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榕城印象》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榕城福州、儿时随父亲在湖东路住了三年;那里离西湖不远,我们泡天然温泉,泡得几乎虚脱;漫街的玉兰花香,从白墙琉瓦的斑驳里面静静流沁,很受用;对面二层红砖建筑里一位老依姆经常端了扁肉过来,红芽肉馅上几点翠绿的香葱,热气腾腾;亦受用得很。门口是招待所食堂,粗嗓大气的大厨依伯喊起来嗡嗡作响,配合着铁勺大锅的节奏,像重金属乐队开场。 老爸哪里弄了两个大石鳞,身上凸凹不平的黑疙瘩,蛮不在乎的样子;上火时候彭地一声,锅盖飞了,满院子的人摸爬滚打,才摁着一只,可俺吃了依旧孱弱。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爸发了愁;他是部队回来的,天天早上五公里跑步,两百个俯卧撑;拳击打沙袋,一直让我拜一个闽南老头为师傅,矮壮锉实,在食堂管烧开水兼内卫,;朝鲜战场回来,每天晚上酒后微醺、鼻头彤红地抱着一只卡宾枪笑眯眯端详擦拭,一次亲眼见了他将八号铁丝用老虎钳子绞在右手腕,一跺脚,铁丝崩断了吓得我心里直打鼓更不敢学了。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福州俺大姨夫在城郊,家里四个表哥三个大厨;早餐是小点心开会,油条掰段一碟;卤花生米一碟;虾皮、小鱼干蘸鱼露、腌石筧子、炸油饼子碎块儿、凉拌空心菜、菠菜炒蛋;精致的福州人。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还有个古怪的规矩,每到一家,面线一定要尝,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大虾、肉丝、炸鹌鹑蛋、水发鱿鱼干;浇上黄酒干蒸的番鸭汤,吃罢心跳加速、余香满口。点心好了轮番办酒席,除了佛跳墙,几回去几乎尝遍了所有的闽菜、纯手工的肉燕和鱼丸最是佳品。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十余年了,再来古榕;内河愈加混浊,其实就是城市的露天下水道,夜风中流淌着一股怪味,交通车大部分得了更年期症状,司机态度恶劣,乘客给老人让座倒成为风气,以致老头们上车便拿眼斜睨他人,搞得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地的起身时不免悻悻然。 司机待遇不佳,恶气难免要客人们担一些;交通拥堵,凶神恶“刹”,每每担心那些颤巍巍的老人家要在凄厉的刹车声里訇然仆地。私家车越来越多,这些司机的功劳莫大。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初春的雨季,一次迷路在东街口,忽然看见侧巷口牌坊“衣锦坊”三字,丰肥饱满像是清人的手笔,心里一阵狂跳,一头便扎了进去。 谁知五柳孤松客,却住三坊七巷间。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三坊: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七巷:杨桥巷、郎官巷、安民巷、黄巷、塔巷、宫巷、吉庇巷。人口约1.4万人,如今全部搬迁改建。 败壁残垣,残垣败壁;“明清古建筑博物馆”是这样的么?土墙的温馨滋味、雨中并无半点尘土;白墙瓦屋、天井雕梁、曲线山墙的格局还在;一色的石板铺地,门窗漏花采用镂空精雕,榫接而成,丰富的图案雕饰,精巧的石刻桂础、台阶、门框、花座、柱杆随处可见,工人们在清理建筑垃圾。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大雨把所有人赶跑了,保安、城管、包工头;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毫无知觉地信步,嗅着熟悉的泥土气味,抓一把在手,“庵摩纳果”一般赏玩,千年的遗迹梦幻上演;二百六十多幢屋子一派狼藉,冰心、林则徐、萨镇冰、林觉民、严复;郑穆、张经、甘国保……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唐代大造反家黄巢路过此地黄巷,晓得大儒黄璞居住于此,于是“以璞儒者戒无毁,灭炬而过”,而且安民告示。 俺此刻却没有那么多的约束,酥雨如饮,醉意朦胧、三坊七巷,任我遨游;大背头让雨淋成了上海阿三的三七式,西服贴在身上曲线毕俏,鳄鱼皮鞋舒心地在水里游走;塔巷的唯一的钉子户依伯瞅着我直纳闷。后来他笑了,眼睛迷成缝、门牙两个黑洞,一个叭儿狗作势欲冲出来。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名人的深宅纷纷洞开,大部分成为老宅改建指挥部,图纸、安全标牌、茶具、铁观音、桶装水;闃然无声,天井里面雨泻如注,几颗铁树愈发苍翠,内置式灶台和烟囱黑黝黝地余温尚存。一些瓦壶陶罐、瓷器铁具尘兮兮地禅定在某个角落。一些老字号字画装裱店、鱼丸糕饼店子都搬走了,很时髦地留下了联系广告。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飘过来、荡过去;不知道多少个来回,醉汉似地到了吉庇巷,实在太湿了、眼镜也糊了。看见一排椅子和麻将桌,一屁股坐在一只大硬木椅上,闭了眼,迷糊在一片沉寂里。 点起一只烟,发现混凝土墙上墨水写的标语:反对野蛮拆迁!并附以反对的理由,用塑料墨包了陈列在雨中。周围什么时候围了一堆人,逗一个小男孩吃点心,满耳的福州方言。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一位老太婆热情问我哪里来,并要送我一把没有伞把的雨具;我婉拒了。另外一位男人气愤地陈述政府的不肖。俺笑笑,默默听了会,告辞。 雨停了,拐到南街,公厕边上,两夫妻挑了丰富的三牲祭品,对着40公顷的废墟,古老的三坊七巷,很虔诚地跪拜,香烟缭绕,他们嚎啕大哭起来。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未来的古城,成为豪华的商业区,鳞次莭比中隐藏着几个名士的新宅,虽然淹没,气息尚存。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南无阿弥陀佛。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57, 181, 74);">二零二一年初夏于剑州兰桂坊</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