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庵里有个白狐庙

阚德平

　　现代文明的洪流中，神话始终是传说。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鲁北大地萧条、荒凉。古朴的人们每天数着米缸里的粮食朝露日晞，谁都不敢荒废了自家的田地。

“白狐庵”因着村里的“白狐庙”得名。老人说破四旧那会儿红卫兵要拆庙，“白狐庙”上空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瞬间大雨如注。榔头抬起根本落不到正点，不是砸了自己的脚就是抻断胳膊，领头指挥的女红卫兵，当场被雷击中，直愣愣地跪地而亡，其他人惊慌失措、落荒而逃。自此，“白狐庙”名声大振。十里八乡的村民家里有红白喜事都会给白狐奶奶上香，号称“有求必应”。

　　白狐庙”门前的 “卧龙湾”常年波澜不惊水位平稳。传说里面住着一条黑龙，跟狐仙奶奶相互守望，保“白狐庵”风调雨顺。近来水位迅猛上涨，半夜偶有异响，村里有年岁的老人咂摸着村子里要变天了。

二秃子家的混小子在五年前因为要丢下田地出去闯荡，气的他爹脑梗，到现在还是口齿不清行动不便。这几天突然回来了，腰里别着“大哥大”，出门开着桑塔纳，走起路来带风，说起话来带雨。还扬言要推倒“白狐庙”，盖小洋楼。茶余饭后人们忧心忡忡，一旦“白狐庙”倒下，整个白狐庵的风水也就破了，人们灵魂的依靠也就散架了。

有老人安慰说风头太过必有灾殃。接下来几年里，常胜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仅重修了门楣祖坟，还当上村支书。巧借名目推到了“白狐庙”，霸占了村里的万亩良田。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趁着月黑风高，有的抓一把土回家继续供奉，有的捧一把散落的香灰，有的捡拾几片瓦砾、、、

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略有怨言，也都遭了黑手。虎子被常胜的狗腿子打了几拳，当场吐血，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家人想报警，老人劝告还是息事宁人。毕竟常胜跟公安局局长是拜把子兄弟。自此常胜在“白狐庵”一言九鼎，称霸多年。

十八年以后，彩雀回来了。常胜收到了法院传票，彩雀状告常胜涉黑害死父亲虎子!

彩雀自小孤苦，三岁没了爹，她娘一个人当牛做马省吃俭用供养彩雀读书，个中艰辛彩雀铭记于心。令人欣慰的是彩雀不负众望，学历高，眼界广。

常胜十足憋了一口闷气，又恰逢全国“扫黑除恶”最严时期， 他惯养的狗腿子也不敢轻举妄动。硬的不行来软的。他打发媳妇拎着一箱奶去彩雀家说和。彩雀娘惊出一身冷汗，支支吾吾也没有应出个所以然。彩雀看着眼前这个委曲求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礼貌地说：“婶子，以后别来了，天大的祸事跟你也没有关系。”

　　那年夏天鲁北大地像烧透的砖窑，连牲口都喘不上气，百年不遇的旱情来了。眼看“卧龙湾”的水位骤降。村里有人说看到了一条“黑龙”翻腾挣扎的脊背。

彩雀跟常胜的官司打得憋屈，常胜人脉广又会溜须拍马，县法院竟然在青天白日里判彩雀证据不足，输了！常胜恶狠狠地瞥了一眼彩雀，得意地走出了法院。彩雀心里住着一个公道正义，她上诉。

常胜收到中院传票的时候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这吓坏了他贴身的狗腿子们，有人怂恿常胜暗地里给彩雀点颜色看看。

彩雀那晚莫名地辗转难眠，看了一眼熟睡的老娘就开车去了朋友家。

第二天一进门，老娘战战兢兢地指着被敲碎的窗户玻璃和留在门口的斧头、刀管，哭哭啼啼地劝说彩雀放弃上诉。彩雀淡定地拍了几张照片嘴角露出一丝不懈。老娘拉着彩雀赶紧给狐仙奶奶上香磕头，感恩狐仙奶奶保佑彩雀平安无恙。

说来也怪，彩雀自打懂事就时常梦到一只白狐，皮毛油亮，眼睛闪光，总是温顺地陪着她。

“卧龙湾”的水终究是见底了，一条黑色巨蟒大半个身子弓在紫红色的淤泥里，没有人敢去靠近。老人嘟囔着村子里又要变天了。

　　这夜，彩雀梦到巨蟒面目狰狞地翻腾着镇江河的水，几欲淹没村子。彩雀化身斗战士联合村里的壮丁跟巨蟒决一死战。白狐来了，它变换成一名白衣女子，剑袖一挥，河水瞬间退却。巨蟒失去了水源犹如失去了一半的力量，彩雀趁机飞身到巨蟒脊背上一阵又一阵地乱砍，巨蟒倒下了、、、

去中院的路上一路绿灯，彩雀心里窃喜。当庭宣判驳回县法院裁决，重新审理。常胜一个趔蹶从被告席摔了下去，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虽然恨他，却也买有想过要他的命，彩雀拨打了急救电话。

县法院重新审理了案件，常胜没有出庭，终于可以告慰死去的爹了。

夏去秋来，艳丽的骄阳虽将金色洒满大地，却耐不住一缕凉风吹过的荒凉。南雁别去，有断肠人在深夜。常胜死了，肺癌。

　　河道整改清淤， “卧龙湾”被填平了，上面栽种了梧桐树。有村民说见过白狐背着凤凰出没。

　　彩雀被推举当上了村支书，重修了白狐庙，白狐俺恢复多年以前的盛况，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老人们眼含泪水握着彩雀的手：“闺女，你这是积德行善呀！”

夜半，彩雀又梦到了白狐，依然皮毛油亮，陪伴着她，走了很长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