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退休是终结,也是发轫。</p><p class="ql-block"> 终结的是无休无止的劳作,发轫的是不慌不忙的流年。</p><p class="ql-block"> 再也不用惜时如金了。退休了,少了许多东西,有些东西对有些人而言或许是须臾不能失去的,失去了会伤心欲绝的。唯有一样东西多了,多的难计其数,那就是时间。</p><p class="ql-block"> 时间是把双刃剑,既象一盏油灯,白白的油尽灯枯;也像文火煲汤,慢慢的熬出美味。</p><p class="ql-block"> 对退休而言,时间的意义已不再是创造什么价值了,而是在于利用,尽量不让其白白流淌,就像水一样,哪怕冲刷灰尘也是物尽其用。</p><p class="ql-block"> 高雅点的,捣弄琴棋书画,即使此前无有涉足,从零起步,拜师学艺,上老年大学,都不失当。今生与家之头衔无缘了,尽兴而已,信笔涂鸦,画猫成虎,没有人评头品足,唯我挥毫抒意即是。</p><p class="ql-block"> 看点书甚好。我以为,看书与读书不一样,看书成散散自由状,读书成循循学究状。什么书都可看,象清风一样翻几页总无坏处,床头摆几本,翻翻睡着了也无妨,醒来再翻,不别那么正襟危坐地看。当然,看书尚不足解兴,可读书也。读几本块头大点的著作,或名著,或时著,肯定会闻墨书香,沁润心灵的。有时读到心动处,击掌大笑,实在是一种莫言的快慰。</p> <p class="ql-block"> 现代人每次临宴坐席时,总有一番你谦我让的客套,有时会花上好几分钟的时间,末了还是当初的预设。《容斋随笔》有一文《斯须之敬》,记载了古代的几次宴请,读来令人捧腹,原来宴席客套之风“古往今来,邈矣悠哉”。</p><p class="ql-block"> “今公私宴会,称与主人对席者曰席面。古谓之宾,谓之客是已。《礼仪•燕礼》篇:射人请客,公曰:命某为宾。宾少进,礼辞。又命之,宾许诺。《左传》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守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杜预云:客,一坐所尊也。乾道二年十一月,薛盖以权工部侍郎受命使金国,侍从共饯之于吏部尚书厅,陈应求主席,自六部长贰以外,两省官皆预,凡会者十二人。薛在部位最下,应求揖之为客。辞不就,曰:常时固自有次第,奈何今日不然?诸公言:此席正为侍郎设,何辞之有?薛终不可。予时为右吏,最居末位。给事中王日严目予曰:景卢能仓卒间应对,愿出一转语折衷之。予笑谓薛曰:盖子不云乎?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侍郎姑处斯须之敬可也。明日以往,不妨复如常时。薛无以时,诸公皆称善,遂就席。”</p><p class="ql-block"> 这里记载了几次宴席排坐的故事。最生动的有这么一次,如是今日口吻,即中组部的一位同志叫薛季益,被朝廷派往出使金国,从领导到下属十二个人设宴为薛送行,主持人请薛坐席面,薛推辞不坐,说以往坐席有规矩,我职位低,不能坐席面。主持人说,这宴席专门为你设的,干嘛退让呢?薛还是不肯做。薛有个同事叫景卢,很会随机应变。主持人对景卢说,请你说几句把这个场面定下来吧。景卢笑着说,孟子不是说过嘛,平常的恭敬在兄长,暂时的恭敬在乡里长者。今天,薛季益姑且受大家一次暂时的恭敬吧。明天以后,不妨再恢复以往的次序。于是,各自就座。</p><p class="ql-block"> 读到此,我如获至宝,窃喜日后张罗宴请,遇着领导或者客人,推三阻四不肯入坐,不妨如法炮制:今日如此,下次再排以往坐次吧。肯定一招搞定。</p> <p class="ql-block"> 尽情地玩玩,补上多年欠玩的旧账。想玩是每个人的天性,会玩却是一门学问。</p><p class="ql-block"> 玩得比较惬意的是旅游。邀上几友,云游四方,看看南方的海北国的雪,听听壶口涛吼峡谷幽静。当下流行的是选一处景区周边的农家乐,住上一段时日,早出晚归,日游晚娱,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倘若自驾游,信马由缰,漫不经心,今年游大漠荒原,明年游都市风光,几年十几年下来,天下谁景不识君?岂不快哉!</p><p class="ql-block"> 闲来无事,呼朋唤友,打牌掼个蛋,或者斗个小地主,输赢不大,承受无碍。打牌动动脑筋,防止老年反应迟钝,偶尔争得声浪滚滚,激活脑细胞新陈代谢,延缓衰老进程。</p><p class="ql-block"> 风清气爽之时,择一雅处,昔日的同学、同亊,战友、牌友,南腔北调,把酒言欢,带着微醺,互致珍重,相约不日。</p><p class="ql-block"> 当然,玩法多多,不一而足。