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夫妻小店千千万,几家撑过二十年?无他,原因有二,一是生意得活下来,二是婚姻得活下来。我和俺家老史开小店,累计将近二十年,回头看看,有点后怕,有点庆幸!后怕的是,曾经几度经营不下去,差点放弃;又有几番不知深浅,啥坑都敢往里钻;庆幸的是,我们竟然头破血流摸爬滚打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开过的小店,不止一个,眼前的卤肉火烧店,算是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个,小店成了享誉一方的风味名店,被评为“河南特色小店”,两次登上河南电视台《香香美食》,一次登上河南卫视《老家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抚今思昔,小店何曾有过屡试不爽的生意真经?反而感叹“生意好做,伙计难搁”,连本命夫妻也难以幸免啊!要说我和老史前赴后继开小店,没散摊子,有点像“不死小强”,也跌了很多朋友的眼镜;想想,或许有点“救命法宝”,亮闪闪地散落在我们共同打拼的岁月长河里,您若有意,随我朝花夕拾,回到我们最初出发的地方,再一路看来…</p><p class="ql-block"> 话说,时间1994年,坐标豫北长垣小城,老史从单位下岗,儿子才三岁,单凭我在铁路拿的工资养不了家,得想法挣钱。翻翻犹太人的生意经,女人与孩子的钱好挣,我们决定专营精品女装。适逢西大街上表姐的服装店转让,趁机接手,改店名为“大小姐女装屋”,估计长垣很多爱打扮、现在五十岁上下的女士都还记得。当时西大街还是背街,好在房租便宜,我们两手空空,只转借到四千元启动资金——资金短缺,困扰了我们四年的服装经营生涯。</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郑州还没银基商贸城,大同路服装市场很小,服装档次不高,国内闻名的服装市场有北西柳(沈阳)、南白马(广州)之称,其次为武汉汉正街,以及江苏常熟等。长垣有直达武汉的大巴,500多公里单程,往返方便,去汉正街“打货”成了我们的首选。</p><p class="ql-block"> 开店之前,一部《汉正街》电视剧曾风靡一时,让我对于汉正街非常好奇与向往,没料到,有了机会趁着周末陪老史或独自去汉正街打货,一跑就是四年,平均一周一趟;郑州银基崛起前,我们应该是长垣去汉正街打货次数最多的店家了。汉正街之旅,是我们“初出江湖”,也是初涉商海。</p><p class="ql-block"> 到了汉正街,才知道当地人把街叫“该”,把路叫“漏”;才知道武汉多雨,时常淅淅沥沥,汉正街上也得啪嚓啪嚓踩泥水,窨井盖处动辄散发出难闻的奇臭,以至于我后来看见汉正街的窨井盖就发怵。</p><p class="ql-block"> 初到汉正街,老街已因开发消失不少,残存的老街狭窄曲折,感觉一展双臂就能够到两边,斑驳陈旧的门面,堆积如山的货物,人流涌动,熙熙攘攘。记得就在老街入口附近,有个流动摊贩成包甩卖女式体恤,价钱贱得可怜,于是心动要了一包,结果回家一看,除了上面几件完整,其余全是缺胳膊少腿的残次品,这是我们在汉正街交的第一笔学费。原来,汉正街也是赫赫有名的“水货”之地,鱼目混珠,来此打货,你得练就火眼金睛,比如有的服装看着色泽靓丽,款式新颖,但可能缩水褪色严重,简直就是一次性服装。武汉地处南方,当地女性相对苗条,腰胯较小,所以即使再时髦的“汉版”女装,你得慎重考虑到北方能否适应;我们曾多次中招,打回来的货客人非常喜欢,可就是穿不上身。</p><p class="ql-block"> 眼见着汉正街日新月异,富丽堂皇的门面越来越多,各色服装琳琅满目。挑选适销的女装太考验人的眼光与经验了,有时候闷热天我们在市场上转来转去,转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就是选不准目标。一看是新手,店家更是推销得滔滔不绝,天花乱坠,我们捂着紧巴巴的钱袋,无所适从——挑好了,回去呼啦卖完了,可得劲!挑掉眼了,店家让换货还好点,但来回折腾,费时费力,弄不好货得砸手里,赔血本!</p><p class="ql-block"> 由于开店的小小本钱不是借来的就是贷来的,来之不易,我们十分珍惜。打货时要挤车要奔走,把钱放包里放口袋里都不放心,就学人家,老史给我内裤上缝了两个口袋,每次进货钱就藏在这个隐蔽的地方,这种待遇我一直“享受”了几年,时间长了给逼出个毛病,无论挤大巴挤火车挤市场,我往往不自主地摸摸口袋是否被刀片划烂?钱还在不在?</p><p class="ql-block"> 那天拉着小车子,匆匆走在湿漉漉的汉正街老街,天刚蒙蒙亮,路人零星匆忙,突然前边行人身上掉了一卷厚厚的绿色五十元钞票,我一愣,正想喊一下,边上冲过去一个年轻人一把捡起,回头小声朝我说:“别喊,走走,咱俩到旁边分一下!”