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母女对话

清泉浣女

妈，我不敢说

妈，暑假过去一半儿了，每次打电话您都问我啥时候回家，我总是支支吾吾，没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不是不想家，也不是不想您和我爸，前天打完电话，我还因为想念您们独自哭泣了一场。可到底是什么牵绊住了我回家的脚步？我也不断地问我自己，我甚至怀疑自己是那种没心没肺铁石心肠的不孝女。

妈，您知道，我从小就要强，但自身不够强大的能力让我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尤其是独自漂泊异地，经历了生活的种种辛酸，我更加执念于：要想将来过得好，考个好大学是底层百姓唯一只靠自己就能走的捷径。于是我对大女儿从小就严格要求，这是您知道的。好不容易我陪她到了高二，又遇到国家的“双减”政策，学校不敢补课，校外辅导机构又一派乱象，所以我就咬牙给她找了私教，一个半小时要400块。她自制力不强，我怕我一离开，她会开始睡懒觉，玩游戏，到时候不只是“巨额”补课费白花，她的成绩还会一落千丈。她爸爸要上班，也顾不得她。我也不知道她补课要到什么时候，这是目前我不能说我具体什么时候回家的原因之一。

妈，我大病手术之后，我们的小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们的经济骤然捉襟见肘，这您也略有了解。所以趁着这个假期，我也“偷偷”带了几个孩子，拖着病残的身体，给他们上上课。但我教的是语文，没有学生补习语文，我就另辟蹊径，带着几个小孩子阅读经典名著。虽说收费极低，但至少可以补充一下大女儿的补课费吧。孩子们的课是一个体系，我需要上一个半月才能结课，这也是目前我不能说我具体什么时候回家的原因之一。

妈，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的我，大女儿叛逆，小女儿体弱多病，我的更年期好像也提前来了。我身心俱疲，恐惧焦虑，无奈无助，越来越能体会到您们养育我们姐弟三人有多么不易。我好想抛开现实的一切，飞到您的身边，陪您多呆些日子。人到中年，陪在母亲身边，唠家常嗑儿，吃家常饭，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可我怎能抛开现实有关生存的问题呢？妈，恕您不孝的女儿自私吧。

妈，其实每次提到回家，我内心除了向往和兴奋，还会有隐隐不安。两个女儿都比较挑食，两地饮食习惯相异，我又身带残疾，家务上也帮不上您，我敢肯定，我回家会给一向只会做粗茶淡饭的您很大压力。我还很怕看到我七十多岁的爸爸佝偻着身体，每天早出晚归去工地做小工的情景。去年我们和妹妹一家一起回家，面对满桌丰盛的晚餐，您和下班很晚的爸爸竟然以晚上不宜多吃油腻为理由，在锅台上吃粥吃咸菜。每当想起这件事，我都会热泪盈眶。我知道您们为了儿子在受苦受难，但我无法亲见您们被生活施加“酷刑”。

妈，前几天楼上的一位退了休的阿姨真诚地和我说：“您一定要回家看看，现在和父母见一面少一面。我这话难听，但是实在。院里的大刘，爹死的时候正值疫情，连回去见一面也没能。”听着这些话，我当时万箭攒心。我懂尽“孝需尽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是人生无法挽回的悲剧，只是我回家的脚步好像被什么牵绊住了。

妈，经过内心种种斗争，我还是很想回家，很想回到您的身边，所以我决定留下大女儿，让她自便，我带的课也早点结束，我要带着小女儿回家。可是疫情又突然严重了，疯狂的雨季也到了。我悄悄流着泪压抑住哽咽给您打电话，您似乎听出了我的难过，告诉我：“安全第一位，只要健康安全，啥时候回家都行。”

妈，您说800公里的回家路对于我咋就跨不过去呢？老乡早就回家了，就连在杭州工作的同学也回家了，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妈，我好想好想家呀！但我不敢把我的心里话全盘托出，我害怕您担心，难过，能做的除了打电话问候，就是在心里祈祷您和我爸身体健康。

女儿，听妈和你说

女儿，上次打电话，你因为想回家而不能哭了，其实妈妈也很难过。妈妈虽说识文断字，但干了一辈子粗活，不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也不会安慰别人，哪怕自己的女儿。此时妈只想和你介绍几点我70年来的生活经验。

记着，生活再多磨难，你都要乐观大度。那么大的疾病都未能把你击倒，你在感恩爱人、亲人、朋友的同时，你应该明白这是上天垂青于你，虽说不能让你像原来一样健康能干，但让你有了更多的时间思考静养。人生最大的事莫过于生死，活下来了，而且还能正常生活，这是多么大的幸事，所以无需焦虑，也无需恐惧。

经济拮据，怕什么？有家，有工作，有房，有车，钱以后会慢慢聚来，不用担惊受怕地去违反国家政策，做什么有偿家教。孩子想补课，可以让她补，以免让她以后有遗憾，但你要注意她的补课效果。如果她只是看别的同学补了自己就想补，效果并不好，你就可以及时叫停，咱们不能为了攀比而去补课。孩子逆反，把手放松些，只要她不走歪路，可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你们也都曾有过逆反，结果就是你经历了一段辍学后认清了上学是你最想要的出路，所以你就上了大学；你妹反感上学，结果她只能干体力活谋生；但我不觉得你妹不如你幸福。人各有命，放手吧，顺势而为，孩子成为个好人最重要，至于她将来要干什么，还要看她自己。你说的小女儿体弱多病，很可能是因为原来你一直忙于工作，疏于对她的照顾。不在一线教学了，以后你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她了，只要精心仔细科学，她肯定会变得壮实。

当你把这些你所谓的“大事”想明白了，你的更年期症状肯定就会减轻。何况，你还年轻，你认为的更年期症状不一定就是你的更年期症状，即使真的是更年期，也没什么可怕的。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会害怕更年期？坦然面对，积极调整，一切就会变得顺利。

你知道，你经历的，妈都经历过；你没经历的，妈也经历过。如果我不够乐观大度，你肯定早就没了这么健康幸福的妈。想想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要老因为我和你爸过得艰苦而难过伤心。我们俩这样俭朴勤苦地过了一辈子，我们觉得这样活着很舒服，所以不要试图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想去拾花生，想去拾麦穗，想吃粗茶淡饭，想替你弟还债，我们做了，就会高兴。当然我知道这样做有点自私，有点不顾你们的感受，但看在我们是老年人的份上，请允许我们自私几年吧。再说，高兴了才不容易生病，才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影响你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我们尽力打理好，放心吧。

家，就在这里；妈在家里守着呢。等这波疫情过去，雨季也就过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家都行。放下你的压力，放下你的“看不开”，到时候轻轻松松欢欢喜喜地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