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散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自住家搬到师大新村小区后，我发现这里比原先居住过的田林小区更适合散步。一是这里面积更大，住户更多。沿着楼栋间的行道不重复的走上一遍，需要半个来小时，估摸下来约三四千步吧；二是小区内树多，而且长得高大茂盛。行道两旁的一些香樟和水杉树干粗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树梢高过三层楼顶。有了这些大树，行道上头就有些遮天蔽日了，走在下面，大热天晒不着太阳，下小雨淋不湿衣裳。</p><p class="ql-block"> 有了“丽莎”以后，我有规律的散步不间断的 已经有了八年之久。“丽莎”是条萨摩耶犬，是女儿在她同学那儿要过来的。她同学的母犬生了四只小公主，“丽莎”排行老三，据说四姐妹中它长得最好看，也最温顺。到我们家时刚出生过月，有四五斤重。起初我极力建议不要收养，女儿考虑一则先生和孩子都有被恶犬惊吓的过往，让他们通过养犬解除心理上的纠结；二则是我们退休后在家呆着，每天有只宠物陪着也不显无聊。看着小犬萌萌的样子，心生怜爱，也就不再反对。外孙给它起了名字，我们在天井里为它搭起了买来的组装犬屋。如此一来，“丽莎”就成了我们家的成员，一早一晚带着它在外溜达便成了我每日的必须。这也算是成就了我散步的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小区内也有不少人养犬，有大的，小的，名犬和不知名的，我隔壁邻居就养着一条边牧。这些犬主人我都不认识，因为狗狗的缘故，一回生二回熟，后来散步遛犬相遇，还会彼此点头或打个招呼，看着狗狗相互亲近的扑腾一阵。</p><p class="ql-block"> 早间，小区里还有其他老人在散步，他们少则两三人，多则成十人，不约而同的集聚一起，沿着一定的路线彼此在谈笑风生的走着。这种景象是我在以前居住的地方从未见过的。从中我析出些内容：他们彼此熟悉，而且可能大多还是老同事，因为这个小区原是学校的教工宿舍，现在这里居住的也大多是学校的退休老教工及其家属；他们喜欢散步，一段时间观察下来，这伙人都是老面孔。文化人喜欢这种活动，清晨出来走走，既活动了腿脚，又醒脑清心。不像以前我居住过的地方，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打牌的人更多；集聚一起散步的方式，也是成了感情和信息交流的平台。退休在家，与外界交流相对要少，显出有种离群的孤独感，能有机会与熟人在一起开怀畅谈，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尽管我跟他们都不识，想想也难以融入他们那个圈子，可是每日与他们相遇而行，看着他们的开心样，就像看一道靓丽的风景般，心情也是很愉悦的。人的情感是要通过良好的互动而获得美的享受的，情感需要沟通抒发，需要交流分享，特别是对于老人，他们已游离了社会工作和集体生活的圈子。需要有其他的方式介入。</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我常与一位老人相遇。他很消瘦，颧骨突出；背脊有些佝偻；走路慢，小碎步，右脚走起来有点颠。大热天的，我们都身着体恤衫，他却穿着一件厚实的中山装。看来他是年事已高，阳气不足，体弱畏寒。大概是常年不出汗又不经常沐浴的缘故，身上散发出的老人气有些浓郁。他好像喜欢“丽莎”，每次看到它，总要停一下，伸出拇指或夸赞一番：“这狗狗白的可爱”、“好看”、“温顺听话”。后来就很少见他一个人走动了，而是由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人陪着，估计是他儿子，下了班陪着老父亲出来走一走。当我从这一胖一瘦的父俩身边走过，忍不住回头看去，暖色的夕阳照在他们背上，地上投下两个长长的相互依偎着的身影。一阵哽咽的感觉不禁涌上喉头，这身影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老母亲。</p><p class="ql-block"> 我1999年调入N城工作，N城是个省会城市，离老家有400多公里。母亲一直住在老宅，大哥一家后来住进学校旁的新居后，她也不愿跟随去，依然独自守着。我知道，这个家饱含她一辈子的心血，那是她与丈夫辛辛苦苦营造出的家换来的。她亲手建造的家因国家建医院被征收，这是调换过了几处 后，最终稳定下来的。她35岁守寡，与同样是年轻就守寡的二嫂惺惺相惜，相依为命，共同维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在这里一起含辛茹苦的带大了四个孩子。我刚调入省城，住的是单位房四楼，想想老母亲已经80多岁，要她跟过来一起爬楼于心不忍，决意换处电梯房，无论如何要把她接过来。2002年我们换置了远东国际花园高层电梯房后，如愿的把母亲接到了身边。此后，我在她身边尽孝了8年。直至2010年她自感天年已到，执着要回老家。果不其然，次年5月因患脑梗去世，终年95岁。</p><p class="ql-block"> 我十分怀念那8年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她喜欢走动，原先我在老家工作的时候，虽然她一直跟着大哥一家在老宅生活，但每天都会过来我们这边转一圈。我常给她按压足三里穴，发现她的小腿肌腱很是坚实，或许这是她坚持常走步的原因。她来到N城时已到了耄耋之年，腿脚功能和气力已大不如前。我知道她很想出去活动话动，但又恐惧电梯，深怕自已控制不好带来麻烦。我也知道她在家里无所事事，只能不断看书打发时光。我书柜里的几十上百册散文书籍她全浏览过一遍，连我收藏的散文杂志也没放过。</p><p class="ql-block"> 我下班回到家里，只要天气尚好，不冷不热，就会主动地跟她说：“我们下去走走吧！”她顿时兴奋，激动得赶紧穿鞋，有几次急得反而一时穿不进去。我赶忙笑着说道：“别急呀，太阳还老高的呢。”小区不大，我们就沿着四周的主干道慢慢的行走。一圈下来大概就200多米。她不喜欢柱拐扙，我出差时给她买了根挺精致的，却从未见她使用过。她个头不高，腰轩却始终挺得笔直，大概这是觉得自已是当教师的，比较注重自身为人师表的形象而长期坚持的结果；或许，也是在长期的艰难岁月里，她不想让人觉得她自己懦弱，被人瞧不起，她要挺胸做人。有一次我与一位朋友联系，问她妈妈身体如何？她就说：“我妈背都驼了，不像你妈妈那么大的年纪了，腰杆还是笔直的。”和母亲一起散步，我是很担心她不慎摔跤，总是要搀着她，母亲也很乐意的靠着我。她很开心的听我说着外面的琐碎事。她很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从不过问我工作上的事，只是会担心我的身体。有时候，她突然会聊起父亲的事，说他的才情和经历……走了一阵，我觉得他她有些累了，便扶着她在路边的露天座椅上稍事休息一会，然后再慢慢回家。这时，最后的夕阳照在我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就像那对父子的影子一样，相互依连着。</p><p class="ql-block"> 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那对父子了，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情况？或许他们搬离了这里，到其他的地方去了；或许这辈子彼此还能见着一面，抑或上次的迎面一遇就是永诀。人与人之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必然或偶然，有的彼此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相互交汇的可能；有的却像一团多头的乱麻绳，无论怎样颠来倒去的，到头来始终还会缠绕在一起。这就是人世间所谓的缘分吧。世人常说要惜缘，细细想来，似有道理。</p><p class="ql-block"> 2021.8.22中元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