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新文斋: 我的故事•连载第十五：关于姥爷奇异的身世

卫新文斋

打袼褙除了让我感受到无穷乐趣之外，还让我领悟到的是，看起来那么一大堆废旧无用零碎的废布料，经过如此利用，居然能够成为缺其不可的做鞋底有用的东西。并且，由此产生一种快感，以至于一直影响到今天，形成了一种思维方式。

平平常常的故事，

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说——

四十

在姥爷和姥姥居住的没有粉刷的泥土小屋里，东墙上有三层简陋支撑的落满灰尘放着些杂物的木板，后来发现，其中一层的上面有姥爷收藏的精心包着的一些鸟食碗儿，就是鸟笼子里给鸟儿放谷米放水的容器，样子和大小就像酒盅但却是罐状。白色细瓷质地，上有各种的古典绘画，工艺方面却是极其精致，抛开其功能不说，仅就此物皆可称为工艺品，会让人爱不释手。

后来，这几个物件儿到了二弟手里。

因为，他养过鸟儿。

此外，我隐约还发现，姥爷有一顶从来不戴压在箱底的老式的有身份的男人冬天户外御寒的高档筒状的貂皮帽。这对于当时不懂事的我内心感到很为诧异。除此之外，我还穿过他留下来的一双几乎没穿过的礼服呢圆口布鞋，俗称老头儿鞋。由于当时十几岁的我穿出去会被同学们笑话，故此，也就在家里偶尔穿一穿而已。

不过，这双鞋穿上去确实很舒服。鞋帮要比一般的老头儿鞋的鞋帮略高一点儿，鞋口周边的黑皮子镶边儿即细又窄，但是做工非常的精致，鞋底不厚，穿在脚上，柔软适中又轻便。姥姥用平时不吐露的神情和我讲，真正最好的这种礼服呢布鞋，布料是猪鬃做的，鞋底是鹿皮的。

我当时觉得不可思议，那么粗硬的猪鬃，怎么可以做成鞋面的布料？不要说猪鬃，就是猪毛都不可能。

作为什么事情都不太懂的小孩子，我对此也没在意，也就当作一般的布鞋在家里胡乱穿了。甚至在雨天之后，还在穿着它在泥泞的胡同里行走，鞋底和鞋帮都沾满了泥污，于是，便自作主张用水来进行刷洗，没想到，等晒干之后，整个这双鞋全部缩水变小很硬，脚穿不进去了。后来，这双鞋子便不知所向。

多少年后才知道，根据面料小常识介绍：礼服呢是以猪鬃、头发等毛发为原料，采用熬化、拉丝、纺织成的布料。最大特点是不沾油不沾土，用礼服呢做的布鞋可终生不用水刷，穿时垫个鞋垫，鞋里脏了只洗鞋垫，鞋面脏了用软毛干刷子一刷就干净了。只要手摸鞋面感觉有一层茸毛且很顺滑，这就是礼服呢面料最高档的布鞋。看来姥爷生前也没舍得怎么穿。

这么说，当年的我，完全就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就像我说过一些别人的那句话，拿宣纸当手纸了。

综上所述这些，面对如此反差的这个佝偻哮喘的姥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四十一

姥爷和姥姥从来没有谈过他们过去的身世。

有些，是母亲后来面对着逐渐长大了的我们，陆陆续续讲给我们才知道的。

首先，面对身体状况有如残灯一般的姥爷，我根本不会想到，他原来竟是奔跑在如今的京包铁路线，当年日伪时期叫归绥铁路上的一名火车司机。虽然职业是开火车，但却是以这个职业作为掩护，在绥远抗战中，是一名身为国民党军统的特工人员。

后来由于身份暴露，被日本人抓捕，前后被关押了将近八年。在日本宪兵队的关押中，所谓的严刑拷打，如我们在小说或电视剧中所看到的，老虎凳、辣椒水、烙铁烙，他也都经受过。据母亲讲姥爷满身的伤疤，身体一下被彻底弄垮了。