只要玩的舒心,玩的自在,不妨碍公众,什么玩法都无妨,“玩法自然”嘛。</p> <p class="ql-block"> 退休是卸妆,也是归俗。</p><p class="ql-block"> 卸妆的是人云亦云的脸谱,归俗的是我即是我的本真。</p><p class="ql-block"> 公务者都有一套约定俗成职业范,从言行举止到日常规范,就像戏曲演员在舞台上的生旦净末丑。很多时间,职业规范淹没了一个人的平常容貌。体制内的人们,过着众人一面的刻板生活,任劳任怨,疲惫不堪,一言难尽。有不少鸿鹄之士,不甘固守,纷纷跳出蕃篱,放飞自我。</p><p class="ql-block"> 其实,难忍伴随体制而生成的各种繁文缛节,逃离仕途,自解印绶,抛弃荣华富贵,唯崇自由,古之有之,首数陶渊明。</p><p class="ql-block"> 他在《归去来辞》里写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这段心里独白,对辞官的动机,说得还不够具体,过于简约了。其实,在古代谋取个一官半职,绝非易事,不是苦读寒窗一朝摘取,也是以财求官鸿都买第。陶渊明先后几次做官,最后一次当彭泽县令,只做了八十一天,怎么说辞就辞了呢?这其中肯定还有比“不为五斗米折腰”更为隐晦苦涩的曲情吧?遗憾的是,这方面史书缺失,留了个空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欣慰的是,陶渊明辞官一千多年后,明代有位县令叫袁宏道,没干两年,也挂冠归隐了。他用自己的生花妙笔,详尽地叙述了做官的苦处、难处以及荒诞不经。</p><p class="ql-block"> “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拜迎比自己大的官,自己这个一县之令成了奴才。接待过往的公差,自己又如同妓女一般,不论对什么人都要笑脸相迎,还要量人兑汤,看客上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治理银库粮仓,自己又要象老看守一样细心周到,还要象老保姆一样苦口婆心。一天之间,象变着戏法一样,忽暖忽凉,忽阴忽阳,人世间的各种恶趣都尝遍了。</p><p class="ql-block"> “上官如云,过客如雨,薄书如山,钱谷如海,朝夕趋承检点,尚恐不及,苦或!苦哉!然上官直消一副贱皮骨,过官直消一副笑嘴脸,薄书直消一副強精神,钱谷直消一副狠心肠,苦则苦也,而不难。惟有一段没证见的是非,无形影的风波,青岑可浪,碧海可尘,往往令人趋避不及,逃遁无地,难矣,难矣。”做官做的人格丧尽,饱受屈辱还不算,还有那些没证见的是非,无形影的风波,连青山也可以起浪,碧海也可以扬尘,真叫人防不胜防,避之不及。</p><p class="ql-block"> 袁宏道对这种送往迎来于利禄,徇私舞弊于暗室的县令生活,“奈何低眉事人,苦牛马之难,貌妾妇之羞乎?不肖行矣!”感到了一百个不自在,不到一年,他劳累加苦闷,累倒了,却好借机交了辞呈,获准后他痛快淋漓:“以官得病,此官苦也;以病得归,此病乐也。”</p><p class="ql-block"> 陶渊明也好,袁宏道也罢,他们辞官的原因,都是忍受不了体制内的清规戒律,终日带着面具,湮灭了自我,游戏般地厮混于各种功名利禄之中。</p><p class="ql-block"> 当然,今日公务与古代官衙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特定的公务身份仍然赋予了一系列的遵循和约束,难以像常人一样自由活动,自由思考,说话办事,上行下效,如出一辙。思想见解,常常受定向思维的牵引,自然地束缚于现实功利之中,很难客观地冷静地看待事物,也很难客观地冷静地凝视自己的内心,活得人云亦云,活得不你不我。</p><p class="ql-block"> 退休了,可以不受制于职业规范了,如同演员表演结束可以卸妆了一样,归俗到自己的本色里,无异于松绑和解放。再也不需要考虑领导指示下属要求同级意见,再也不需要顾忌庙堂之令江湖之意了,任由自己言尽其畅,情尽其倾,放浪形骸,倜傥不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退休是孤独,也是禅悟。</p><p class="ql-block"> 孤独的是人走茶凉的冷酷,禅悟的是乐天安命的顺从。</p><p class="ql-block"> 公务在身,累并风光着。退休了,一改往昔盛景,特别是对那些曾经手握实权的公务者来说,似乎更显物是人非,门庭冷落了许多,不能不说是一种孤独。</p><p class="ql-block"> 孤独并不可怕,因为它产生宁静,继而产生醒悟。真知灼见,都是在孤独里迸发光芒的。</p><p class="ql-block"> 退休后,我有了苦思冥想的时间,一番孤独沉思后,突然对命运有了感悟。