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杨格平散文

雨季

早起散步。雨过天晴，蓝天白云。一抹阳光在树隙中洒下，门前的草地上现出一线明亮，顶着水珠的疯长的野草纤毫毕现。雨后的清晨，清新，明丽，一抹朝阳总是能给人带来愉悦。

立秋已过，但夏的恣意依然强势。这里因雨污水管道分流和道路的改造，挖出堆放的泥土好像一个月前才平整好，现在这片地坪上的杂草已长成二尺多高了。这种繁茂的景象，许是覆土的疏松和肥沃，抑或继今年第六号台风《烟花》过后，沪上地区一直不时有雨水湿润的缘故。小区内的改造工程远没结束，物业也没安排园林工来修剪，于是，我们就见到了一种生命形态展示的原生态；见到了夏日的疯狂；见到了时光流过的自然痕迹。

8月9日是大外孙的生日，今年他年满17岁。为了给孩子庆生，女儿头天就采购了不少食材，当晚，外婆便在卤制孩子喜欢吃的五香牛腱肉了。逢家人过生日，我们都会特地多弄几个好菜，买个蛋糕，到了晚上点亮生日蜡烛，唱上《生日快乐》歌，彼此祝福生日快乐。年复一年的没有间断过，其乐融融，已成习惯。

17岁这个年龄，介于未成年与成年的交界期，也是告别青少年进入青年的最终时段。在人的一生中，这个时段是很值得留恋和记录的。因此，在我们的心目中，孩子这个生日的意义就显得有些不一般了。

大外孙自小在我们身边长大，他的出生和健康成长是我们家庭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一晃17年过去，孩子长成了大小伙，脚上的鞋已穿上了44码。我们也随之变老，从壮年变为老年。其间，他从在襁褓到牙牙学语；从幼儿园到上小学、中学，回顾过来，是会有许多的深刻记忆自然浮上心头的。那件件压缩在脑海里的往日片段，似乎像折叠的抽纸般拉扯不完。时过17年，又似乎在弹指一挥间，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是在昨日发生一般。

他是在N城出世的。那时，我们都还在工作岗位上，担心女儿在外地分娩和月子期间照顾不周，动员她回到N城，并在分娩时请同事帮忙住进了省妇幼保健院。孩子出生时体型较大，体重8斤9两，是破腹产。当时，女婿见孩子送育婴房，特担心与别的孩子搞混，护士笑着说：“你儿子足足大人家一号，能搞错吗？”孩子的出生完全打乱了家庭原有的秩序，但新的生命降临给全家人带来了新的生活内容和无尽的欢乐。外婆为了能使他得到精心的呵护，提前三年内退工作，亲自照顾。我退休后的生活重心自然而然也围绕着他转。接送上下学，陪同课外补习和锻练，作业检查和辅导……如此种种，无论早起摸黑，暑日寒冬，鞠躬尽力竟也无怨无悔。

现在的他，脸容虽仍显青涩，但已变得俊秀，也有些棱角了；个头像他父亲，已明显高过于我。不过，看着他，总觉得还很幼稚。他过往的影子依然历历在目，往日的情景在脑海不由自主的显出，令心中那股慈爱之意油然而生。他结束校内手球队或校外跆拳道训练后向我走来的一刹，一张园润的脸蛋红扑扑的，淌着汗珠，有些疲惫的对我说：“外公，有吃的吗？”我心疼的赶忙递过早已准备好的小点心；一次在青岛度假，他壮实的小身影在临水的沙滩上奔跑着，海水被他溅出了一片水花。我抓拍了这个镜头。这张照片我非常喜欢。这是我脑海里永远定格了的能引以为傲的阳光少年的他；至今，我手机通讯录里他的头像还是在小学六年级时去土耳其的留影呢！那时的六年级，已住不在求知小学了，而是进入了中国中学……

记得在他初二的上学期，一天放学，他与一伙同学从校门口出来，瘦高的身子夹在当中，等在远处的我一眼就瞧见了他。这时，我猛然觉得他长大了。是呀！他长大了，想想他平常的确是有不少变化，只是我没有认真去思考。他没有那么依赖我了，也变得纳言和不苟言笑。他似乎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嫌我们太唠叨，也不愿与我们多沟通。这些反常表现应该就是在少年阶段出现的所谓叛逆吧！

我有时会想，为什么我在他这个年龄时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叛逆？这大概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我出生时祖辈就早已离开人世，没有隔代亲的宠溺。家里孩子多，单亲母亲又要靠努力工作养活一家，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关注我。我的成长有更多的自由；二是由于父辈政治成份的牵连，我初中毕业后就无法再升学了。因当时阶级斗争的政治环境影响而受到的一种社会歧视，让我幼小的心灵就深刻感受到社会的不公和人心的险恶，无形中形成了一种逆来顺受的人格倾向。从这个对比来看，少年的叛逆倾向其主要原因就是自我意识的被压制。少年对未来充满着幻想和渴望，觉得世界都是美好的。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爱好和追求。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总是喜欢参照着人家成功的案例，依照自己认定的理想标准，为孩子设计未来。用心理学的概念就是不断的在给孩子进行“干预”，抑制了孩子的自我，加剧了孩子的叛逆心理活动。

看着摆放在饭桌中央的“天山之雪”奶酪蛋糕，当中插着1、7两个数字蜡烛。我突然在心头叩问自己，17岁时的这个时间点我在哪里？我17岁时是公元1966年，正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的第一年。我在南昌的新祺周，那里是江西蚕桑垦殖场的总场。我与上饶、宜春两地的十几位年轻同伴正在蚕桑研究所学习。那年的3月，我作为城镇知青下放到刚成立的县蚕桑垦殖场，成为一名农工。5月便被派去学习了。应该说，这是我人生独立的起点，相比现在的孩子，我算是过早的步入了社会。这辈子的人生路走得是有些跌宕起伏。两年后场子下马再次下放，在农村磨练了十年后，又奇迹般的考上了大学，随后工作转辗几地，直至退休。路走下来印证了一种说法：“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世事难料，前途叵测。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都有一条不同的人生之路，它不可能按照理想去塑造。而真正要教会孩子的，更为重要的是学会认识生活，适应生活。也许，这种认知是理解和对待孩子叛逆行为的一种最好的反思吧！

我国南方的雨季是在4--9月，这个时间段的降水比较频繁。 网络上把17岁寓为“雨季”。我理解，称之雨季是因为有雨水意蕴的缘故，雨水能滋润万物，也能滋润心田，给心灵洗礼。在17岁这个将成年的档口，去告别童贞，洗去幼稚，涤去懵懂；去追求理想，迎接成年，浇灌自我成长之花。

女儿为孩子点亮了生日蛋糕蜡烛。我们看着孩子，期待着他许愿。烛光映亮他虔诚的脸庞，有着严肃、向往、自信和幸福的表情。明年他将面临高考。我们也一起默默为他祈祷，为他祝福！他长大了。他也一定会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的。

202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