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忆母校

陈国俊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已是“文革”中期。1972年暑假后,16岁的我进入了省丹中。能进这所当时被丹阳人誉为“最高学府”的学校,倒不是因为我的成绩特别优秀,而是文革期间已取消了高中入学考试,我因地利而被划片招生入校。</p><p class="ql-block"> 由此始,我与母校结下了一辈子难忘的情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校园</b></p><p class="ql-block"> 记得刚进学校时,新校园、新师生、新生活,一切新鲜。</p><p class="ql-block"> 且说校园。朝南的大门比较简陋,就是砖砌的两个门柱,两扇对开的钢管框架铁丝网门。进门一条大道,是为中轴。东侧小山头是气象山,上有地理苑,地球仪、星座图、测风仪、百叶窗,那会儿的感觉是满满的科学范;还有美术室、钢琴房,被孤陋寡闻的我叹为艺术殿堂。</p><p class="ql-block"> 山坡下道路旁是一条橱窗长廊,各学科的“学习园地”在此争奇斗奥,各展其妙,是学生课余最爱围观流连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西侧的葱茏园圃是植物园,树挺花娇、含英咀华,许多秀木奇葩令我眼界大开。不仅如此,园圃深处还藏嘉山蕴秀水,山名“笔架”水名“砚池”,拱桥亭阁,鸟语花香。这一路寓教于景,我如刘姥姥之进大观园,喜不自胜。</p> <p class="ql-block">  再往前行,气象山北、植物园东,是一个广场。平时为教工球场,一场场篮球排球大赛在工余时刻频频上演,像那些能飞身上篮、鱼跃救球的“健将”如魏铭亚之类,便成了学生心中的偶像;重大喜庆之日,便是全校师生集会之所,节假庆典、大型会议、文娱表演皆在此举行。</p><p class="ql-block"> 广场之东是六幢两层的“苏联楼”,除了最西北的一幢为教师办公楼外,其余皆为教学楼,高中三幢初中二幢。当时的小小县城,楼房极少,能有如此门高窗轩的密集楼群,真是蔚为壮观了。想想日后就要在这等楼中读书,心中不是一般的得意。后来发现,每到毕业之时,师生都会齐集广场,以教学楼为背景,留下一张珍藏终身的毕业合影。</p><p class="ql-block"> 广场北面与楼房之西的交界处,是一面长约20多米的黑板报。每逢板报出新之际,师生们在此会情不自禁地留步驻足,学校新闻、师生美文、竞赛喜讯、校园花絮……,还有那隽秀的板书、巧妙的排版和精美的插图,令人长伫其前,久久不忍离去。那些担任黑板报编辑、书写和插图的学生,更是一脸神气,自豪无比。到了八十年代,即使暑假也有人不断关注,因为省丹中学子高考金榜题名的最新信息会在此公布。</p><p class="ql-block"> 让省丹中师生自豪的还有黑板报和教学楼北面的运动场,一溜排十余片篮球场和当年全县“唯二”的标准田径场(还有一处在县体育场),这在我们眼里真是了不得的高大上。每年一度的学校运动会和全县中学生运动会都会在此隆重举办,鸣枪声、呐喊声、欢呼声和广播声,不仅营造了学校的高光形象,还膨胀了我们学生小小的虚荣心。</p> <p class="ql-block">  运动场的西面是“生活区”。中间有一大片菜园,我曾好奇地深入腹地探寻过,发现边缘临近围墙处还有鸡棚猪舍,一位身材偏矮、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埋头劳作。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位“走资派”,名叫吴椿。文革后吴椿成了省丹中校长,在他的引领之下学校业绩辉煌、声誉日隆,奋力跻身于首批省重点中学之列。后来吴校长去高校担任过领导,最终在江苏省教育厅副厅长的岗位上卸任。</p> <p class="ql-block">  菜园的北面是宿舍,一排排带院子的平房,虽然低矮还算整齐。文革期间没有寄宿生,住的都是教职工和家属,锅碗瓢盆、老少一堂,很有些烟火气息。学校食堂在校园的最西面,面积大约有上千平方米,当时真是觉得好大呀!食堂正门上有“膳厅”两个大红字,我们初来乍到,见识又浅陋,大概猜到“膳”和吃饭有关,但不知道读音是啥,秀才不识字,只读半边音,居然也蒙对了。食堂之北的一排平房,是烧开水的“老虎灶”,还有当年省丹中人难以忘怀的“澡堂”,丹阳话叫“温堂”。由于烧水不易,澡堂每周开两次,男女轮换,人满为患。</p><p class="ql-block"> 难能可贵的是,虽是小小县城中学,文革前就有了图书馆和校办厂。在砚池之畔,林木扶疏之处,藏书万卷的图书馆和已有若干机床的小工厂比邻而设。