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证的故事

敝帚自珍（luzhirong）

粮证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1960年，当时我只有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那年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粮食都是按计划供应。每家一本粮证，视如命根。

每次去米店买米，米店工作人员都要在柜台上把买米的数量详细的记录在粮证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我记得粮店的墙壁上方贴着大大的标语，＂要算了再吃，不能吃了再算”。当时粮食紧缺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那时我家人口多，除了三个哥哥和大姐户口不在家以外，家里还有四哥、二姐、五哥、我和一个妹妹，加上父母共计七人。由于家里人多住不下，因此，四哥经常住在单位。每次去单位时，他都要带上几天的粮食（米）。

　　四哥当时年龄约18来岁，是木器厂的工人。木工活是个重体力劳动，又值长身体阶段，饭量大。所带得的粮食维持不了几天就吃完了，所以又经常回来讨米。但是讨的数量总是有限，饥饿难熬，万般无奈。

一天早晨，我正在起床，五哥突然找我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有个事找你商量。＂我扭过头望着他，感到很纳闷，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我说：“找我什么事？他用诡密的神情小声说了好久，我终于听懂了。

原来是这样，四哥带去的粮食不够吃，私自拿家里的粮证去米店买米。买完米后又担心被爸妈知道，于是，他把粮证上记有买米记录的那一页纸给撕去了。不久，我妈去买米时，被米店工作人员轻易地看出了破绽，向派出所报了警。

五哥接着对我说：＂老四已年满18岁，如果查出是他所为，一定会被拘留的。因此，这件事只能说是你干的，你还小，没有事。＂我听了后没有多加思考，说：＂好！就说是我撕得。＂

五哥还教会我如何裁纸这个技艺，我也学会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来，大哥（我大哥比我大20岁）带着我来到派出所。

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派出所一侧的小黑屋，这是个关押坏人的地方。只见，小黑屋的铁珊栏窗口露出两张黑漆漆骷髅般的瘦脸庞，大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仿佛认定我是他们的新同伴一样，吓得我浑身哆嗦，胆裂魂飞。

我跟着大哥继续往前走，步履沉重地来到一个黑脸微胖的警察面前停住了。我看见他面部没有一丝笑容，露出斑驳发黑的牙齿，样子很凶。这一切更增加了我的恐惧感，心脏＂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因此，我一个劲的往大哥身后褪，抓住大哥的衣服角不敢放手，半个身子藏在他的身后面。

　　只见，黑脸微胖的警察突然眯起小眼，微笑着用生硬的山东口音对我说：“是你撕的吗？＂＂干什么用啊？＂我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是红领巾小队长，给少先队员排队打分用的。因为当时找不到纸就撕了粮证上的半页纸＂。“那你裁张纸给我看一下！＂他接着说。由于我们是站在屋外，身边没带纸，好像最后沒有进行演示。已记不清了。

　　黑脸警察和我大哥又说了几句话后，我们就离开了派出所。我带着疑惑的心情，一个劲的问大哥：＂回家了？＂但得知确实回家的消息后，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庆幸沒把我关进那个可怕的小屋。

　　天空是那样的湛蓝；太阳是那样的灿烂；微风拂面是那样的惬意；小鸟的鸣啼是那样的动听。我惊恐的心灵又回到了我的驱体，一颗乱跳的心脏，又渐渐恢复了它原来的脉动。

此时我才感觉到肚子是如此的饥饿。饿的我前胸贴后背；饿的我嘴里冒酸水；饿的我两眼冒金星；饿得我迈不动回家的步伐。

　　最终，米证被扣了一个月，本月的计划也不给买了，这件事才算平息。

事隔半个多世纪，每当回想起这件往事，我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会发酸，想哭。

那时我们家太穷了，别人家粮食不够吃，还有钱买些什么副食品、蔬菜、山芋进行补贴。而我们家不行，只有靠吃仅有的计划粮为生。在那种情况下出现这样的事，确实是一种无奈。这样处理也是最为妥当的，我沒有怨言，我愿意承担，没有任何强迫。

唉！家丑不可外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