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雪花飘飘 酥油茶清香</p><p class="ql-block"> 彭振海</p><p class="ql-block"> 1965年6月,“文化大革命”前的最后一批机要学员在河北宣化原龙烟钢铁公司技校礼堂举行了毕业典礼,500余名毕业生即将分赴到当时的团中央、外交部等10多个部委和各省、市、自治区工作。我们一行30余人被分配去西藏,当分配命令宣读完毕后,礼堂里一片沸腾。大家欢呼雀跃,互相祝贺,不少同学高兴得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 7月,骄阳似火,直射大地,热浪像潮水一样滚滚而来。我们30余名进藏学员在古城西安进行了1个星期的休整后,分配到昌都地区的同学由西安坐火车去成都,然后坐汽车走川藏公路到昌都;分配到阿里地区的同学由西安坐火车经甘肃柳园到新疆乌鲁木齐,再改乘汽车前往阿里;其余的20多名同学坐火车到柳园后又坐汽车到青海格尔木,短暂停留后继续前进,7月中旬到达拉萨。</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学员在西藏工委机要处生活、训练了2个多星期。期间,机要处的李逵、张书棋二位处长和所有的老前辈,大哥哥、大姐姐们对我们在生活上给予了无微不至地关怀和帮助,工作上进行了手把手地指导和示范。时间虽短,但我们受益匪浅,同时真正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2个多星期的训练结束了,一部分同学留在了机要处,大部分同学到日喀则、山南、那曲地区工作,我和王西虎、李业禄、陈明君同学分到了那曲地委机要科。</p><p class="ql-block"> 藏北草原重镇那曲,海拔4500多米,空气中氧气的含量只有内地的一半左右,水的沸点也只有七十多度,滴在手上都感觉不到烫。那里没有一颗树,不长任何蔬菜和瓜果,没有庄稼,满山遍野只有三四寸高的野草,像秃子脑袋上的头发一样一片一片地铺在洼地里、挂在山坡上。地委机要科在原那曲地委院内的3间土房内,科长李仁模带领全科10余名机要员生活、战斗在这里,为了西藏的稳定和建设,常年累月、夜以继日地传递着党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地委机关的同志们每天早晨都在地委操场出操。9月上旬的一天,我在机要科值班,打扫卫生,生牛粪火炉子。我们新来的同学和老同志去操场出操,一会儿,一位同学眼含着泪花回来了,说外面冷得差点把鼻子冻掉,后来得知那天早晨气温低到零下42度。又过了一会儿,科长和其他同志们都回来了,大家围着牛粪火炉子取暖,隔一会儿用火钳把馒头扒出来,拍拍灰就往嘴里送,见我们这些初来的学员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老同志们笑说:“以后你们也会这样做的!”又见一位老同志双手捧着一些干牛粪往火炉里放,顷刻火苗上升,我们大家都开心地说笑着。这时科长端来两碗牧民刚送来的鲜牛奶(每天早晨当地牧民驮着鲜奶到地委院内叫卖,不用秤称,一角钱一碗),递给了我一碗,我接过牛奶向科长说了声谢谢后就一饮而尽。过后大家问味道怎样?我说,还没尝出来!科长笑着说牛奶要煮开了才能喝,这样喝会拉肚子。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牛奶,不知道还要煮开后才能喝。</p><p class="ql-block"> 中央对西藏的政策是积极、慎重的,关心、照顾是全方位的。在那曲,牧民们免费就医,免费看电影,子女免费人学。由于高原信号接收不好,一般的收音机收不到中央及内地各省广播,而拉萨广播电台每天间断的广播,大部分是藏语节目,我们听不懂,报纸也需要一个星期后才能送到。</p><p class="ql-block"> 那曲唯一的娱乐就是偶尔可以跟牧民一起免费看露天电影。电影在晚上9点后开始,戴着狐狸皮帽子,穿着羊皮藏袍的牧民们在银幕前席地而坐,机关干部站在牧民的后面观看。眼前统一的灰白色兔皮棉帽、藏兰色皮大衣、深黑色高筒毛皮靴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除了面对面的看得清你是谁外,在侧面、在后面,难以分辨男女,更不说认出张三李四了(在那曲工作的同志每人发皮帽、皮大衣、毛袜、皮手套、毛皮靴和皮褥子6件御寒装备,三年一次,发新的交旧的)。夜间卷着砂粒的北风呼叫着扑打在人们的脸上,零下20多度的寒气袭击着在场的人,人们不停地跺脚,不停地搓脸和揉眼,目的就是为了看完这场电影,享受我们唯一的高原文化生活。</p><p class="ql-block"> 我在那曲地委机要科工作8个月后,根据工作需要调到聂荣县委机要室。聂荣县海拔4700余米,在那曲东北方向的羌塘草原上,从聂荣再往前走就是无人区了,过了无人区就到了青海的杂多县。