电光石火间,我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他一眼没搭腔,径直走了。过后,我才听说,那就是类似“仙人跳”的骗局,我一旦跟他走了,“刷”过来几个人一围,那钱就敢说是我偷的,我身上的钱也敢说成是偷他们的。</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打货多了,大包小包照看不完,趁你四下打量进货目标的当口,说不定就有人打量着你的包包。那天我和老史都相中了一款很上眼的连衣裙,就是有点贵,咋也杀不下价,走了半天拐回来还是想捎走,就在和老板再次搞价的时候,我忽然感觉不好,一回头手边的小车和包没了,旁边有个车子包包和我们的非常相似,直觉告诉我不对,抬头搭眼一扫,有人正拉着我们的车子包包急急忙忙往人群里钻,我几步跨过去,一把夺了回来,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还想狡辩,我说你说说里面都是什么货?他尴尬道:“拉错了,拉错了!”他奶奶的,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p><p class="ql-block"> 长垣的大巴赶到离汉正街最近的下车点,往往才早上四点来钟,街上黑乎乎的犄角旮旯很多,如果没有同伴,身带现金孤身一人还是很危险。那天早上赶到汉正街,仍然天黑人少,我随着几个也像拉车打货的人往灯亮宽敞的地方靠拢,忽然边上一声尖利“救命”,扭头一看,原来几个人正把一个女子逼在门店卷闸门处,手里应该掂着家伙,由于卷闸门前两边都是几米深的挂衣服钢架,所以里边相当隐蔽;女子惊恐急促的呼喊,惊动我们一行人,大家不由一停,几个歹徒见状也不由一停,趁这机会,女子拼命跑了出来…由此,我决不敢让老史一人来打货。强烈刺激下,那时候,还不管制刀具,我就在地摊上挑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以后每次去汉正街打货都掖在腰间;我就想,我一个1米78的北方汉子,人高马大,假如碰到这些毛贼打劫,就豁出去抡开利刃拼一场,不见得谁手更快,绝不能将塌窟窿借债弄来的老本拱手相送!后来,到相熟的店家打货,解腰带掏钱,还得先拿下尺把长的匕首,他们总是爱莫能助地笑我。</p><p class="ql-block"> 长垣到武昌的大巴路过龟山下琴台路,我们在此就近下车赶往汉正街,下午2点再原地原车返回。后来才知道,琴台是俞伯牙与钟子期“天下第一知音”传说的发生地,令人肃然起敬,但在琴台的遭遇,是压垮我们对武汉美好印象的最后一根稻草。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在汉正街打货其实是紧紧张张的,如果货不多,打完货我和老史就赶紧拉着车子去琴台等车,货多了就雇个偏三轮,总之不能误车,否则得等一天。那天我们大包小包等到返程的大巴,正手忙脚乱往行李箱里塞货,眼看剩一件完事儿,呼啦,来了两辆摩托车,蹦下两人,往包上一摸,好了,要六十块钱装车费,这不是敲诈勒索吗?我当时急眼了,咋着都行,就是没钱!但是车子急着要走,司机下来打个圆场,给了二十块钱才算放行。从那以后,知道琴台这地方不太平,每次等车都提心吊胆,车来了都是火速装货,力争在“飞车帮”来到之前搞定。有一次实在来不及装完,又听见身后摩托车的“突突”声,没办法,我让老史自己装,转身伸开双臂叉腿一站,目光凌厉,摩托车到了跟前,“老相识”见状讪然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动手了。但是天长日久,老这样真是太累,后来我们就咬牙花钱雇偏三轮去汉口舵落口等车。</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但凡常坐大巴去武汉的长垣人,没有不知道舵落口“老四”的。长垣是中国起重之乡,经营起重机业务的门店遍布全国,“老四”就是在舵落口经营起重门市的地道长垣人,身高体壮,憨厚仗义,热心帮助来往路过的长垣老乡,有的老乡甚至不论大小,都叫他“四哥”,长垣来武汉的大巴干脆把四哥这儿当成了固定的停车点,上人下人,装货卸货,热热闹闹。一来二去,我们也和四哥熟了,到了四哥这儿,竟然有点回到家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坐大巴打货,就怕误了返程的车子,这不,这次我们紧赶慢赶到了琴台,两点已过五分钟,心里不由十分忐忑,又想,以前车子到此晚半个小时的情况也有,所以心存侥幸。结果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车来。那次货还很多,小拉车上大包摞着小包,拉起来死沉。一般从市场坐偏三轮相对便宜点,坐出租车的话,一除车费回去就没啥利润了,可琴台这儿看不到偏三轮,咋弄?