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朋友看草原

季磊

　　真是好事多磨。十年前，明成是元宝山区经贸局长，我是阿鲁科尔沁旗经贸局长，那时他就提出要到我的家乡来“考察”，可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成行。这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件憾事。

转眼间，我退休后到赤峰市区生活。那一天恰巧遇见明成，才知道他也退了下来。老友相见，旧话重提。我决定陪着明成逛逛家乡，了却当年的心愿，时间定在七月，那是草原最美的季节。

　　本说好了“七一”就出发，却由于约好同行的一位重要成员出差，不得己而推迟。第二次出行确定在八月初，又由于台风“烟花”将袭而再度推迟。由初夏推到了初秋，整整晚了一个季节。人员也由最初积极参与的8人掉队减至5人，车辆也索性由两台并为一台。

行动才是一切的开始！

2021年8月9日清晨，赤峰市人大代表、著名企业家高振杰先生亲自驾驶他的“凯迪拉克”，明成携妻子晓芹，我约上同学建华，一行5人从赤峰出发，一路北上，奔向我的家乡——阿鲁科尔沁草原。

　　明成小我两岁，说话幽默诙谐，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一路上，车内欢声笑语，话题大多是从前的经历。刚刚驶入高速，明成就给我下了指示：“在阿旗只能住两个晚上，行程由你安排吧！”安排行程，对于有过6年旗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经历的我来说不是个难事。“到后先看蒙古汗廷文化园，下午去中国草都，明天去登罕山。大概就对阿旗有了一个基本印象了！”我很快提出了方案，大家一致赞同。

说实在的，我的家乡幅员广阔，有14277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近25万人，是一个以蒙古族为主体，汉族为多数的多民族聚集区，历史悠久，资源丰富……很难在短时间内读透它。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上午10点多钟，我们进入天山镇，老同事小张早已候在镇郊路口。下车后，主客相互寒暄起来，我赶紧催促小张：“上午还有点时间，你带我们到汗廷文化园吧！”

　　刚刚进城，我们就被一个造型别致的大门所吸引。中间的大门和两侧的旁门都是拱形的，大门正上方圆形的蒙古包屋顶高擎着一个很大的“苏鲁锭”（蒙语意思是“矛”，是蒙古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两边各有一个略矮的方形建筑，上面托举着稍小的“苏鲁锭”，三个“苏鲁锭”排列成微弧形，很是壮观。走到跟前，我们才看清大门上方是一排蒙汉文并行的“蒙古汗廷文化园”几个鲜红大字。进入园内，要经过一个小广场，这是由地砖铺成的一幅绿色的阿旗立体地形图，走在上面，家乡的山山水水尽在脚下。小张给我们介绍：“汗廷文化园是2018年建成的，现在是国家2A级旅游景区，整个园区占地2548亩，主打蒙元文化。8月1日全市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就是在这里拉开帷幕的。”

　　来到汗廷文化园，想起了当年刮起的“汗廷热”。2009年，考古学家发现了原来保存在阿旗根丕庙的《牧马歌》、《骏马》等15首蒙古汗廷音乐曲，本是蒙古君主朝代末代皇帝林丹汗在查干浩特皇城（遗址在阿旗罕苏木境内）时流失的宫廷音乐。 这一发现在旗内外引起了强烈反响，有关部门挖掘开发了《汗廷音乐》，旗里挑选精兵强将，组成了研究团队，成立了汗廷乐队，加班加点进行排练，终于有了令人震撼的《汗廷音乐》。我第一次接触《汗廷音乐》是在旗宾馆观看的专场演出，之后又多次陪同来宾欣赏汗廷乐队的表演。一时间乐队很忙碌，经常到外地进行巡演，《汗廷音乐》一度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一家企业抢抓商机，注册成立了汗廷酒业，酿出了香醇的汗廷美酒。有关部门还用汗廷命名了街道。我想蒙古汗廷文化园也应该是“汗廷热”的产物，是“顺势而建”吧？

　　小张带我们参观了园内的草原景观区、生态丘陵区、现代游乐区……走过一段长长的木栈道，大家聚拢到一个有十几个小蒙古包簇拥着的大蒙古包前合影留念。

　　到了中午，东升早早做了安排，到宏发涮园吃羊肉。服务员递过菜单，有三四种锅底可供客人挑选，羊肉按部位划分了十几种，有鲜肉，有冻肉。有机械切肉，有手工切肉……我们首选了肥瘦相间的羔羊肉和瘦一点的羊腿肉，蘸上自选的调料吃了起来，入口即化，鲜嫩味美。宏发公司是当地一家农畜产品加工龙头企业，主营牛羊屠宰加工。这是当年我任经贸局长时引进的，听说已与山东一家国有公司重组，还真的“做大做强”了。在那里，我们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纯正的“阿鲁科尔沁羊肉”，这羊肉大有来头，享有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是家乡一张靓丽的名片。

