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耘园文学作品《董嶺记遊》

清风竹影

董嶺的早晨

闲云山莊



董 嶺 记 遊

管 耘 园

安吉董嶺，这回是第五次去了。

五年前第一次，是听几位友人提起，说是很不错，于是和几个朋友相约好，就去了。而我还有一层好奇，在于它的取名。山里的村民，将自已的几间房子整理出来，开个“农家乐”，在浙江十分常见。可取名“闲云山庄”，这般地富有诗意，倒是十分难得。

安吉是吴昌硕的故乡。在海拔800米的董嶺，有一处“闲云山庄”，那里古木参天、云雾缭绕、山风习习、涧水清泉……想象着这婉若仙境般的胜景，人虽未至，却早已心驰神往了。

那年是秋仲，三小时车程到山脚下的汽车站，再改乘“小面包”，十几个人连带行李挤上两辆车。沿着山路蜿蜒而上，果然不负期待，一进山就如入画中，路上止不住且看且思，竟也勉强凑了几句：

闲云山庄何处寻？

趋车傍山入层林。

君且遥看炊烟处，

几间瓦屋半在云。

…… ……

车行半小时后，一对年轻夫妇——闲云山庄的主人，早已备好两桌丰盛的“农家菜”在恭候我们。小憩睡起，独坐在“千秋椅”上极目远山，确是有着飘飘若仙的感觉。

此后每年，或春或秋，尤其是为避三伏酷暑，闲云山庄成了必到之处。

云雾山中

涧水清泉

（一）

闲云山庄并不大，在一条山路的南坡下，有一块大约两个蓝球场大小的平地，靠西是一幢门朝东，有二十几个房间的三层楼的四合院。进门后，要绕到三间门面房背侧的过道间，才能登楼而上。天井中央有一张乒乓球桌，再放几张桌椅，或阅读品茶、或打牌话旧均无不宜。房间略有大小，装璜设施十分普通，但干净整洁，所有的房顶和隔断几乎都用本色杉木，虽然很是“乡气”，却正好可以使人有一种身居山野的闲适安逸的心情。房内供水全是山泉，大约因为富含矿物质，所以沐浴之后皮肤十分爽滑，许多老年人足底皮肤皲裂，几天之后多可消失。这是很独特的。

四合院东面，就是那块平地，主人用水泥铺平，周边栽了许多树木，中央挖了两个花圃，疏疏朗朗地长了些应时的山花，看上去也十分随意。南边建了一排长廊，桌櫈一应俱全，几张秋千椅“一”字排开。因为在最前沿凌空而建，下临深谷，没有任何建筑遮挡，十分开阔。草木青葱、漫山遍野、远峰云天、延绵不断，成了得天独厚的观景平台，这在董嶺众多“农家乐”中可谓独一无二。

回廊的西端，接一个很大的“亭子间”，窗明几净。客人众多时，可在此用歺，收拾干净之后，又可下棋打牌，各取所需，合适得很。通过亭子间有个向下的过道，大约经过十二、三级台阶，左手侧便是宽敞的歺厅，再往里，一墙之隔是“卡拉OK” 的所在，年轻人酒足饭饱之后，一进门就可尽情“放歌”，而且也有足够跳舞的空间。虽说歺后先宜小憇，可有些年轻人常常一时兴起，根本顾不了这些。厨房在台阶右侧。一切因地制宜，能用则用，底洼处就砌个鱼池蓄魚，再远些的竹林里养了一群鸡鸭，四周用网拦着。地势高处，则搭起凉棚，水管接上龙头，在那里淘米洗菜。厨房里，灶台、橱桌、冰箱应有尽有，看上去有些凌乱。但烧出的菜却是十分干净、好吃。老板娘的厨艺，也是十分了得。 黑毛猪肉、散养的鸡鸭、水库的淡水鱼虾、腊肉、禽蛋、黄豆制品是当家主菜，再加上时蔬、尤其是开春的山菜、嫩笋更是鲜美可口，在城里是无论如何吃不到的。照一般的规矩，每人一菜，因此十人一桌，计应十菜，另外一汤不算其内，老板娘客气得很，常常会再加一道菜，所以中晚两歺，共有十二样。通常荤蔬各半、顿顿有变，量也很大，足可饱歺了。老板夫妇虽念书不多，但做事的悟性很好。因“农家乐”的价格很便宜，有些老年夫妻，尤其是上海人干脆一来就住上好几个月。两个人的伙食，按一人一菜算不免寡淡，这时就会放到三到四菜，外加一汤，只是量会少些，但也足够吃了。

早歺一律是稀饭，间有馒头、包子、油条、鸡蛋，再佐以花生、腐乳酱菜之类，并不单调。对于常年累月需天天买菜下厨的老人而言，过几天“饭来张口”的生活，舒缓一下累积的辛劳，实在不失为十分开心的享受。

借得小楼住几日，晨看朝露晚听松

与夫人



（二）

离山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镇。

最早的时候也就是两排平房，几个店主租下来，卖些茶叶、竹器、山核桃一类的干货。游客不多，生意也很一般。每日清早，有一个卖活鸡的摊主，拉着三轮车，现卖现杀。因为是“竹林鸡”，也不称重，那时是一百元一只。还有一家，天天早晨来卖黑毛猪肉，猪身很大，膘亦颇肥，瘦肉精是可排除了，另外留个有毛的腿，让买主见证猪的品种。这两个摊位生意最好。买主基本是清一色的游客，通常在结束游程时买些带回去。我们临走时，也常常买一些。