一咬牙,我们拉着小车徒步往舵落口而去。夜里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很不好过;拐弯抹角很多,不认识路得不停打听,在长长的解放大道,走啊走啊,咋也走不到头,最后小车拉几步就得歇一下,当路灯亮起,我们才腿像灌了铅似的狼狈不堪到了四哥店里,脱鞋一看,我和老史的脚趾处袜子都是血印子,老史哭了。</p><p class="ql-block"> 小本生意,方方面面都得抠着花钱。刚去汉正街打货,我们不舍得下馆子吃饭,总是带着家乡的烧饼,咽不下去就夹榨菜,后来奢侈点夹牛肉,但是来回两天饼子凉了,咋吃都像嚼泥一样,这种状况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一天,我站在汉正街头忽然悟到一个问题:“自己经商究竟是为了什么?”从那以后,我觉得再不能像以前,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热干面总要品尝一下,热腾腾的糖水藕片总要品尝一下…一天早上,看到汉正街上一个老太担着“糯米饭”叫卖,别人都是“滋溜”一饮而尽,我禁不住舌下生津,要上一碗猛喝一口,上一秒幻想着美味可口,下一秒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怎么讲?就是一股馊饭味!</p><p class="ql-block"> 每次打货都累得浑身散架,饥肠辘辘,想开了,再到舵落口,就去四哥隔壁饭馆点上一个番茄炒鸡蛋、一个青椒肉丝,有时候来上两瓶行吟阁啤酒,更多的时候,是白酒,那时候年轻,三十来岁,干掉一瓶“洋河”不在话下,甚至口干舌燥之际,觉得那酒,真叫解渴!一人喝酒不带劲,叫上四哥一起就坐,岂知四哥更是个中好手,我们是越喝越顺,越谈越投机。慢慢,老史跟和蔼可亲的四嫂也熟络了,有时候来打货,提前给四哥打个电话,等我们到地方了,饭馆的菜已做好了…四哥,长垣起重名镇魏庄合阳人士,大名高云全,多年不见,四哥四嫂还好吗?</p><p class="ql-block"> 干服装,坐够大巴。长垣跑武汉大巴的票价不菲,对于小本生意压力不小,好在老史表姐夫是司机,能照顾一二,就是没座。一次赶上三伏天,汗流如浆,老史勉强挤坐在大巴引擎盖上,我挤在走道里,一只脚咋也找不到地方放,就那么金鸡独立二百多公里,一直到漯河,亏得那时年轻啊!</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没有高速公路,一条107国道颠簸不平还老是堵车,我们曾有过被堵两天两夜的记录。那年初冬,难得一见武胜关大雪纷飞,跑着跑着,关前长坡结冰溜滑,大巴装了防滑链也上不去,车上男士全部下车推车,哼吆哼吆,推过上坡,大家又转推车头,因为刹不住车,车往下溜,车溜人退,一直到那个牌子前:青分楚豫,氣压嵩衡!</p><p class="ql-block"> 老是挤大巴,实在受不了,就改从新乡坐375次直快到汉口,由于不是始发车,座位紧张,每当列车一进站,你的肾上腺激素就飙升,拼命挤上去抢座位。暮色苍茫里离开新乡,午夜阑珊时来到漯河与驻马店,乘警就吆喝旅客注意好行李物品,我们知道,小偷小摸就要开始干活了,所以我打足精神,不敢瞌睡,双手一左一右护住“钱袋”,有时实在太困,一打盹就又马上惊醒,赶紧摸钱。赶上三人座,我就让老史蜷身枕着我的腿睡,赶上两人座,就让老史蜷身蹬住暖气片睡,我顶不住了就找块纸铺地板上一坐…此情此景,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以后,我和老史还跑过常熟,吴侬软语里领略江南裙裾的婉约;也曾,我们拿着在银基抄来的热销大衣厂家地址,漫天飞雪里半夜抵达天津,红桥下在油炸果子火炉旁取暖…</p><p class="ql-block"> 开头,我说夫妻店活下来不易,是因为很多夫妻走着走着就散了。我是书香门第,老史家鲜见一书;我书生气爱较真,老史也有自家理。七年之痒到来,我们干架,冷战,上法院,眼见着过不成了。我老妈讲:“小萍(老史)来咱家没多享福,没少吃苦,又给咱家生了儿子,可不能散!”老人的话能左右几家离合?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是和老史曾经患难共苦,相濡以沫,我脾气臭,可是不愿她跟别人受欺负!</p><p class="ql-block">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果当初散了,哪有我们儿子的学业优秀考上985?哪有家中有女初长成的小棉袄?哪有我们可爱双胞胎孙子团圆的家…</p><p class="ql-block"> 假如谁真要问我小店有何秘诀,也许,就是那句老掉牙的俗话——“家和万事兴”!</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