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慈安，愿往生》，〈母亲周年祭〉

跃斌

去年的中元节，与母亲诀别。

之前的三天，母亲一个人安静地躺在殡仪馆里，这是辛劳持家一辈子、对谁都放不下的她，在世间睡得最长、睡得最香，也是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特别清晰地记得去年今日的每个细节。

6时33分，追悼会开始。最后一次跪在母亲面前，我知道此生再不能牵她的手，再也没机会为她揉肩、擦脸、梳头。

6时53分，母亲被缓缓地送进火化间。我知道不该惊扰老人家，但还是忍不住最后一次喊了一声妈妈。

7时58分，母亲出来时已是一抔骨灰。我们送她去了她自己选定的太平山，从此真正的阴阳两隔。





一年来，渐渐习惯了没有母亲打招呼的日子，日子多了许多思念，思念也多了许多与母亲有关的标签：第一个冬至、第一个新年、第一个元宵、第一个清明、第一个端午……今天是第一个周年。

去年冬至，第一次回乡扫墓，归来写了一篇关于母亲的文字，自此不再动笔。是不想触碰，尽可能留着一份母亲恍然在世的感觉。

就觉得母亲还像以前一样在老家平静地生活，与老伙伴聊天，与邻居们谈笑，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今年搬家时，我有意没有翻看母亲的遗物，也没有勇气打开她的手机。

每天都时不时看到母亲的微信头像。一年来，她始终在置顶框的最底，时间定格在2020年8月13日〈语音〉。一年了，我没点开过，无需点开也知道，那是母亲一如往常的问候。只是那最后一次，声音很微弱，语气很虚弱，短短的三秒。



我确实也不敢点开来面对，那里面还有母亲交代过的一些在以前的我看来可以等一等去做，而现在我永远也没机会去完成的“小事”，还有母亲说得最多的一些话：“我很好”、“你们忙”、“等你空了再做”。

好几次有穿越的感觉，因为母亲生前的电话卡现在父亲紧急救援的腕表里，拨通电话后，母亲头像出现在屏幕上，她慈祥地看着我，很温暖，但瞬间穿越终究挡不住眼中的泪、心底的痛。



值得庆幸的是，母亲最后的日子是在家中度过的。这让她少了很多她特别害怕的医痛，留了一些她特别在意的尊严，也给了我们每一个晚辈轮候床头、陪她走到生命尽头的机会。

母亲最后阶段坚持不去医院，感谢上苍，她最终没有受到她那个疾病通常有的痛苦折磨，走得比较安详平和。母亲很在乎自己的样子，喜欢微信聊天的她最后也少有视频，怕熟人看到她的消瘦和病容。母亲也抱怨自己的大小便失禁，甚至对此给儿媳孙女们伺候带来的“麻烦”而自责。

母亲现在另一个世界里，应该是不寂寞的。她胆小不惹事，为人本分，敦族睦邻，应有好的人缘。落葬的时候，我们竟然发现墓旁边有几位她认得的乡亲，遗憾没能生前告诉她，否则她会很开心。

母亲应该是安心地去了另一个世界，父亲就是这么认为的。按农村说法，老人过时后如果不安心不放心还会回来看亲人。母亲走后，父亲坚持住原来的房间、睡原来的床，他告诉我无论是那头几天还是这一年来，哪怕在梦里，母亲都没有给他任何的“惊扰”。

母亲离世前几个小时，我们之间有一次“对话”，让我也宁愿相信父亲的说法。那一夜在弥留之际，母亲无力的手却给了我坚定而持久的一握，应该是她最后的告别；她不能言语却回应着我的每一个表情，应该是她安心上路的表达；她虚弱的手臂重重地搭在我的肩上，应该是上路前的最后一次交代。

母亲走了，让我真正经历了一次“死亡”。人生的体验很多，“死”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鲜活的生命和割舍不掉的亲情不能承受之重。



中元节，是缅怀先祖、珍惜当下的传统节日，也是佛教中的盂兰盆节，一个报答母亲、祈祷母亲得到解脱的日子。我的母亲信佛，所以我也希望母亲如她所愿，如一切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所愿，早已往生，安心地去了她所相信的另一个世界。

“况值盂兰节，谁无寸草心。”在母亲一周年祭日写下这段文字，感恩母亲给了我的生命，感恩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也感恩母亲离世前那段温暖相伴的时光，让我对亲情价值、对养老使命有了更多一些的体悟，还特别感恩母亲生前故后所有提供帮助的人！

“上界秋光净，中元夜气清。”秋风又吹新月圆，今天添了一份更深更浓的思念。因为疫情，不能回乡在她老人家的墓前追思，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点一根烛、焚一支香，为老人家祈福。



祈愿母亲在天之灵安息！

我很好，我们都很好。儿子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