小镇是山间散步中途休息的“驿站”，路也不多，成了早、晚歺后必去的地方。一伙人三三两两优哉游哉，不一会便逛到那里。山民的质朴真是深入到骨子里，见我们去了，也未必是拉生意，总要和我们聊聊天，一边说、一边拉出小桌和櫈子，泡上一壶茶，我们有些过意不去，申明此来并非购物，老板也不介意，将各人杯子加上茶，便去照看生意。于是大家就这样在路边的櫈子上落坐，边品茶、边闲谈，十分自在。我们当中，有几个很活泼的人，一见老板娘的生意来了，便主动帮着去张罗，主要是做“中人”帮着定价。

一般的做法是在店主开价和买家还价间，取中位数，同时观言察色再作微调，当然也要注意遣词的和婉幽默。嗨、还真不瞎说，生意竟十有九成，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后来慢慢觉得，老板娘是真的欢迎我们去，原因是开店的人很看重人气，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容易产生“蝴蝶效应”。事实也是，我们往那里一坐，到她店里转悠的人便多了起来，也有人伸过头来，看看我们喝的茶，问问口味、探探价钱，生意确是比别人好一些。

我坐在一角，不参与这一类事情。更多的是欣赏山里的景致。一面品茶、一面呼吸着的清新甜润的空气，非常愜意，慢慢地会有一种超然尘外的陶然。尚使有一两声鸟叫，我便会很自然地想起郁达夫的名篇《半日的遊程》。尤其是雨后的清秋，客人很少，十分幽静。与郁先生和升堂君在溪口山中的品茶何其相似啊！虽然之后，没有继续那碗“看起来像鼻涕、吃起来像泥沙”的西湖藕粉，当然更“嚼不出那种异样的鲜味”，但我的兴味一点也不会减少。老板娘的热心便是常常会让我们品几种茶。高山白茶之中，多为雨前所采，此外还有小叶苦丁，当然最多的是黄金芽，叶似雀舌、茶色金黄、味极清醇，在城里也不多见。此情此景，心情会像山鹰一样自由翱翔，只可惜我的拙笔抵不到郁达夫先生生花之笔的十之一、二，无法形诸文字罢了。

去小镇喝茶

路边品茶

（三）

董嶺的周边，也有些景点，不过名气不大。离得最近的是浙北大峽谷。始于平地，需拾级而下，像个大“盆地”。里面怪石嶙峋，绿荫蔽日、山泉奔流、常年不息，尤其雨季更是气势壮观。若就近立于石上，哗哗的水流掀起丝丝微风、夹着细露吸进肺里，顿生清凉之感，十分滋润。行至谷底，再往上时，又如登山一般，那些巨大的山石树木蜿蜒不断，小径崎岖，大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引得你不断前行探幽。大峽谷其实又是一片很大的原始山林，它的胜景应该是“龙抬头”的地方。在低洼处忽见悬崖峭壁拔地而起，高至数十米，壁上石刻巨龙陈迹，于日照下，在不同角度可见龙的雄姿，富有动感。其右数注飞瀑从天而下，汇成奔流，轰鸣着呈雷霆万钧之势浩浩荡荡流向远方。若将李太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来形容也真不为过。

不屑说，一年四季大峽谷都会有她不同的丰姿。听当地的山农说，光是春秋两季，各种山花药草就有数十上百种，将大峽谷点缀得色彩斑斓。鸟儿也是这两季最活跃，不同的鸟鸣或婉转悠扬或叽叽喳喳，总会使你非常开心。冬天的峽谷，满山苍松翠柏，尤其是大雪之后，傲然挺立的雄姿会让人感到生命的坚强和震撼！

我们领略最多的，是她的夏，任凭山下怎样炽热如烤，一到董嶺，顿时就有种“天凉好个秋”的感觉，再进到大峽谷，浓荫如盖，烈阳被层层绿叶挡住，投射下来的缕缕日照，已没有什么余威了。而山风却能在林间时时轻拂，再听听无处不在的鸣泉，水气氤氲，清凉舒爽，置身其中，你可能会问，这哪像夏呀？这不分明是秋，十月的秋，这时候你或许会体验到心旷神怡，天人合一的奇妙！

整个峽谷，除了一些栈道、石阶以外，几乎没有人为的建筑，更不用说零售小店了。它就像一个深山里的“隐士”，干干净净，因此，虽“满腹经纶”，却识者寥寥，来寻古探幽的人就更少了。这样也很好，人少的好处就是少了许多嘈杂而更显清幽，甚至有些寥寂——这景况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除了大峽谷，附近还有一处“小黄山”，再稍远些的天荒坪还有莽莽的竹海，据说都是名不虚传的好去处。我是相信的，倘使再能多些时日，再到董嶺的时候，一定会和朋友去看看。

董嶺就是这样，她并没有什么盛名，却是一个来了还想再来的地方。每次来你都会怀揣着兴奋，而走的时候呢，又一定会留给你新的期待。

2020.10.5.

与夫人



亭子间前

观景台

老板、老板娘居中

大峡谷奔泉一

大峡谷奔泉二

大峡谷奔泉三

大峡谷奔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