聂荣县距那曲行署所在地90余公里,人口只有2万多,而土地面积却有14540平方公里,是一个地广人稀的纯牧业县。</p><p class="ql-block"> 我坐那曲贸易公司往聂荣县送货的汽车,早晨出发,下午6点才到县城。因当时没有真正的公路,哪儿平就往哪走,车轮经常陷人没有路基的泥坑里,不能前行,大家下车喘着粗气捡石块填路,有时司机还用自己的皮大衣铺在车轮下增加摩擦,让车爬出泥潭。就这样我和到聂荣县去的其他同志坐在装满货物的车厢内,左右摇晃,上下颠簸,经过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走完了90公里的路程,到了聂荣县城。</p><p class="ql-block"> 说是县城,不过有10多排土坯房,有80余名藏、汉、回等各民族干部在此工作生活。还记得到聂荣县那天刚好是1966年5月1日,几声长笛后,还在土坯房内工作的机关干部们都从房内走了出来,围着汽车转个不停,在大家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由于交通不便,这儿十天半月才能来一辆汽车,大家盼着汽车给县里拉来必需的生活物资,盼着汽车捎来家乡亲人的书信,盼着报刊和杂志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5月的聂荣到处一片枯黄,没有一丝绿意,不时飘着雪花,为数不多的牛羊在牧羊女“吾尔朵”(音,放牧用的一种能甩石头的皮鞭)的挥舞下慢悠悠地啃着草皮。牧区藏族妇女在帐篷内用小石磨磨着青稞,男人们就地盘腿而坐喝着香气扑鼻的酥油茶。</p><p class="ql-block"> 聂荣县委机要室是相连的两间小土房,隔壁是县委书记的卧室和办公室,也是两间相连的小土房。按照规定,县委书记一人主管机要工作,其他任何人不得进机要室。我们机要室共2人,白天工作干不完常常要在晚上加班工作到深夜,那时没有电灯,晚上都在烛光下工作。由于工作性质,我们在聂荣县工作1年多,其他人还不知道我们是哪个部门的,干什么工作的。</p><p class="ql-block"> 聂荣县的条件是艰苦的,因为高寒缺氧,人们不能长时间在室外活动,更不能做剧烈的运动,日常生活也就很单调。机关食堂365天顿顿是夹生的米饭和没有发开的馒头,副食一是牛羊肉,二是清水煮黄豆和清水煮海带,一年到头吃不上任何蔬菜和瓜果。时间一长,人们由于缺少营养和维生素,手指甲盖塌陷,嘴唇开裂,长期不能愈合。1970年我在西藏军区医院检查时血色素高达26克。但为了党的事业,为了西藏人民的幸福和安康,我无怨无悔,在聂荣一干就是8年。</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不久,西藏的机要工作全面停止了,我被调到聂荣县的白雄区工作。白雄区距县城150余里,区委所在地海拔5000余米。区委大院是几间土坯房围成的小四合院,除了区委外,还有区粮站、区贸易公司、信用社和兽医站。区里没有食堂,大家自己动手做饭,水是从3里外拉来的冰块融化而成的。</p><p class="ql-block"> 区里除了3名汉族外还有6名藏族干部,工作重点是下乡,深人到牧民中去,除了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外就是抓牧业生产,抓膘配种,组织人畜过冬越春,抓防灾抗灾,抓接羔育幼,统计牛羊数字,发放救济款粮,到盐湖挖盐,组织牧民到拉萨附近的农区搞盐粮交换。区委干部每个月初在区上集中开会,汇报前段工作,布置下阶段任务,领工资、买粮,做简单休整,其余20多天是在牧民的帐篷中度过。</p><p class="ql-block"> 由于地广人稀,下乡时经常是走半天、一天也见不到一户牧民。有一次我和区里的两名翻译,还有两名赶马的牧民(区里干部每人配备两匹马,一匹骑马,一匹驮马,下乡时要将粮食及一切生活用品全部带上)一行5人去一户牧民家中了解生产自救情况,由于这户牧民提前搬家,我们走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天黑了实在无法再走,只好就地休息。海拔5000多米的白雄区,夜晚气温零下30多度,冷得实在无法入眠,只好钻在马被套里头枕着马鞍,眼望着夜空数星星,不时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野狼和狗熊的嗥叫声。由于太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还觉得越睡越暖和。到第二天早晨醒来已是满天大雪,人也不见了,情急之下高声大喊,其他几人才一个个从雪堆里爬了出来。整理行装准备上马出发时,才发现棉被已冻成冰被,嵌在马被套里拔都拔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在区里工作半年左右要到县里去一趟,汇报工作情况。开始两趟我还要带上翻译和放马的一块儿走,从早上骑马出发走到天黑才能到达县城。