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十年雪（二）

老几

文章：老几原创插图：来自网络，致谢原作者 第三章：茶楼说旧案顾春思娘亲 第二天早上。由于连日一路劳顿，顾春起床时已是暖阳高照。早饭时，顾春对善忠说道：“离开来城巳是十年，下午天气也会暖和些，我去城内看看。”“要备马车吗？”“不必，初回来城还是不招人注意好些。”稍顿，顾春看向书童微微一笑：“想随我一块去吗？”“当然可以。”书童放下碗筷一脸的兴奋，立即回道。这日上午，对书童来说越是期盼，时间却越是过得很慢，好不容易才熬到下午。在去城里的路上，顾春携书童并没走大道，而是选择了乡间小道。他们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虽绕得远了些，但没有人来人往，速度倒是快了许多。来城东郊离城内也不是很远，他们并没用太久的时间，便来到城内。也许是这场雪下得太久了，也许是这条来城迎宾主街本来就是繁华。大街上的雪虽还没消融干净，可迎风飘扬的商铺招旗、粼粼而来的马车、南来北往的人流、还有一张张商贩的迎客笑脸，无不映衬出这座小城的繁荣如锦盛况。也给顾春连日疲惫的心情，添了几分愉悦。十年不见，这里虽然还是原来的古香古色，可比他童年时热闹多了。顾春二人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徜徉在繁闹的大街上，脚下一路轻盈。不经意间，顾春路过一茶楼。他抬头一看，茶楼依是原来古朴典雅的模样，匾额上“茗香阁”三个大字，还是那样熟悉。顾春当然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带他来这里听书喝茶，曾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顾春来到二楼，大厅宽敞疏阔，轩窗明亮，大厅南向云台之上一案一椅，依是他最熟悉的旧时摆设。茶楼里已坐了不少茶客，茶楼伙计穿行于各座之间，殷勤般地陪笑着给客人提壶添茶。顾春寻得窗下一方茶案，与书童并肩落坐后，招来茶楼伙计说道：“一壶大红袍，一盘桂花糕。”同他小时候，父亲点的一模一样。“好呢，客官一壶大红袍，一盘桂花糕。”伙计回声呼道后，便匆匆转身离去。正当顾春坐在窗前临风把壶，香茗入喉之时，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折扇，从侧门缓步登上云台。老者来到案后轻轻挪了挪椅子，立直身子迎向众人，朝他们轻扫一眼后，抖了抖长白眉，捋了捋垂到胸前的白胡子，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摸出二寸醒木。随着“啪”的一声，众人一惊，刚才还有些热闹的大厅顿时静了下来，他们先前有些等盼的浮躁心绪，随之沉甸甸地一稳，便齐齐看向老者。老者不失时机地悠然开口道：“诸位客官，老夫初来乍到，借茗香阁一方宝地，今儿不说红尘风月事，不讲人鬼情未了，不论江湖恩短仇长。今儿只说……”老者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咽了咽口水，慢慢摇开折扇，迎着台下众人期待的目光，方缓缓而道：“今儿只说您们来城的故事。”“呜……”大厅顿时一片失望之声。老者似有准备，面上并无半点尴尬之色，而是故作肃然，不疾不徐道：“各位客官想必大多是常来茗香阁的来城朋友，对一个外地人在您们面前讲来城的故事，那一定是在鲁班门前弄斧，自不量力。”“既然老夫今日站在这里，敢讲您们身边之事，那定是故事中不为人知的精彩和内幕。”老者说完，朝台下眯了眯眼睛，故扮神秘一笑，接着说道：“话说十三年前，与来城相距不足百里的双排镇，那天晚上本是皓月当空，祥云缭绕。”“可在悅来客栈一道黑影闪到二楼，熟练地撬开门栓，悄然无声潜入房内。”“还在睡梦中的来城一代首富秦怀，殊不知死神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为什么他被人步步追杀，刀刀夺命，十多年来，在来城众说纷纭，但真正的内情又是如何呢，且听老夫细细道来……”大厅里，云台之上老者折扇轻摇，绘声绘色，口若悬河。云台之下听客果然是津津有味，鸦雀无声。唯有顾春香茗入喉，冷眼旁观。不觉中时近黄昏，老者说到精彩处，忽然停顿。众人正听得出神，见他停顿，有人忍不住出言追问：“后来怎样，凶手到底是谁？”老者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清了清嗓子，捋了捋胡须又继续说道：“说来也巧，住在同一客栈的来城名商柳林，也神秘失踪，成为疑犯。”“三年后柳妻曹氏，不明不白悬梁自尽，刚满十岁的儿子柳梦春，在来城街上又被人掳走。”“这一件件往事，一桩桩疑案，十多年来成了来城之迷。”老者说到此处，合上折扇，拿起醒木朝案上一拍：“常言道，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诸位客官欲知来城这桩桩迷案是何人所为，其中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阴谋，且听老夫明天道来。”老者说完微微欠身，台下掌声经久不息。顾春二人随众人走出茗香阁，站在大街上，书童嘟着嘴：“一点也不好玩，明天不来了。”顾春淡淡一笑，仿若自语道：“讨生活之人，尽说伤心事，不来也罢。” 从城里归来，顾春盯着晚餐索然无味，一人来到书房静静坐在案前。十年前那挥之不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年，是他父亲失踪第三年。季节又轮回到盛春三月天，正是橘子花开时，家院门前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那天清晨，在家院门前娘把他扶上马车，送他去乡下远房姑母家。