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新藏公路》

宁静致远

　　2012年5月15日我从西安出发，经过青海格尔木、西藏拉萨、阿里狮泉河、阿克赛钦地区，最后到达新疆喀什，一个人背着行囊穿越了中国最具有荒野感的新藏公路，这是我所有旅行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远行。沿途经历的风霜雪雨，至今使我记忆犹新，绵绵雪山，漫漫长路，清澈的湖水，湍急的河流，这是一段风景波澜壮阔、令人神魂颠倒的公路，雄浑辽阔的大漠戈壁，渺无人烟的崇山峻岭，成群奔跑的藏羚羊和藏野驴，在看不到尽头的苍茫荒野中，翻越昆仑山、冈底斯山、沿喜马拉雅山北麓一路向西。

　　我穿越新藏公路旅行的重点，是在西藏阿里普兰县的冈仁波齐转山，用两天时间徒步58公里，顺时针围着神山走一圈。沿途跨越冰河、闯过沼泽地、走过天葬台，第二天黎明向卓玛拉山口发起冲击，爬过雪线后一路是陡峭斜坡，攀登的难度几乎使我崩溃，翻越5733米的卓玛拉山口，是我人生到达的最高点。走在神山冈仁波齐空旷的山谷里，感受雪域高原深处气势磅礴的壮美，这种用脚步征服艰险的方式将会回味一生。

　　对于信仰宗教的人们，能在冈仁波齐转山是他们一生最大的福祉。很多印度人、尼泊尔人和藏民，雇佣马匹和牦牛运送祭祀用品，他们徒步一天到达神山脚下，在神山背面的空地上，举行盛大的朝拜仪式。太阳落山后，不分国籍，不分民族，层层经幡拉成圆弧，围成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圆圈，高达十米的圣火被点燃，兴高采烈的人们围着圣火载歌载舞彻夜狂欢。包括我在内仅有的十几个汉人，也不由自主加入进来，与朝圣的人们一起欢庆。

　　朝拜神山达到高潮地时候，人们将印有经文的五彩纸抛向空中，藏民称做撒龙达，在微风和篝火气浪的吹拂下，五彩纸像雪花一样随风飘动，欢乐的人们已经接近疯狂，抛撒的节奏使五彩纸遮盖了天空。印度人跳起了民间舞蹈，对他们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这种民间舞随意性和娱乐性很强，欢快的场面此起彼伏。尼泊尔的夏尔巴人跳起了沙布鲁舞，他们以这种舞蹈的形式向神山乞求，希望天降甘霖造福人类。藏民围着篝火跳起了锅庄舞，优美的舞步让人们大开眼界。

　　用发电机带动的高音喇叭，轮换播放着印度和西藏的流行音乐，沸腾的人群载歌载舞涌向神山背面的空地，这是难得一见的狂欢节。对于虔诚的朝圣者是一次人性的洗礼，印度有一句谚语：“只有谦卑的勇士才配得上到达神山”，我不是勇士，在神山我收获了勇士的思想，他们的处世之道使我敬仰。来西藏转山已经远远大于这次旅行的意义，而对人性的认识远远超过了转山的意义。

　　转山是对一个人的判断力和意志力最大考验，在艰苦环境中磨练越多的人，感情越丰富，忍耐力越强大，这样的经历铸就了坚强的意志和高尚的情操。尼采曾说：“真实的自我发现，不是被世俗磨去棱角，变得世故又实际，而是独特个性的形成”。丰富的阅历、敏锐的判断力以及经验的积累，铸就了一个人的修养，而信仰宗教的藏民是真诚和善良的典范，友善的眼神始终让你坚信不疑。

　　虽然我内心觉得没有必要去做任何朝圣，但是在神山冈仁波齐的所见所闻，让我匪夷所思。人们通常徒步和登山，是为了健身和获得成就感，但朝圣不一样，朝圣是为了消除自我感，在行走和攀爬的过程中，让自己臣服于自然的各种艰难险阻中，从而让自己变得空无一切、心静如水。许多朝圣之地，通常都是在一个人身心都历经各种艰辛之后，才能到达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人会变得更加谦卑、更加理性。

　　离开了神山，我来到了西藏和新疆交界的日土县，美丽的班公湖如同一幅风景画展现在眼前，北面属于中国，南面属于印控克什米尔地区，湖面海拔4200米，有意思的是班公湖在中国境内是淡水湖，而在印控克什米尔境内则是咸水湖。由于中印关系紧张，水域辽阔的班公湖周边地区，经常发生军事冲突。西海舰队1962年组建，这支鲜为人知的舰队，常年守护在高原湖泊上，为了国家的领土完整，日夜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上。

