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常胡子原名常有鱼,因其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大家就叫他常胡子。</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的小女儿生了二胎后,老伴就进城去伺候小女儿和外孙女去了,留下常胡子一个人在家里单蹦。每天三顿饭不仅得自己亲自操作,地里的活也得他一个人打理。饭,可以凑合着吃,可地里的活没法凑合。习惯了有老伴搭档和伺候的常胡子,一下子像是生活不能自理了。好不容易把地里的活收拾完,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他突然觉得像是过了几年似的,他决定进城去找老伴。</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一摸脸,胡子像打了催长素似的,这段时间疯长了一把。对镜一照,蓬乱的长发和一脸的络腮胡,活像一只毛猴。不能让小外孙女第一次见姥爷就认为姥爷是一只毛猴呀,常胡子决定进城前先理个发。去找村里的剃头匠老李头,老李头的老伴说,老李头连续几天高烧,住进了医院,什么时间能够出院,不好说。常胡子不想等了,决定进城去理发。</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开始在街上寻找“理发店”。他发现街上“美容美发”店倒是不少,就没见像村里老李头那样的“理发店”。心想,自己都这把年纪了,既不需要美容,也不需要美发,只是想剪个板寸,刮刮胡子,肯定不能进美容美发店。又找了老半天,依然没找到“理发店”。他人也走累了,肚子里也开始打内仗。在离车站不远的一条背街上,他看见一家门头写着“红红美容美发”的店,一男子坐在靠窗的转椅上,脖上系块白色围披,满头白色泡沫。一个着黑色包臀裙,白色低胸短袖衬衣,身材高挑的姑娘,手指像耙地的耙子似的,在男子头上一会儿从前往后耙,一会儿从左往右耙,一会儿双手像鹰爪似地抓着男子的头发往上揪,一会儿又揉捏男子的头皮。</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不敢走近,就点了一支烟,装着像过路人似的站在那里,一边吸着烟,一边仿佛不经意地观察那美容美发店。店面是透明的玻璃墙,里面有三间房,两间房分别开着两扇玻璃门,中间两房的前面有一过道,过道里摆放着一个小圆茶几和两把对坐的小滕椅,一个小姑娘和一小伙子坐在那里闲聊着。</p> <p class="ql-block"> 常胡子看得正出神,站在西边玻璃大门里边的一个穿白色短袖上衣,牛仔裤大腿上破了两个大洞的白净可人的姑娘朝他一笑:“大爷,您要理发?”说罢,拉开大玻璃门,把头伸到门外。</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见姑娘和他打招呼,像是自已的小心思被姑娘猜着了似的,突然一怔,络腮胡和皱纹拼出一个很不自然的憨笑:“嗯……嗯”。</p><p class="ql-block"> 姑娘跳下台阶,过来接住常胡子手里的蛇皮袋,引导常胡子从西边的玻璃门进屋,姑娘的长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摇摆着。</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站在过道里,扭头看见西边屋里靠墙摆着一个长条沙发和一个大茶几,几个头发染得像外国人似的姑娘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套间,露出半截小床。</p><p class="ql-block"> 长马尾辫拉开过道北墙上一个乳白色的柜子,将常胡子的蛇皮袋塞了进去,关上柜门,把柜子的钥匙交给常胡子。</p><p class="ql-block"> “5号,带大爷去洗头。”长马尾辫朝里屋喊道。</p><p class="ql-block"> 过来一精瘦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脸稚气:“大爷好,先来这边洗头吧。”常胡子跟着小姑娘穿过过道,来到东边屋的一个里间,里面并排着三张可以躺的沙发,沙发的一头是一个小水池。小姑娘解开常胡子的上衣领扣,将衣领翻卷着窝进去,让他躺在沙发上,头枕在水池沿的一个软垫上。然后,一手拿着个喷头朝常胡子头上喷水,一手伸开了手指在常胡子头上来回梳理他的乱发。</p><p class="ql-block"> “大爷,我们这里有228元的全套服务,您要什么档次的?”小姑娘问。</p><p class="ql-block"> “抓不着就中。”常胡子不明白小姑娘说的“全套服务”是什么意思,就按老规矩说。