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外有条河

熊刚

小时候，我的家曾经在环城路的西门，从西堡坎上家里的窗子向外眺望，一条河流，尽收眼底。只见它穿过万安桥，在南门口汇入长江，这就是万州名闻遐迩的苎溪河。

苎溪河发源于铁锋山南麓分水镇响水沟和孙家沟，自西向东流经分水、李河、高梁、沙河等地，在沙河子与长生河汇合后，转南流入长江，全长30.6公里。

南宋地理学家祝穆的《方舆胜览》、明正德《夔州府志》、清乾隆《万县志》对苎溪河都有记载。清乾隆《万县志》载：“苎溪：治西北一里。自治北狮子山发源，南流过县西南合岷江（即长江）。因溪旁土肥种苎，故名。又云，春夏涨潦，则并竹舟为筏，以百丈苎绳双拽而渡。”

宋代大文豪黄庭坚1101年游历万州，曾留下《西山题记》，“渡大壑，稍陟山半，竹柏荟翳之门，水泉潴为大湖，亭榭环之……”。这个大壑，指的也是苎溪河。

一年四季，苎溪河随长江水位变化而涨落起伏。春冬时节，苎溪河犹如小溪，河水清澈，温柔曼妙；夏秋时节，山洪爆发，浊浪滔天，苎溪河一改往日容颜，奔腾咆哮，吼声如雷，气势如虹。一年一次持续一个多月的长江涨水，江水倒灌，苎溪河水面宽阔，俨然成为万州城的“内湖”。

苎溪河上有一座1929年建成的万安桥。记忆中的万安桥，是一座市井风情桥。老万州人亲切叫这座桥为“大桥”。万安桥一头连着东城，一头连着西城。桥上，冬晨小贩的吆喝，夏夜纳凉“坐冰管”的闲聊，弥漫着万州城的人情世故。

驻足万安桥，向外望去，滚滚长江浩浩汤汤，来往船只，上下穿梭。向内望去 ，目之所及的是苎溪河上的天仙桥，那是被称为万州古八景之一的“石琴响雪”。

每年夏天，我们都会在苎溪河戏水游泳。苎溪河游泳与长江游泳有着不一样的体验，河水不再寒彻透骨，水面不再风急浪高。苎溪河的蓝与长江水的黄，在天仙桥下形成泾渭分明的交际线。

在苎溪河游泳，承载着儿时的快乐。我们最开心、最惬意的事莫过于在苎溪河上尽情泛“舟” 。原来，我们把家里的木水桶当做了小木筏。

我和哥哥们把两只木水桶用扁担和绳子连接起来，倒立放入河中，木桶就形成了浮力。我们坐在两只木桶中间的扁担上，双手像浆板一样左右摆动，轻松闲适地从长江边逆流而上，穿越万安桥，一直划到天仙桥上岸。

天仙桥上游至较场坝红星桥水域，也是我们戏水游泳的好地方。这里曾经有一座风姿绰约的百年石砌拱桥——万州桥。横跨两岸的万州桥是一座古朴而典雅的人行桥，全桥呈半圆形，桥身、桥拱以就地取材的青石条块垒叠砌筑而成，不雕不琢，简单纯朴。桥中间还建有供路人休憩或暂避风雨的六间飞阁凉亭。遗憾的是经过100年历史变迁与风雨的洗礼，1970年5月29日上午，万州桥在山洪爆发中垮塌。

有一砣长方体巨石卧立于万州桥靠三马路一侧的河中，万州人叫它印盒石。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为修筑民主路外面的堡坎，印盒石被就地取材开成石条，结果打掉印盒石后，因地脉相连，位于印盒石西北方高笋塘的流杯池给震倾斜了，故而民间留下了“打了印盒石，偏了流杯池”的传说。

万州桥下游不远处，河面上建有一座供天星面粉厂发电的拦水坝，拦水坝里面的水域，被万州人称为“拦河”。盛夏的万州，酷暑难当，每天傍晚，拦河里就有我们游泳的身影和小伙伴们“打水战”的欢笑声。

河水漫出拦河，顺着宽阔的河床奔涌着流向天仙桥。透过清澈的激流，青石板的河床上，有很多天然形成的深浅不一、坑坑凼凼的大小洞穴。父母常常带着我们在河边洗衣。下游不远处，河床与下面的深潭形成高达10多米的落差，伴随巨大的水鸣声，河水从高处冲泄下来，跌落到两个很深的圆形潭里。

这两个潭被万州人称为“万人坑”。可见，历史上山洪暴发，激流奔涌，命丧此地的人还真不少。“万人坑”的传说故事，大人们总是讲得活灵活现，说是潭底有一条暗河，可以直接通往长江。从前，有人放入两只鸭子，硬是在长江边的钟鼓楼上了岸。我们听后，对这条神秘暗河充满了想象和好奇。

苎溪河的河水在瀑布飞溅中，极速流向天仙桥下大约300多平方米的深潭中。经过缓冲，河水平静地径直流入天仙桥桥底。桥底与水面中有天然空隙，里面遮天蔽日，流水声哗哗作响，我们可以蹚水弯着腰在里面行走。随后，河水流过桥底，即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迅猛跌落到天仙桥外10多米落差的苎溪河中，形成瀑布飞悬，如雾似雪 ，吼声如雷，银流滚滚的“石琴响雪”的景致。

经几百万年苎溪河河水冲刷荡洗，自然天成的天仙桥这块长条形巨石，连接苎溪河两岸，无疑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它犹如一把巨大的石琴横卧在苎溪河上。如今，万州城区的苎溪河已经成为天仙湖，天仙桥也沉入江底从人们的眼中永远消失，但在我心中却是抹不去的记忆……　

　　（图片来源：孟学箴《老万州》，部分网络资料图，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