　　丰田越野车一路颠簸在阿克赛钦的无人区里，轮流坐在后排座位的人，无数次头会撞在车顶上。经过17个小时的艰难行车，我们只走了300多公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便道或河滩里行驶的，下去推车是家常便饭。半夜12点赶到大红柳滩，这里有几间破房子为过路的人提供服务，吃饭、住宿、加油、修车是一家四川人开的客栈。大家都明白无人区里环境恶劣，有吃饭睡觉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其实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前后300公里仅此一家。

　　大红柳滩距离新疆叶城大约500公里，这里所有物资都是从叶城运来的，运输费用非常大，汽油桶有手摇加油泵一升15元，加满油箱后抓紧时间休息。没有电、没有水、手机没有信号，晚上住的地方真不如民工棚！不是房子里有老鼠，而是我们住在老鼠窝里！第二天离开时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四川人坚持让我们把行李放在车上，在阿克赛钦无人区住过的这一夜，我永远不会忘记！虽然住宿条件简陋肮脏，但是对这些坚守在无人区的四川人，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大红柳滩是新藏公路距离加勒万河谷最近的地方，印度拉达克首府列城，就在加勒万河谷附近。大红柳滩西边有个叫三十里营房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兵营，当我们经过的时候，刚好有一些士兵在营房外面聊天，我们停车与他们交谈，询问每一个战士来自哪里？在阿克赛钦地区当兵生活更加枯燥，因为这里是无人区，只有非常稀少的资深驴友，穿越219新藏公路时会经过这里。阿克塞钦是突厥语，意为"中国的白石滩"，属新疆和田地区、西藏阿里地区。

(此照片摘自百度)

(此照片摘自百度)

　　守卫阿克赛钦地区意义重大，关系到新藏公路的命脉。这里气候恶劣、地势险要，居高临下俯瞰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地区。解放前，国民政府的边卡大队赛图拉哨所，就在三十里营房附近。1950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赛图拉哨所，没想到这里竟然还驻守着一个班的国军士兵。4年没见到人的国军士兵，看到解放军第一句话就是："可算有人来换防了"，望着解放军士兵的军装说："唉，怎么又换装了啊"。看着一身破烂衣服的国军弟兄，解放军流下了眼泪，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传奇。

　　中国西部边陲的战略要地阿克赛钦地区，总面积4万多平方公里，新藏公路在此范围内长达400多公里，1962年中印战争爆发的导火索，就是为了这条公路。1956年中国在阿克赛钦地区修建新藏公路，引起尼赫鲁的不满，印度政府依据所谓的约翰逊线为借口，断然对阿克赛钦提出领土要求。中印自卫反击战的西线主战场就在康西瓦，这里通往印度的山口只有一百多米宽，左边是当年前线指挥部，右边是全国海拔最高的康西瓦烈士陵园。

　　219国道新藏公路，沿途有很多边防检查站，没有身份证和边境通行证是根本无法通过的，这里的安检不亚于机场。库地达坂这个边防检查站与西藏日土县的边防检查站遥相呼应，死死的卡住阿克赛钦地区。所有人员一律下车接受安检，并把车上的行李翻了个底朝天。出了检查站没有多远，荷枪实弹的警察拦住了我们，又是一次例行检查，这里已经是新疆的南疆地区，每经过一个县域，都有背着冲锋枪的警察例行查验身份证和边境通行证。

　　傍晚我们翻越了最后一个山口，可以看到灯火辉煌的叶城了，距离县城越来越近，心情也越来越激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马路上的红绿灯了。从库地达坂到叶城一路都在下坡，我们的车仿佛行驶在天上，大约100公里的路程，海拔下降了2000多米，在高原上奔波了一个月，终于下山了。晚上我们在叶城找了家最好的宾馆，洗了个热水澡，躺在舒适的床上，盖着雪白的被子，感觉又回到了人间。

（下图三人是浙江的小陈（左）和深圳的两个摄影爱好者）

　　自然之强大，人类之渺小，在这险峻环境中对比的如此鲜明，人是战胜不了自然的，只有顺应自然才能生存。苍茫大地，芸芸众生，每一个人都是沧海一粟，我们努力奋斗、顽强拼搏，才让这个世界变得最美好，更温暖。这也是我人性的一次洗礼，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深处，才能感悟到更深的人生哲理。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事情，有些经历很快就会淡忘，但有些经历会伴随我们一生。人最困难的事情是认识自己，去远方旅行是一个发现自己，认识自己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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