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情缘四2 铁窗热泪

快乐人

　　何事泪滂沱？但由他、天公簸弄，几番磨涅。失意每多如意少，终古几人蹉跎。君须知、福因才折。独坐囚室看北斗，对铁窗、默默望明月。听蝉鸣，梦莲荷。

宦海未肯因人热，且乘闲、凿壁偷光，再写囚歌。泪似梅霖挥不尽，洒向野田黄蝶。且莫羡、红顶过客。宦海沉浮竞未了，看鸾凤、浴火重振翮。上凌霄，望烟阁。

——前调《金缕曲、铁窗热泪》

话说黄丽自担任县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副组长后，组织分派她承包全县计划生育的“老大难”单位——龚岔乡。她带领乡计划生育突击队走村串户经过近一个月艰苦细致的工作，总算做通了龚岔乡十九名育龄妇女的思想工作， 10月28日，准备在乡医院集中进行绝育结扎手术。

一大早，黄丽带领县计生办的医护人员乘车赶往龚岔乡医院。汽车在山路上颠颠簸簸前行，黄鹂脑海中又闪现出走村入户做动员的一幕幕情景。那天，黄鹂第六次来到“钉子户”刘杏花家，还没等她开口，刘杏花就堵在门口，没好气地说：“黄主任，上次我给你说过了，我男人外出打工，我不结扎，你说说，我男人不在，我和谁生娃呀！你若是不信，我把腿叉开，你钻进去看看，看我的窝里头有个人渣渣吗？……”

车子“吱”的一声，停在乡医院门口。黄鹂一行下车，见准备结扎的妇女和家属及乡领导都等候在会议室里，有的妇女紧张的“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黄鹂站在前面心平气和地说：“各位姐妹们，感谢你们对计划生育工作的支持！为了保证手术的成功，我为大家请来了全县结扎手术做得最好的张医生、王医生和陈医生，请大家一百个放心。”

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发问道：“黄主任，你做绝育手术了吗？”黄鹂被问得有点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我还没有做绝育手术？”那小伙子不依不饶地说：“都是个生娃的女人，那你为什么不做绝育手术？而让我们家的女人做绝育手术！”其它人立即附和道：“说，都是个生娃的女人，那你为什么不做绝育手术？而让我们家的女人做绝育手术！”

黄鹂被问得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那小伙子几步跨到黄鹂的面前，抓住黄鹂的手说：“走，黄主任，今天第一个先给你做绝育手术，只要你做了，我们大家没话说。” 其它人也附和道：“对！先把黄主任结扎了，给大家做个榜样，再结扎（绝育手术）其它女人。”话音刚落，又走上来三个小伙子，连推带搡地把黄鹂往手术室里拉。

陈乡长见场面有点失控，几步跨过去，堵在医院手术室门前，大声喝斥道：“李二牛，你们这是干什么，黄主任可是县上的领导。”李二牛反驳道：“县上的领导咋了，哪个文件规定县上的领导不计划生育。”陈乡长义正词严地说：“人家黄主任计划生育做得很好，只生了一个孩子，就计划了。你们这是无理取闹吗？”下面立即有人反驳道：“我们农村妇女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可那是政策允许的，况且我们还带了节育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们做绝育结扎手术呢？”李二牛大声道：“黄主任今天不做绝育结扎手术，我们也不做，大家同意不同意？”众人异口同声说：“同意！”说着又上来两个小伙子将黄鹂围在中间，有人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

我们赶到时，黄鹂仍被几个小伙子劫持着。王县长对着乱哄哄的人群挥挥手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有什么工作没做到位，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说，可你们劫持黄主任是不对的，你们知道吗，这是侵犯人权的违法行为，要负法律责任的。”李二牛倔强地说：“王县长，你别用大话吓人，计划生育是国家的政策，这我懂，可你们动不动就到老百姓家牵耕牛、拉口粮、封大门，这算不算侵犯人权，你们负过法律任吗？”

跟随县领导一起下来的县公安局的三名便衣警察趁李二牛不注意猛扑上去，把一付锃亮的手铐戴在他的手上，将黄鹂救了出来。其它人见李二牛被铐，一哄而散，逃得无影无踪。

晚上，黄鹂回到家中抱头痛哭了一场，边哭边说：“这是什么工作呀，咱的一片好心被别人当成驴肝肺了。”我劝道：“小黄，别伤心，要不怎么说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难。”

