对她去扫盲班，甚至跟她动粗。结果她又一次失去了学习机会。再后来我们兄妹三个都上学了，教她几个字按说没什么问题，她也曾拿着笔纸让我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可我当时那么小根本不懂她的心酸和渴望。闲暇时只顾着自己玩儿，玩累了回到家只是喊妈要吃的。

她崇尚美好的生活可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带着三个孩子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没被饿死就以经是万幸了。我依稀记得在一个大食堂吃午饭的场景，一大张桌子围坐着我们兄妹三个和老娘，端上来的饭，根本不是饭，就连粥都算不上，按现在的话说那就是米汤，没有其他吃食只有这个。看到只有洗米汤没有其他吃食不懂事的我放声大哭，老娘看我哭的可怜，就做主把四碗米汤重新折腾一遍，把四碗米汤里的米粒都给了我，她跟哥哥们喝的真就是一粒米都没有的米汤。再到晚上该吃饭时哥哥们都不去了，哥哥说走那么远的路喝点米汤，还不如在家喝水。

老娘从我们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们，一口一口的把我们喂大，她却一次次失去了工作机会、学习机会，成了一个地道的家庭妇女。这期间她以柔弱的肩膀、三寸的小脚、热热闹闹、忙忙呼呼的把我们养大，在家里忙活的她，没以自己的名义领过一分钱工资。在生活的陡坡上攀爬时，吃食就是她的命。在他的心里一直装着一杆秤，那时候爸爸在她心里是最沉的。因为，爸爸要上班挣钱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其次就是孩子们，她心里认定孩子们饿着肚子耽误长骨头。错过了生长期就再也长不高了。可想而知她心里的那杆秤，是怎样的一杆秤。计划经济的年代每个人都有自己定量，由于我上面是两个哥哥，在加上爸爸，大小三个男人饭量都不小，吃食有限时，老娘就按她心里那杆秤分份，爸爸在他眼里最沉自然分的最多，两个哥哥里大哥身材高大得到的稍多一点二哥毕大哥略少一点，我跟老娘吃一份。吃饭时老娘总是不着急而不懂事的我都是大口大口吃个够才离开桌子。哎……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就这样老娘千辛万苦的把我们拉扯大，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娘，其实，一生都再给予，我们呢一直都在理所当然的接受着。

老娘一生爱花，即使在每人每月只有一两麻酱的时候，她都会剩下一点给花吃。她养的玻璃翠在隆冬季节都花满枝头。它们各有个的姿态有的像把小伞，有的像个小灯笼，枝头上一簇簇一团团的花都像是亲密的朋友。我如果是画家，一定用最高的技艺描绘它。因为，这花是老娘亲手栽种的。

如今已是八十几岁高龄的老娘虽然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但她还是喜欢养花，她用最质朴的情感，最省钱的方式养育着美，养育着心灵。她养的蟹爪兰节径层层叠叠，节径顶端开放着星星点点的花，有的是花骨朵花瓣紧紧的裹在一起，像是一个个等待摇响的铃铛。春节前后是蟹爪兰的盛花期，这期间凡是来我家串门拜年的朋友不管男女老少都会众口一词的夸她养的花漂亮……喜欢到处游玩拍照的我其实也很爱花，尤其喜欢玻璃翠蟹爪兰。因为，蟹爪兰、玻璃翠是姥娘养的最好的花。这么多年不论走进多大的花园、多美的苗圃只要走近去我一定会寻找这两种花。其实，有时心里很明白在那种大型的苗圃花园里是找不到这两种花的，尽管知道不可能，心里却还是希望这能看到这两种花的影子。在我眼里这两种花最珍贵！因为这是老娘的花。

八十八岁的老娘现在有时明白有时糊涂有些事想不开，遇事总是好往歪了想，一些生活琐事上无端计较，家里东西放在哪忘了，就是被她最疼最爱的大儿子偷走了，鸡蛋炒菜用了、吃了，转脸就说鸡蛋没吃都被他吃了（大儿子或是被他偷回家了）。也许正因为这样。才决定了她的生活是别样的滋味。在老娘眼里老天爷是最大的官，生活中多大的成绩都归老天爷，多大的错也归老天爷来惩罚。其实，老天爷跟她自己就是一个人。生活中有多大福，受多少苦都是心里那个老天爷弄成的谁也怨不得。

一辈子没挣过钱的老娘其实很爱钱。她的钱也都是我们兄弟三个孝敬她的，老糊涂的她总是把钱卷成卷用手绢或破布头包上东藏西藏的生怕被谁拿了去什么时候藏的自己忘了地方就是又被他偷走了。（大儿子）小时候是她拉扯这我们走，老爹走后是我们兄弟三个合力扯着老娘走，尽管这期间有过心不远可就是靠不到一块的时候也没想过撒手八十八岁的老娘已是步履蹒跚了…

八十八岁的老娘年三十是跟我们一起过的虽然她的头脑不那么清醒了养花还是她唯一的爱好。并且，品种上还比往年多了兰花，开的同样漂亮。虽然她养的都不是什么名贵花但至少说明老娘还有能力侍弄这些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