中午稍作小憩，下午三点，我和同伴们马不停蹄地直奔绍根——中国草都。把车停在赤峰澳亚现代牧场有限公司门前，这里常年保有1.2万头奶牛养殖规模，坐落在百万亩紫花苜蓿人工种植基地内，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雨中的草都满眼翠绿，苜蓿草开着紫色的小花，长势喜人。燕麦在风雨中傲然而生，远远望去，看不到边。晓芹发现了一片山韭菜花，高兴的不得了，频频挥手叫过振杰和海明，三人不一会儿就采了满满一塑料袋，满意的神情挂在脸上。

　　人还在草都，老铁来了电话，听说我来了客人，晚上要招待，问我想吃什么。我告诉他中午吃的羊肉，晚饭随便吃点就可以了，嘱咐他一定要从简。他找了一家中餐馆，席间又多了几位陌生的朋友，重点得提一位蒙古族汉子——小杭。他个子不高，身体却很强壮，留着腾格尔式的发型，他首先给客人献上了一首《天堂》，还真有腾格尔的味道。接着他让一同而来的两位女士也唱了歌，两位蒙古族姑娘虽然没有穿民族服装，唱起歌来非常专业。我仔细打量，才认出她俩都是旗宾馆的歌手，这次应是以朋友身份出席今天的场合。

　　

席间我们讨论第二天去罕山的日程，罕山是阿旗的水源涵养地，被称为阿旗“绿色之肺”，我也把此行的重头戏放到了罕山，在那里安排了住宿。正愁没有向导，小杭自告奋勇：“明日的导游就由我来吧”。小伙子机灵、麻利，一个电话过去，就在一个牧民家里安排了午饭，杀羊、煮肉，去体验一把原生态。

小杭是个罕山通，对那里的气候和路况非常熟悉，最忙的时候一个月要去三四次罕山。

夜晚，我们下榻旗宾馆。我对明成说，我是第一次入住旗宾馆，真正有了“由主变客”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宾馆散步，遇见了多年未曾谋面的一位老旗长，他听说我要去罕山，连忙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段视频，原来北部雨水很大，公路路面已被泥沙掩埋，一度造成交通中断，他让我打听好路况之后再出行。在旗宾馆吃过早餐，向导说可以走。我和小杭打头阵，小杭嘱咐后面两辆车的“司机”：“跟上我的车，不要随意碾压草场。”我对眼前这位有着“忧患”意识的草原人，由衷地佩服起来。我们一路北上，奔向160多公里外的罕山。

刚刚出发，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样的天气，加上刚刚看过老旗长的视频，尽管已换乘了越野车辆，但能否到达目的地，仍无法确定。于是我让小杭把昨天预订的午饭取消。因为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是个原始游牧点，不通电，没有通讯信号，无法使用冰箱，如果牧民杀了羊，自家人一时吃不了容易腐烂掉。

我和大家商量，我们边走边看，走多远看多少，“哪打铧子哪住犁”，路况不好，我们就往回走。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我们冒雨行驶在210省道上，这是去年才修通的一条公路，路面平坦，行驶通畅，我们很快就到了巴彦温都苏木，进入去往罕山的土路上。走着走着，雨越来越大，路越来越滑，车子不停地左右摇摆，晓芹戏称坐上了“摇摇车”，泥塘深坑时时考验着司机的车技。依我多年经验，这样的天气是登不上罕山了。于是，我和小杭商量，放弃登罕山的线路，改道向西，直奔塔林花牧场。对于塔林花我并不陌生，它是北部牧民“逐水草而居”的夏季游牧点，更是游牧文化核心体验区和全国重要生态旅游目的地，已成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上世纪90年代我经常陪同领导到这里下乡，特别是每年春节前，都要到北边的部队和边境上住着的牧户家中慰问，送一些米和面。到了大雪封山的季节，人员和物资就很难进去了，在这里越冬的人们必须在这之前备足过冬的食物。

车辆行驶在美丽的草原小路上。眼尖的建华同学，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只枣红色的小鹿在雨中狂奔。我们提起精神，一直盯着小鹿跑得无影无踪。罕山地区具有生物多样性特征，野生动植物种类繁多。生态好了，人们的保护意识增强了，野生动物自然也就多了起来。经常出没的应该有野鹿、野猪、狍子、野狼、山鸡……我们睁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目标。我在一个山脊上发现有点情况，走近一看，原来是两头离群的黄牛。它们低着头啃食着丰嫩的青草，身子被雨水冲洗的像缎子般的光亮，不时摇一摇尾巴，显得那样悠然自得。可能由于季节原因，再也没有看到其它野生动物。

　 趁着雨小，我们下车观景留影。 雨中的草原，空气清新，小草被雨水洗涤的格外鲜活，散发着阵阵香气。虽然已经过了花盛期，草原上仍是山花烂漫，大多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山野花，有红的、黄的、粉的、白的……我看见了我平素喜欢的鸽子花，蓝色的，花序似鸟头，苞片如鸟翼，带着水珠，在细雨中“翩翩起舞”，“展翅欲飞”。

