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绿色

美惠子

一个人和颜色的缘分能持续一辈子，情有独钟，不移色，不泛色，在一个颜色畛域里，组成深浅浓淡的生活系列，这样的人，敢说凤毛麟角，婆婆就是这样的人。

婆婆中等个，白皙的皮肤，面目清秀，秋天出生，名字中有个菊字，没有问过，揣测是秋菊之意。中国女孩起名，好据春夏秋冬各个时节之花入名，譬如春的桃，夏的荷，秋的菊，冬的梅，花虽不同，都满含着父母的美好祈愿，寓意祥瑞。婆婆似乎并不喜欢菊花之黄，独独喜欢绿色，这种喜欢很纯粹，很矜持，很一心一意。

她的衣着大多是绿色系列，想起来列举的有：松花绿的提花丝绵袄，翡翠绿的格子直贡呢两用衫，婆婆毛衣织得好，自织自穿，墨绿的开襟毛衣，柳绿的毛背心。围巾也是绿色范畴，草绿的羊毛围巾，苹果绿的真丝方巾，就连手绢也是精绵的淡绿色。记得有一年从大连回沪探亲，带了几件真丝双绉圆领衫作为礼物，颜色各异，她毫无疑问选了其中的湖绿色。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婆婆在服饰的绿色中游刃有余。

婆婆爱屋及乌，绿色撒落于各种家居中，翠绿的丝绸被面，四角牡丹盛开的嫩绿底色床单。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落地钢窗前的窗帘，一条是蓝绿的格子泡泡纱，一条是石绿的本色压花布，交替使用。每次拉上窗帘，墙上似挂上了硕大的装饰画，把房间点缀得温暖、文雅、艺术，女主人的精巧心思都化在了这片绿色里，增添了不少生气。二十多年过去了，婆婆不在了，泡泡纱和压花布也垂垂老矣，颜色暗淡，沾染了灰渍，许是它们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情结，不忍弃旧，如今化身墙布贴在小房间墙上，继续装点生活，也是对婆婆的一个念想吧。

婆婆对绿色的判断和掌控极其准确，用在什么地方，什么材质，什么样式，从不会出错，搭配功夫极深。上面下面，里面外面，长的短的，厚的薄的，深的浅的，每每穿戴出来，都显得协调大方，绿到好处，且非常养眼。一般人会觉得绿色很难穿好，也不易搭配，婆婆好像天生具有着绿佩绿的气质，人和颜色相得益彰，应了那句“红男绿女”的俗语。红绿是大雅大俗之色，十分考量穿搭的眼光，能做到“淡妆浓抹总相宜”实属不易，成也红绿，败也红绿。

我少时喜欢粉色，后又红色，都是女孩子喜欢的常色，及至中年，对色彩的理解宽泛了，更倾向内涵，喜欢藏青、灰色和黑白配，对绿色没有特别的关注。婆婆的喜好影响了我，虽然没有她专一，却也多了几分好感，打开了着绿的盲区。说起来，我对颜色也是天生敏感，以致某个阶段近乎苛刻，买衣置装，颜色合意第一，其次才是款式和布料，不择不扣的颜色控。

对颜色的合意，随着时间阅历的加深，眼光也在不断拓宽，衣橱里的色彩丰富起来，虽然蓝白灰黑还是基本色，但点缀的辅色和饰品，跳跃着醒目的绿和新晋的流行色。好感继续漫延，家居也绿影绰绰，毛巾毯、枕套、被套，床上绿花绽放。

婆婆待人客气温雅，说话总是和颜悦色，讲究礼节，往来有序，惠及他人。不论是单位同事之交，亲戚朋友走动，还是子女家人相处，都是平和恭俭，不疾不徐，笃行自得。

心理学有研究表明，一个人所偏爱的颜色，往往是其性格的折射，如同鲜花，都有自己的语言及蕴含的意义。诸如，红色象征着热情、活泼、奔放；黄色寓意温暖、尊贵、辉煌；蓝色表示自由、宁静、安定，等等。而绿色的性格是蓬勃、旺盛，翠绿代表清新和希望，是生命的象征，深绿代表成熟和健康，具有安全舒适之感，绿色心情则是自然、夷愉的感觉，一种平和自在的心态。倘若以色鉴人的话，放在婆婆身上倒是很贴切。

如今婆婆已经远行，那里一定是个安静的绿色世界，她的音容笑貌化在一缕碧翠的清香中，若隐若现，芳香绵长。天上人间，如此相遂，绿色永久的守候，这正是我们对她的美好祝愿。

写在婆婆诞生100周年之际

2021年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