临别时娘扶住他的双肩强忍着泪水，细细嘱道：“在姑母家要听话，娘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望着娘，不舍地点了点头。那年他刚好十岁，还是第一次离开娘。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当马车离娘而去时，他撩开窗帘探出头来，朝娘喊道：“娘，早点接我。”娘一路追着马车，泪流满面。午后，马车来到一个小山村，车夫叔叔告诉他，这里是姑母的家。在村口他下了马车，一弯清清小河从村前流过，河岸另一边则是青青山坡。蓝天白云下，村里童伴在山坡上追风逐蝶，好生快乐。第一次来乡下，他就被眼前的美丽乡村风景深深吸引。那天下午，他与村里的小伙伴玩的特别开心，早已忘记了与娘别离时的不舍心情，下午很快就过去了。那天晚上，月儿圆圆，白云朵朵。他躺在床上，第一次没有娘的倍伴，一直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出现娘满脸泪水，追着马车跑的样子。那夜，后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竹林“沙沙”声，春风刮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晌午，他同姑母一家人正在吃午饭时，突然闯进一脸汗水的车夫叔叔，把姑母、姑父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姑母、姑父听后大惊失色，只草草准备了一下，便拉着他朝停在村口旁的马车奔去。一路上，姑母紧紧搂着他一言不发。他缩在姑母的怀里不停地颤抖，预感到发生了大事情。入夜，来城灯火点点。马车匆匆停在柳宅侧门。姑母把他领入院前灵堂白幔内，当他看见幔内棺木前上方一行白布黑字时，一下子瘫痪在地……那几天他跪在娘的灵前，没有哭声，更没有眼泪。他不相信娘会悬梁自尽，离他而去。自父亲失踪三年里，娘与他相依为命，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在娘的生命里，他就是娘的一切，娘怎么舍得抛下他，让他成为无爹无娘的孤儿呢？在父亲的挚友，魏伯父和任叔父的张罗下，操办完娘的丧事后，他暂住在魏伯父家。有一天，他一人在来城街上晃悠，被一算命先生把他带到千里之外的京都城，被养父收养。离开来城的那一刻，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的是悲伤，带走的是一颗仇恨的种子。“当当”的轻轻敲门声，打断了顾春的回忆。这时他才发现，一缕月光透过窗户，已悄然落在案台上。 第四章：顾春报师恩古巷难入门 师娘进入书房放下托盘，点亮灯火，从托盘里端起一碗莲子羹轻声道：“春儿，听书童一说，师娘知道你心中的苦，不过还是多少吃一点吧。”顾春望着师娘眼眶一热，忙起身接过莲子羹：“师娘，我没事的，请师傅过来一趟。”不一会儿，善忠来到书房，“少爷，何事吩咐？”“也不知恩师他老人家近况如何？”顾春放下莲子羹，轻声问道。“老人家近来身染风寒，多日不见门前设摊写字了。”顾春听过，想起恩师已过古稀之年，还在帮人写字谋生，心如刀绞。十年前，娘悬梁自尽，恩师感觉事出蹊跷，仗义执言，多次去县衙呈交诉状，要求查明真相，可前任县令不但不受理，反而一怒之下封了恩师的私塾学堂，恩师便落得设摊写字谋生的地步。善忠见顾春不语，低声问道：“少爷，如何是好？”顾春沉思片刻，答道：“你明天暗地叫人，请来城最好的郎中，为恩师诊治，就算是我这次回来城要做的第一件事。” 南街风林小巷。这日细雨绵绵，顾春只身徘徊在小巷入口处。十年过后，幽幽小巷在烟雨中，青砖墙、石板路故景如旧，只是多了些许浮世沧桑后的宁静与淡远。顾春望向小巷深处，那里就是恩师的家，不知久病的恩师康复得如何，不知这十年里恩师是如何度过来的，不知恩师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叫柳梦春的学生。此刻，顾春多想来到恩师门前，叩开恩师的家，在恩师面前躬身道声好，问声安。然后，一壶清茶，共话当年师生情，同诉十年相思苦。可情义三千，再也唤不来师生再回首。只因现在他是顾春，不是柳梦春！小巷深处，徐老先生家。三间不大的房屋，除了清贫，仅剩下一点淡淡的书香味。前堂除了一几和两张椅子外，正上方是一幅老先生自画的来水河巜雪景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其词是柳宗元的诗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许是向来客表达老先生晚年的孤独、窘困、不屈的悲凉情怀。久病初愈的老先生，在老伴的搀扶下，步履蹒跚从里屋来到前堂。老先生这几天病是轻了，心却重了。他不知是何人，又是源于何因请来名医为他诊病买药，治愈了久染的风寒。正当老先生坠坠不安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老伴开门见一孩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刚要开口问话，孩童塞过书信便转身离去了。老先生轻启信封，发现一页信纸和一张通用的“汇通柜坊”伍百两银票。信纸上写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山之恩，何以为报。老先生盯着书信和银票，沉思片刻后，重重地坠坐在椅子上，惊呼道：“不好，柳梦春终是归来。” （连载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