　　旅途中，明成不停地夸着草原的美，赞着草原植被保护的好。其实这样的成果是来之不易的。随着牧民养畜数量的增加，自然环境的恶化，草牧场退化成为大趋势。据我所知，"绿色”意识，早在1983年就有了，当年旗委书记德力得高瞻远瞩，针对各地滥砍树木、滥楼毛柴、滥开荒的“三滥”现象，倡导出台了“三禁”决定，旗里还专门颁布了“禁止搂毛柴”的布告。要改变人们历史上形成的陋习，还真得需要“刮骨疗伤”的办法。后来的旗委书记李双临更加注重“绿色”，在全旗推行草牧场有偿承包使用的同时，大搞农田草原生态建设“大会战”，留住了绿水青山，也留下了金山银山。1997年市里派来阿旗委工作的朱景田书记，更是看准了“绿色”，把"生态立旗”作为大政方针，写入工作报名，长期固守，持之以恒……正是有了这些老领导们的远见卓识，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才有了眼前的青山绿水。

下午一点多钟，一条小河映入我们的眼帘，离它不远的草地上驻扎着几个洁白的蒙古包，我们的目的地——塔林花到了。下了车，大家都喊饿了。由于不通电话，原来的订餐已经取消，恰巧牧户的男主人出门访友，现杀羊已经来不及。小杭把我们让进蒙古包，主人端来奶茶，大家喝着奶茶，吃着奶食品充饥。小杭和女主人商量，把自己家准备吃的羊肉全部端了上来，羊肉的香味扑面而来，大家你争我抢，大快朵颐。随后上来几碗用羊汤煮的肉粥，非常好吃。由于这里独特的地理环境，草地上长满了甘草，黄芩，山韭菜等多种药材，羊吃了这样的优良牧草，喝着天然河水，自然是肉质纯美，口味独特。这顿羊肉让我们回味无穷，不仅体验到了一次原汁原味的牧民生活，也感受到了牧民老乡的淳朴善良和博大胸怀。

吃过午饭，小杭建议到北面不远的龟背山上去观景。登上龟背山，我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几条蜿蜒的小溪穿过绵延起伏的草地，在山脚下汇聚成河，如同人间仙境。不懂诗律的我，竟随口来了几句顺口溜：

蒙蒙细雨伴一天，

初秋登上龟背山。

草青山绿风光美，

小溪蜿蜒似入仙。

句尾选了“天山美仙”几个字，表达对家乡美景的赞赏。

　　记得我最近一次到塔林花，还是五年前的夏季。那年我们穿越罕山，下乡到塔林花深处的一个风电场。一路美景，终生难忘。那天阳光明媚，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的大地上，到处是一簇簇一丛丛色彩斑斓的野花。山坳间，不时出现白云般滚动的羊群，以及像珍珠玛瑙般的牛群和马群，偶然间还能看见几个零零散散的蒙古包，升起的缕缕炊烟，在空中飞扬缭绕，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风光无限。之前，我像是要嫁女儿一样，不停地向明成介绍塔林花的美，其实都是那时的记忆。然而，天公不作美，雨中的塔林花天不那么明亮，灰蒙蒙，像一个羞答答的少女，披上了神秘的面纱，把美丽的一面藏了起来。朦朦胧胧的天气，倒使人顿生烟波瀚渺之感。如果说晴天的草原是一幅油画，那么雨中的草原就是一幅水墨画。这样也好，今天塔林花这幅变暗的水墨画，是不是更有韵味？其实它早已想好，要用另外一种意境，迎接我和老友。

由于天气不给力，只好改变在罕山住宿的日程。雨越下越绵，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绿色纯净的塔林花，原路返程。

刚要进城，就接到了长立和玉斌的电话，他们邀了几个同学在饭店备下了晚餐。酒厂厂长出身的玉斌从家里带来了珍藏多年的天山大曲，看来晚上要好好的拼一下酒了。晚餐非常热闹，先是主人提酒，接着主客互相敬酒、劝酒，最后叫着号的唱起歌来。明成唱了《父亲》，小张唱了《母亲》……歌声喝彩声不断，不时惹动全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

兴致未尽。小民同学一再挽留，多呆一天，陪着我们去看一看根培庙。我在90年代兼任旗外事旅游局局长，对家乡的旅游非常熟悉。这里文物古迹独特，自然风光旖旎，民俗民风浓郁，旅游资源十分丰富，仅1999年当年就建了6个旅游点。再留一天哪够用？我和明成最后敲定，原日程不变，留下些遗憾，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这次没看的和没有看够的下次接着看，来日可期。

弹指间，三天的旅程就要结束了。吃过早饭，我特意选择从南部的巴拉奇如德离境。在车里，我们走马观花式的欣赏了巴拉奇如德草原。南部的沙沼草原同北部的山地草原相比，最大的特点就是平缓坦荡，一马平川，一眼望不到边。这样从阿旗最北部到最南部，又从中部到最东部，把整个阿鲁科尔沁草原都呈现了出来，让朋友们领略它的博大和秀美。

不知不觉，轿车已驶出家乡，短短三天的访问，转身就成为一种回忆。有过您，爱过您，今生足矣！您若安好，我便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