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

黄月萍

一口气读完《第九个寡妇》，我觉得这是严歌苓写得最好的一本书，她的小说塑造了很多个女性角色。《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是我非常喜欢和欣赏的女性角色。整部作品时而像张爱玲般笔锋细腻，把一段段情爱描写得翻云覆雨，时而如余华般，有比黄连更甚的苦难，将动荡与运动交积的时代，带来的种种深切痛楚撕扯开来。

【第九个寡妇】，故事讲述的是，自幼在孙家做童养媳的葡萄，背着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土改时将被错划为恶霸地主的公爹从死刑场上背回，藏匿于红薯窖几十年。

这段岁月正是中国农村发生了纷乱复杂的变化的历史阶段，每一个人都经历了严峻的人性人伦考验，大多数人不得不多次蜕变以求苟活，几千年的小农经济模式被打碎，进而发生了乌托邦的大混乱。

而强悍朴拙、蒙昧无邪的女主人公王葡萄则始终恪守其最朴素最基本的人伦准则，她凭着自己的勤劳和聪慧，使自己和公爹度过了一次次饥荒、一次次政治运动带来的危机……

葡萄年幼无亲，被卖到史屯村孙家做童养媳，十四岁守寡，被村民排挤。土改时，孙家被划为地主，公爹孙怀青被枪决，葡萄从刑场救回公爹藏于红薯窑中，侍奉陪伴公爹二十余年。

她爱上琴师朱梅，朱梅却因病去世。爱上史冬喜，冬喜又因公殉职。她爱少勇、春喜、老朴，他们又都有了各自的家庭。

葡萄的唯一骨肉至亲就是儿子挺，又不得不送给一群侏儒人养大。葡萄的一生就那么苦，那么多的沟沟坎坎，光经历闹革命还不够，又经历灾荒年……但她好像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的女人，她从都不叫苦，也从都不觉得苦。似乎什么事都不用她不值得她发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相信总有应对的办法。

生活本身再困窘再艰难，葡萄都不曾失落过，不但没有想过放弃生活，还把生活过得生龙活虎。

当时的政治局势那么严苛复杂，葡萄愣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把死囚犯公爹藏了二十余年。

当时的灾荒饿死了那么多人，葡萄硬是凭着自己的勤劳与智慧让自己和公爹填饱了肚子活了下。她常说："事不躲人，人躲事，能躲过去的`事到末了都不是事。"

　　葡萄似乎生活得很混沌，没文化，不懂政治，更别提有多高的觉悟。

其实她是活得最明白的人，只有她看清了这个混沌的世界。

她说"天底下就没有愁人的事，你斗我，我斗你，史屯村啥时太平过。今天你来了，明天他走了，谁又长久过，活着就好。"

所以葡萄既不拉帮也不结派，既不反动也不革命。你让我开批斗会斗公爹，我不答应，你让我当劳模去领奖讲话，我也不去，我只管养好我自己的猪。不管外面是雷电交加，还是狂风怒吼，她只管闷着头，按自己的道理，顺应自己的本心，过自己的日子。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本心的坚守，葡萄才活得更澄澈，才更无所畏惧。就像书中描述的，"她像个几岁的孩子，不知道怕，也像个几百岁的老人，没有什么值得她怕。"

　面对感情，葡萄也是一个纯粹的敢爱敢恨的人。我爱你我就掏心窝子地爱，我恨你我就把你拉去喂狼。

一个土里土气的乡村女人，却让那么多的男人都为她沉醉。

因为葡萄是真实的，她毫不做作，她淳朴，无虚华。她那百折不挠的生命力、和女性吸引力，让男人们即便拥有了城里的娇妻美妾，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她是乡村的精灵，因为野蛮生长，才更光彩照人！

葡萄是严歌苓笔下最灿烂的女性角色。做女人，当如王葡萄！因为"生而为人"这事，没有谁比她做得更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