当然,这种感悟并非源于虚幻,而是自己的过往经历,今日抽茧剥丝,顿觉恍然大悟。</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春节回老家过年,二婶娘掩掩饰饰地告诉我们,大便出血,有段时日了。我们旋即联系安排进县医院查治。原来肠癌已到晚期,不能开刀了。住院治疗后回家静养。农村老人们得病了时兴算命。瞒着二婶娘找了民间的八字推命,一句“熬不过两个月”在亲朋好友间传的鬼鬼祟祟。</p><p class="ql-block"> 二婶娘自己不知道实情,医院回去后反倒精神起来了,又说又笑的。大家对算命先生的那句话,当然不以为然。</p><p class="ql-block"> 突然有一天,家里打电话要杜冷丁。二婶娘疼了,疼得极其严重。就这样疼了没几日,二婶娘走了,才五十多岁。从查治到去世,真的是五十多天。</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母亲说自己得了同二婶娘一样的病,一查,果然。七十岁的人了,医生不主张手术。尊重母亲的意见,还是开了刀。术后回家静养,又找了那位算命先生。怪了,是这样的推断:这位年大的,熬过五年,有的过呢。</p><p class="ql-block"> 一幌,五年过去了。一愰,十年过去了。术后母亲平静地走过了十五个春秋,最后死于老毛病哮喘导致的脏器衰竭。</p><p class="ql-block"> 一个“熬不过两个月”,一个“熬过五年,有的过呢”,同样的病,推断却大相径庭,结果又不幸言中。</p><p class="ql-block"> 不是身临其境,我怎么也想象不了,尘世的烟火,竟是如此地荒唐,如此地隐藏。信?还是不信?我陷入了挣扎。</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我试图从某种学说中寻找解脱挣扎的钥匙。然而,钥匙总是不见踪影。或许,这种寻找过于零碎,不够专注,让天机一次次的擦肩而过。</p><p class="ql-block"> 退休了,我有了不计其数的时间和绰绰有余的精力,一意孤独的去寻找这把钥匙。钻书中探宝,访乡村野史,拜高人指点,问虚实缘由,终于有了蕴藉的回应。原来,这把钥匙是秘不示人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信则有,不信则无。因为我们的生活里充满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数神秘,就像每天的太阳升起、太阳落下一样,平淡无奇,俯拾即是。</p><p class="ql-block"> 一位朋友说眼跳。若干年前,还是刚结婚不久,突然眼皮暴跳,日复一日,有时恍惚如打闪,担心患了眼疾,去医院检查。医生笑曰,眼睛无疾,是眼跳,无碍,过些日子自然会好的。一天早上,骑自行车上班,经过一座没有桥栏的水泥桥时,不知怎的掉进了河里,正值初冬,又冷又惊吓,直喊救命,亏得好心人相救,髋骨疼痛了好多天。但是,从河里爬上来,眼睛就不跳了。</p><p class="ql-block"> 一位朋友说叔父死亡。叔父是农村五保户,孤身一人,无儿无女。重病几年后已至大限,躺上高舖几天了,茶水不进。突然,微微睁开眼,叫侄儿给他喂点粥汤,断断续续地说,张先生他们在外地带人,明天傍晚路过带我。第二天夜里,五保老人走了。</p><p class="ql-block">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似乎凡是太阳照射的地方,都有这样的传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日本天皇登基的一桩奇闻,也是耐人寻味的。</p><p class="ql-block"> 2019年10月22日,是日本126代德仁天皇登基的日子。据当日《徐静波静说日本》报道,受台风边缘影响,从昨夜开始,东京雨下个不停,好多人揪心,说这几十年一次的登基仪式,估计要泡汤。确实,宫内厅临时调整了仪式,将原来要在皇宫大殿“松间”外的庭院里举行的象征皇权的宝剑与勾玉的奉纳仪式,也移到了“松间”的内室。即位仪式是在下午13时(北京时间12时)开始举行。没有想到,就在仪式开始前十分钟,雨渐渐地停了,天空中居然出现了太阳,阳光照射到了“松间”,让大家十分诧异。而当天皇揭开面帐,与嘉宾们真容相见时,皇宫上空居然出现了一道彩虹。</p><p class="ql-block"> 凡此种种,光怪陆离。先是惊叹猎奇,继而疑信参半,终究豁然顿悟。</p><p class="ql-block">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之不奇,奇亦有缘。一切恰似迷宫,迷宫浑然天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