一九三七年，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后的十月，作为内蒙古即当时的绥远省的省会归绥市沦陷。日本侵略军为镇压抗日斗争曾进行疯狂大搜捕，估计姥爷就在其内。

随着日本投降，当时的国民党先收复了绥远即内蒙古，姥爷出狱之后曾“功臣”了一些时光。据母亲回忆，在家门口儿都配有出入敬礼的双岗卫兵。后来姥爷嫌太扎眼，就要求撤掉了。母亲还回忆当年小的时候，姥爷还常带着她去飞机场送一些官员。能直接的接触当时乘坐飞机的官员。以及曾经家门口有警卫这些，不知道姥爷究竟是一种什么级别待遇。

这里就要说一下最早的呼和浩特机场。

查阅了一下历史资料，真是没有想到：呼和浩特最早的飞机场并不在今天的白塔机场，而是在如今已经成为市区的新城东门外的奶奶庙附近，大约现在的新华印刷厂。其始建于一九三五年。由于通讯导航设备简陋，加上没有夜航灯光设施，所以，只能供白天的小型飞机起降。作为一个简易的机场，一般不开放，因此也就没有固定的航班飞机过往。

据老人们回忆：停机坪上常年停放一架美制运输机，昼夜有岗哨看守，不准闲杂人接近，老百姓只能站在远处望一望。此外，日本侵略军镇压抗日斗争，多次杀人就在此地，显得阴森恐怖。

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三日，周恩来与美国代表马歇尔、国民党代表张志忠即北平军调部三人小组乘飞机来归绥与傅作义会谈，商讨绥远地区国共两党停火问题，座机就降落在这个机场。

母亲还回忆到，她也曾穿上了军装戴着女式船形帽，被安排进入机关。但是，姥爷也没有同意，他认为母亲年纪实在太小，还是要多学一些文化。于是，母亲进入了当时的铁路一小读书。但那时母亲上学的铁路一小还是解放前的铁路一小，而我一入学读书虽然也是铁路一小，但已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铁路一小。

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巧合。

母亲还记得，就在日本人投降刚撤走的时候，很多市民都跑到位于归绥也就是今天呼和浩特北面的麻花板的当时的日本兵营去抢东西和捡东西。那是一座木制楼梯的楼房，直到文革前还荒置着，孩子们经常去那里进行玩耍。

母亲当时也去了，进到楼里面之后，随手就捡起一个桌子的抽屉在怀里抱着，有的大人看到后发笑：这孩子，拿个抽屉干啥？可见母亲那时年龄确实太小，什么有价值什么没有价值根本没有概念。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拿到了两块日本军毯回来。

这两块军毯，我只见到其中一块，质量确实很好。我在内蒙古华建公司当工人住工厂单身宿舍时用过，多少年后，当我调到北京还带了过来。如果不是一个边角部位被虫咬坏，一直品质完好。可惜我住的中国广播艺术团创作室的办公室兼单身宿舍筒子楼拆迁时，被埋在了瓦砾堆里了。这是后话。

改革开放之后，呼和浩特市麻花板这一带建成了一个繁华的八一市场，日本兵营木质楼梯的楼房也被拆掉，盖起了新楼。

(待续)

作者简介

任卫新：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音乐文学专业。中国广播艺术团创研室国家一级编剧。我国著名文化项目策划人、撰稿人、剧作家及歌词作家。四川音乐学院、塔里木大学、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学院艺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残联特殊艺术协会副会长。



代表作品：多届央视春晚总撰稿，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文学总执笔。歌剧《半条红军被》歌剧《边城》歌剧《二泉》音乐剧《致青春》以及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天山》编剧等。各种奖项荣获百余。歌曲《永远是朋友》广为流传。著作有《词海钩沉》一百五十余万字，以及《微信煮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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