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的格纹上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昨天下午,正在工作中接到老家母亲打电话过来,刚一接听,电话那头母亲竟然有点急促地说:“你老爹要拉着我去羊口逛商场,我穿上你前几天给我买的那个格子的毛衣,一去翻口袋啊,这口袋竟然和我小时候你姥爷给我买来小格子布、你姥姥给我手工缝制的一摸一样啊,连格子大小都一样……”我怔住……。</p><p class="ql-block"> 记得是差不多刚上小学的年龄,第一次听母亲和我们讲述姥爷给她买布料做衣服,做着针线活的时候讲,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讲,“我那时候和一帮姐们们去厂部里干活,在厂部担任文书工作的你姥爷有一天给我扯回来两件小格纹布料,那时候布票和布料都很稀缺啊,你姥姥把两件都给我手工缝制好了,我穿上之后,把所有小姐妹们羡慕得啊,我那时候可真是赶了潮啊……”母亲说的时候脸上喜悦的表情充满骄傲,嘹亮的声音轻快诉说着,那个夏天阳光长长地直射着小村里安静的土路小街,父亲还年轻的平静的脸庞,小院里篱笆上牵牛花慵懒地开着,我们姐弟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我却深深记住了那件格纹上衣。</p><p class="ql-block"> 终于有一天,趁父母去地里干活,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偷偷去母亲陪嫁过来的那个红色樟木箱子里翻找到了那两件格纹上衣,小小的粗布格子,一件粉红色一件天蓝色,叠得整整齐齐,在那时候物质匮乏,阴暗狭窄简陋的找不到一件干净像样衣服的旧屋里,那两件格纹上衣整洁安静华丽地躺在箱子里,像一堆落叶从中卧着两朵高贵典雅的玉兰。我甚至还鼓起勇气跟母亲试探问能不把那两件格子上衣改了给我穿,呵呵,母亲的回答是你穿不合适另给你买。只是母亲也从没穿过那两件上衣,为家庭操劳的母亲在那时候我印象中穿的上衣永远是那两件倒替的青色褂。</p><p class="ql-block"> 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的春风覆盖全国,也催开了五颜六色服装的花朵,那年代好像每天都在看到新的事物发生,到处生机勃勃的春天景象,我也参加了工作,终于能挣到工资买自己喜欢的衣服,也可以给母亲买几件新鲜的衣服了,每次问母亲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她因为不舍我花钱总是回答我看不好啊太贵了,唯独我给她看格子衣服的时候,她会说好看不贵的话买了吧,在潍坊工作的弟媳不知道她有这个格纹情节,有次是赶巧了买给她一件红色格纹上衣,母亲和大家夸了好几次,平时也是舍不得穿只有去个场合才拿出来。母亲对于我一直便胖的身材也是略有嫌弃的,哈哈,但是她又不忍心督促我减肥、只是对我穿衣搭配各种挑剔不好看,唯独有一次我穿了一件自以为宽松舒适的棉麻格子连衣裙回家的时候,母亲却一连称赞:“你穿这个裙子好看,又显年轻又显瘦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再和我讲述那两件格子上衣的时候,已经是姥爷去世几年了,这是侯母亲讲述的声音已经是低沉缓慢的,沧桑的脸上我再找不到她当年洋溢的骄傲表情,更多的是怀念和回味,她开始讲得更多一些更慢一些:“我上小学的时候三年级老师要求买算盘,可是家里穷啊还要供应比我小的你舅舅和姨上学啊,都快要供不起上学了甭说买算盘了,我看到班里很多同学都买上了,我很着急啊,自己心里想怎么办呢,中午放学同学们都回家了,我自己走到一片刚收完高粱穗的高粱地旁,看到那个高粱秸秆,忽然自己就想啊家里不给我买,我自己折点这个自己做个算盘可以吧,我就自己一个人在折高粱秸秆,就这时候你姥爷正好步行着去厂部上班,老远看见我了,使劲吆喝我小名…你在干嘛呢……”说到这里母亲哽住,我已经泪流满面,脑子里反复放映着那个画面,中午的高粱地,那个委屈的小姑娘,那个愧疚心疼的父亲。然后母亲的讲述继续跳跃到几年之后姥爷给她扯最流行的格纹上衣的事,那两件格纹上衣让她在姐妹们艳羡的眼光中终于抹平了她当年的小委屈,姥爷似乎也慰籍了一下自己那年的愧疚和心疼。</p><p class="ql-block"> 现在再回到老家,新农村建设时代,房屋已经新盖了几次,家具也都换新了,安静的土路小街换成宽敞热闹的水泥路面,院子里都再找不到那种紫色的蓝色的牵牛花,我还是在一间闲置的屋子里看到了那个樟木红色箱子,心里牵动了一下,我有时想问一下母亲那个格纹上衣还在吗,但是最终没敢问,想想不管它还在不在,不去打扰它了,它点亮了母亲整个的青春,承载了母亲丰盈的亲情回忆,是母亲心头沉甸甸的父爱,就让它安静留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