那一路上没有人家无处吃喝,只能自己带上酥油、糌粑,在途中适当的地方捡一些牛粪,找上三块石头支上汉阳锅煮茶,吃点干粮充饥。后来觉得这样也麻烦别人,我就开始一个人去县里。</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天亮就出发向着县城的方向走。草原上没有固定的路,没有任何建筑和树木可以做参照物,远远的山包脚下就是县城所在地,朝着山包走就不会错。早晨天还晴朗,可到中午突然乌云翻滚,还没等人醒过神来,几道闪电过后,鸽子蛋般大小的冰雹就密集地砸了下来。来不及卸马鞍顶到头上,只好拉着马缰钻到马肚子底下躲冰雹。由于马被冰雹打得一蹦一跳的,在马肚子底下的我就成了顾头不顾尾,狼狈不堪。好在时间不长冰雹停了天空放晴,我骑上马继续前进。这时一阵狂风过来,气温急剧下降,两个马鼻孔喷出来的热气都慢慢结成了两根冰柱。下午内急,但两腿和双手冻得不听使唤,半天才从马上下来,可手指冻得不能弯曲,解不开裤扣,没办法,只好又上马继续前进。天黑了,依稀看见了点点灯光,知道县城快到了,紧张了一天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才觉得肚子饿得难受。到县里下马后好不容易揭下冻得像一块冰砖似的口罩,嘴唇乌黑,脸蛋像两块紫茄子一样暗淡无光,两道白霜和眼眉结在一起,活像西方国家的圣诞老人。</p><p class="ql-block"> 西藏的老百姓是勤劳善良的,同时也是热情好客的。我在白雄区工作的几年间,经常是带上20多天的粮食下乡,还不到一个星期粮食就吃完了。因那时要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开始我们每天做的稀饭(因高原无高压锅饭做不熟,只能煮稀饭)和土粑(类似面疙瘩),群众也和我们一块吃。我们的粮食吃完了就吃群众的糌粑、喝酥油茶、吃生肉、喝酸奶。</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们下乡工作组带了一个电影放映队为群众放电影,高兴之余群众杀牛宰羊慰劳我们。晚上左手拿着肠子一头放在嘴里,右手拿刀子将肠子割断,这时肠子里还未凝固的血水滴滴答答往下掉,我们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有时吃着吃着从嘴里抠出一个羊粪蛋,有时觉得嘴里软绵绵的,不知什么东西,拉出来一看是团羊毛。后来我经常对人说,我在区里工作的几年里吃下去的羊毛可以打一双毛袜子了。</p><p class="ql-block"> 1973年,组织上将我和爱人调到昌都,在地委组织部工作几年后又调回地委机要科,直到1982年内调回河北石家庄。</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在西藏生活、工作的日日夜夜,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从1965年进藏到1982年内调,我在西藏工作了18年。18年中,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但心甘情愿,从不后悔。说真的,我们吃的这点苦与十八军的老前辈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18年中,我可以骄傲地说,无论是做机要工作还是做其他工作,都没有辜负党的希望和培养;无论是在地区还是到基层,都圆满地完成了工作任务,尽到了一名共产党员应尽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2006年7月1日,火车通到了拉萨,结束了西藏没有铁路的历史。我们这些曾在西藏工作过的同志心情格外激动,盼望着有一天能坐上火车再次进藏,故地重游,看看生活、工作过的地方,看看当年朝夕相处的藏族同胞,看看绚丽多彩的高原风光。</p> <p class="ql-block">草原圣景</p> <p class="ql-block">雪山沼泽</p> <p class="ql-block">那曲高原草场</p> <p class="ql-block">那曲一角</p> <p class="ql-block">那曲赛马节</p> <p class="ql-block">那曲市概貌</p> <p class="ql-block">藏北高原行车爽</p> <p class="ql-block">那曲比如文化艺朮节</p> <p class="ql-block">天兰水碧草原阔</p> <p class="ql-block">那曲草原牛羊壮</p> <p class="ql-block">那曲索县赞丹寺</p> <p class="ql-block">兰天白云,草原牦牛</p> <p class="ql-block">(以上图片来自百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