2004年12月6日，西北药财公司经理孟r发财在开车去郑州的路上出了车祸。惊闻这一消息，黄鹂几乎晕倒。她感到天塌地陷般绝望，赶忙拿起手机给前往现场协助处理车祸的刘会计打电话：“喂，刘会计吗？蒙经理现在怎么样了？”刘会计道：“人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死了。”

黄鹂急切地问道：“刘会计，妇联的20万元款哪儿去了？”刘会计那边挂断了电话，黄鹂一下子瘫倒在地。

晚上下班后，我正在厨房做饭，黄鹂急匆匆地走进家门，抱着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不解地问道：“鹂鹂，咋了？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何必这样伤心呢？”

黄鹂用头撞着墙哭着说：“志华，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死，我要死！”

我拼命抱住黄鹂，她又撕头发又跺脚，又哭又闹，一个劲地扑向窗户，哭着喊着要跳楼，丝毫没了过去沉着镇定的风韵，她疯了，真的疯了！

我见黄鹂变成这样，劝说道：“鹂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行吗？天大的事情，我帮你担着。”

黄鹂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哭着说：“志华，这事情比天大，你担不起呀！我没脸见人了，我要去坐牢，我要被杀头。我不是人！我害了你和孩子！”

我安慰道：“鹂鹂，别怕，你坐牢，我陪着你去，你杀头，我去给你陪法场。”我千说万劝，黄鹂总算镇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陪着黄鹂走进了纪检委，走进了反贪局，走进了公安局，走进了法院。

一个月后，一付明晃晃的手铐戴在黄鹂的手上，公安部门从家里带走了黄鹂。临出门时，黄鹂扑嗵地跪倒在我面前，哭着说：“志华，我不是人，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今后，你好自为之，忘记我吧。”

我把黄鹂从地上拉起来，好言劝道：“鹂鹂，相信组织，组织会实事求是地还你一个公道。到监狱里去，好好服刑，我在老巷子等你，等，那怕是等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变心。”

半年后，黄鹂的案子终于结了，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五个月。

这天，我忽然接到一封监狱来信，从熟悉的笔迹上，一眼就看出是黄鹂写的。急忙拆开信，展纸细读：

志华，你好？

分别多日，想念愈加。这些天，我蹲在监狱，闲来无事，想了很多问题。志华，你是一个优秀的人，上中学时，我就仰慕你的才华，到今天亦然如此。思虑再三，我决定和你离婚，免得拖累你和孩子。这里有份我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你拿着她去法院办理离婚手续。

再次吻你！黄鹂

我从信封里掏出离婚协议书，看都没看一眼，就撕得粉碎。

我决定去探监。恨不得即刻飞到她的身边，解开她心头的疙瘩，表明我的心迹，帮她尽快走出苦海。

我和黄鹂同时走进了监狱探视室，隔着铁窗玻璃，我见黄鹂梳着齐耳短发，穿一身淡蓝色的囚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全然没有昔日军人的干练。我把手从探视窗孔伸了进去，紧紧握住黄鹂那双历经坎坷的纤手。黄鹂埋着头一个劲地哭。本来我有好多话要给黄鹂说，伴着黄鹂的哭声，我也止不住哭了起来，隔着铁窗两人越哭越伤心。黄鹂似乎要把对亲人的思念、悔恨、委屈、全哭出来。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很快到了，我们两人谁也没说一句话，泪水打湿了衣衫，打湿了窗台，哭得监管人员眼里也闪着泪花。

转眼又是几个月时间过去了，我再次接到黄鹂的来信，信中写道：

“志华，你好？自从那次你探监后，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我们虽然没说一句话，但从你的眼神里我获得了力量和信心。”

“这里的管教干部对我很好，监狱分给我的劳动任务是编辑监狱印制的小报《走向新岸》，兼管监狱宣传工作。管教干部听说我正着手创作长篇军旅小说《天山女兵》，还为我提供了纸笔和创作室。”

“这部小说已经构思多年了，可是一直没时间动笔，现在正好趁着蹲监狱的时间，完成这部作品，给你一个交待，给我那些曾经一起战斗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交待。”

“志华，等着吧，我已经走出了挫折的阴影，振作精神，拿起笔来，正准备给你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泪水打湿了信纸，我喃喃道：“黄鹂，我亲爱的黄鹂，任何艰难挫折在你面前都会遁形而逃。你是天山雪莲，你是六盘雄鹰。”正是：

风髻抛残春草生，高墙湿月冷无痕。

难忘七夕深情语。悔教华年葬牢城。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折羽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