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祭母

钟霞玲

今天中元，谨以此文，祭奠我长眠地下的母亲。

都说睹物思人，尤其是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图中这栋小楼房在你眼中可能毫无特色，跟周边其他的楼房比起来，还略显颓废。但是，那对于我们姊妹来说，却是不一样的存在。尤其是大姐。昨天在楼前给彼岸的亲人烧纸钱时，我还忍不住指房子跟姨侄媳妇说：“看这一口口的红砖，纯手工！从挖土、和泥、ban砖到泥砖入窑烧制，都是你外婆带着我们做出来的。”大姐感叹：“这房子每一口砖每一片瓦上都有我的手印。”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泪流满面。如果说每一砖每一瓦上都有大姐的手印，那么每一坨泥每一粒沙上都和着我母亲的汗水！我现在都无法想象，那年36岁的母亲，带着16岁的大姐，是如何一沙一泥砌出了这栋楼房的。那时候爸爸在中学教书，哥哥在读初中，他两也就周末回来帮帮忙。

别看这栋小楼现在不起眼，可在80年代初，是当地第一栋红砖楼房。那时周边还多是土砖房甚至还有茅草房。就算跟青砖的老式四合院比起来，她也是耀眼的。

时间往后推到1981年，那年我小学三年级的。爸爸微薄的工资不足养活全家，妈妈带着我们五兄妹从爸爸所在的中学，搬回老家所在地。打算靠勤劳的双手养活我们兄妹。她指着一块地说：我们要在这里建新房子！那是一个半弧形的空地，依现在的眼光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宅基地。可是那时候，小孩的眼中那就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外加断砖残瓦。小小的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搬回老家现成的房屋。妈妈说：“你们五兄妹大了，老屋三间房不够住，又没有扩建的空间，在这里建新房，你们一人一间房！”这句话振奋了一大家子，我想这可能是大姐最初干活的动力。回乡后我们先是借住在当地的小学空置的教室里，然后再垦荒造房。妈妈还说说那是我们钟家的祖宅邸，当年小日本败降时，用16匹马拴着屋檐檩，打马拖垮的。那是块风水宝地，当年青石板底下飞出过白鹤的。当然我知道那也是妈妈听来的传说，给我们讲故事呢。

借住小学校园大约一年，母亲和大姐在那片荆棘丛生，瓦石遍地的地方，垦荒拣石，造出了一排土砖小平房。小间是厨房，大通间是日后的猪栏。新房建起之前这就是我们的栖息地。等泥砖房干透，我们就从小学校园里搬出来，厨房还是厨房，大通间放几口床就是我们的家了！现在想起来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住过来了的。建土砖房时我住在学校，怎么竖起来的我没什么印象。在土砖房里安顿下来之后，母亲就开始了造新房子，那时的情景40年后还历历在目。先是找做砖的土，选了宅地基的左手边靠近路边的一块地。土，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出来，敲碎，拣出石头瓦块扔远处，然后要加水把握好稀稠和成泥，用大力狠狠的ban在砖模里，用手夯实压紧摞平。这些都是母亲和大姐手工操作。我们三姊妹帮着端茶送水，拣石头瓦片。看着看着二姐也能动手做了。这样边挖土边做砖，慢慢地平地就被挖出来一个大坑，碰到下雨天就惨了，挖松了的土会变成一坑泥浆。这时母亲和大姐就从坑的四周刨新土下来，把稀泥和稠再做砖。要是坑里积水太深，我和妹妹就负责把水舀了泼出去，舀干了她们继续挖。等到挖不动了，妈妈请来烧窑的师傅在旁边磊起一口窑，把泥砖码里面烧制。那个窑对于小孩来说是庞然大物，特别火烧起来之后，夏天方圆几米我们都不敢靠近。一窑砖烧好了，那个取完土的坑后来成了我们的鱼塘，妈妈在里面养鱼栽藕。

另外取土的地方定在左边上坡上，我记得又挖了两个坑，烧了两窑砖。

砖烧好了还有水泥预制板，也是妈妈和大姐一块一块浇置出来的。然后建房的梁，檩，是请男丁从山上砍伐下来的树木。最后建房的师傅是爸爸的老表，我们喊表叔。表叔带着一个施工队开始建房子，妈妈得我们全家还有施工人员的一日三餐，我现在否没法想象妈妈那时候是怎么忙过来的，可能我还没少给她添堵。房子的建成耗费了妈妈的精气神，后来几年的乡村劳作，拖垮了妈妈的身体。爸爸是书生，田里的活全靠妈妈。不记得那房子我们住了几年，感觉我上高中时，由于妈妈身体吃不消农活，我们又回到爸爸的学校，这次妈妈开小卖部。妈妈是个善良的人，看不得亲戚朋友日子不好过。爸爸有个远房堂兄，说是在外姓村里受人欺负，也想着回来认祖归宗。妈妈看人家可怜，就把房子借他们住，让他们边住边建新房。没成想，那堂伯父车祸去世。孤儿寡母无力建新房，那家的女婿就出面要妈妈把房子卖给他们。妈妈心一软就答应了，相当于半卖半送我们的新房就给了那家人。可是她的好意和心血就那么被践踏了。那家人当时给了一小半钱，房子一直住着，说是钱慢慢还。现在三四十年过去了，那家孩子都成家立业外出买房了，我们的房子钱就是拖着不给。房子空那儿，我们反买过来商量都打不拢，不知道是什么人家什么意思。我也不理解，我一直觉得：人，强占了不是分内的东西，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失去它。不是我嘴毒，那是我妈的心血，我无法释怀。我妈送人东西她心甘情愿，被人霸去东西，她也无法释怀。我爸退休后，我妈不愿意住学校那没房产证的房子，又回老家在那栋楼房的旁边建了一栋新房，可惜，老人家一生劳累过度，没住几年，就离她的房子，离我们而去了！现在我们姊妹回娘家，同一的感觉都是恍惚中白发的娘亲就坐在大门口等我们，或者听到我们回家的响动从里屋迎出来，定睛一看，却只有老父亲清瘦的身影……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