</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抿了抿薄唇,轻轻一笑,顺手从旁边墙上挂钩上取下一条腿了色的蓝色干毛巾,给常胡子擦头发。</p><p class="ql-block"> “抓不着就中”是常胡子和老李头说的行话,就是头发剪短到用手抓不着,小姑娘可能想成另外的意思了。</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意识到在小姑娘面前丢人了,很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坐在了外间的转椅上,小姑娘一边给他系围披,一边喊:“228号!”</p><p class="ql-block"> 过来一位穿白色包臀裙,腿极粗的橙头发姑娘。橙头发走到哪儿,哪儿就流动着一股很浓的奇特香味。常胡子经常闻到的都是农药味,觉得橙头发身上散发的这种香味比农药还刺鼻。</p><p class="ql-block"> 橙头发从梳妆台拿了电剪和梳子,先用梳子把常胡子带湿的头发梳顺,然后打开电剪开关,开始操作。橙头发的操作很慢,手里的剪刀和梳子的配合好像不是很默契,剪着剪着,电剪突然“呜—”的一声猛响,梳子就掉落在了地上,橙头发不好意思地一笑,拾起梳子继续工作。</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不敢睁看镜子里和自己同框的橙头发,一坐上转椅他就使劲地闭紧双眼,一会儿两手放在围披下的大腿上,一会儿两手抱在一起,十指交叉着搁在两腿中间。</p><p class="ql-block"> 橙头发剪完左边的头发,朝右边一看,发现右边的头发比左边的高,就拐到右边去修剪;右边的头发修剪完了,又弯腰眯眼朝左边一看,发现左边的头发又比右边高,又拐过去修剪右边的,如此反复了好几个回合。</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听得清橙头发吃力的呼气声。橙头发又一弯腰,下面没把持住,突然放了一个不太响的屁。</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装着像没听见似的,却偷偷地眯开眼瞅了一眼镜子,见橙头发的脸红里透白,鼻尖和额头已经渗出了汗。</p><p class="ql-block"> “大爷,您往前坐点,我把椅背放开了让您躺着,给您剃胡子。”橙头发说罢,就听见“咔”的一声,脚蹬和椅背像松了绑似地伸展开,成了可以躺的椅子。常胡子半躺下后欠了欠身,把身体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等橙头发来给他剃胡子。</p><p class="ql-block"> 临窗的座椅上,黑色包臀裙继续揉捏着泡沫男的头皮,俩人很开心地说着些调情的俏皮话。</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悄悄地斜眼偷窥了一下黑色包臀裙,看见泡沫男正从围披里伸出两手指,在包臀裙的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双眼。</p><p class="ql-block"> 橙头发怎样给他剃的胡子,他全然不知道,脑子里只有电动剃刀的转动声。</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再次坐正时,他正视镜中的自己:蓬头乱发和络腮胡不见了踪影,两边的头发也剪得抓不着了,只是那些短发像麦收后地里的麦碴;头顶却留着一小片"自留地",外形极像一个心型的盖子盖在头顶,和村里耿懒三的“盖儿头”简直是一个样!</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的脸色唰地变得很难看。</p><p class="ql-block"> 站在他后面的橙头发对着镜子尴尬地一笑。</p><p class="ql-block"> “这就中了吧?”常胡子问。</p><p class="ql-block"> “您的是全套餐,按摩还没做呢,去里间给您做按摩吧。”橙头发说。</p><p class="ql-block"> 常胡子一听“按摩”,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刚才偷偷看到的那一幕,心脏立马咚咚咚地弹跳起来。</p><p class="ql-block"> 他起身扯下身上的围披:“这就中了!这就中了!”说着就往门外急走。</p><p class="ql-block"> “大爷,您还没交钱呢!”门口收银台的姑娘大声喊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