我不仅在图书馆借书,还在小工厂里学过“工”呢!</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学校面貌焕然一新,校园建筑和设施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苏联楼”、大菜园早已被新厦大楼所取代,运动场中橙色塑胶跑道醒目,恒温游泳馆拔地而起。</p> <p class="ql-block">  旧时的校园大多只能在记忆中寻觅了,但有一座建筑伴着一棵古老的梓树,依然默踞于校园深处,那就是“大成殿”——一座飞檐翘角的古典建筑,早年丹阳文庙的主殿。在上世纪70年代末,大成殿被改造成了“电化教室”。省丹中对学校的教育理念有一个极简概括:“大成教育”——人皆能大成之谓也。如今,大成殿与笔架山、砚池水,就像从久远岁月中走来的三位沧桑老者,只有他们还能见证丹阳文庙和省丹中的前世今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老师</b></p><p class="ql-block"> 我们读书时,高一年级有12个班,按照文革建制,年级和班级各以连、排命名。那时的年级负责老师被称为“连长”,明明是班长的学生被古怪地叫作“排长”。我还依稀记得,开学初先由连长傅祥新老师对全年级学生作广播讲话,每个排(班级)在教室听完广播后,再由既不是连长也不是排长的班主任讲话。不过这种军队建制不久便无声无息改变了,也不知何时还原成年级和班级了。</p><p class="ql-block"> 学校的老师多是全县久负盛名的大咖,例如数学组就有因各擅专长的老师被叫作“某代数”、“某三角”之类。至于会说能写的,则被称之为“某铁嘴”、“一支笔”等。</p> <p class="ql-block">  我到学校的第一堂课是何鸿文老师上的语文。那时的何老师三十多岁,净白面孔,黑框眼镜,普通话算是南方人中说得比较标准的,语调恰如其分的抑扬顿挫,语速恰到好处的不疾不徐,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文静儒雅。但我觉得何老师的肤色太白了,似乎有点不同寻常。后来才知道,他是刚刚从“学习班”里出来,此前一直作为“516嫌疑分子”(注)被关受审呢!那个时期,“516分子”是个神秘而又沉重的罪名,受审者一定是精神和肉体备受摧残,即使出了“学习班”也该是丢魂落魄、神情憔悴才是。可何老师除了“白”外,不仅一切与常人无异,还有着招牌式的微笑,自然欢悦若从心底流出。那时候的语文教材多是领袖文章、批判文稿、新闻报道之类,何老师常常油印一些美文作为补充教材,为我们这些饱受文革疾风暴雨裹挟的少年,打开了一扇真善美的窗口,知道除了“斗争哲学”之外,还有人间温情山河壮美;除了炎夏酷热寒冬肃杀,还有春之缤纷和秋的绚烂;除了风雷霹雳,还有风清月朗……由此,我那朦胧的心底萌生出一些美好优雅的向往。在那特定的时期,选教这些“资产阶级”情调的文章是明显的“逆潮流而动”,尤其是“516”嫌疑洗刷未净的何老师,该是承担着什么样的风险呢?</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已走向老年,回想起来是何老师让我喜欢上了语文,并在潜意识里埋下了一颗从事教育的种子。后来何老师担任了教务处主任,并成为省丹中的第一位特级教师。1982年2月,我作为文革后恢复高考的首届大学毕业生回母校当了一名教师,并有幸成了何老师的徒弟。老师不仅是我教学上的楷模,更是我精神上仰赖的长者,教学中碰上难题去请教,生活中遇到烦恼去倾诉,成长中有了困惑去求援……如今老师常居加拿大,谋面虽然不易,但在微信中我依然可以领略老师创意叠出的青春挥洒……</p> <p class="ql-block">  与何老师同为常熟人的袁伦昌老师,是我高二时的语文老师。最初袁老师给我的印象是一位典型的“夫子”:南京大学高材生,两只酒瓶底般的眼镜片似乎浓缩了他多年的苦学,尽管满腹经纶,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却略带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拘谨。课堂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每诵读课文到得意之处时,便有了沉浸式的语调悠长,甚而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与他平日里的谨小慎微、不苟言笑判若两人。由于担任了语文课代表,我与袁老师有了更多的接触。一次袁老师忽然兴起,就“而”字写了一篇小趣文。四五百字的短文,从“而是”、“而且”、“故而”等现代常用义说起,再作金文、篆文和楷书的字形演变分析,最后探幽入微、追根溯源,在呵呵一笑中得出了“而”字的本义——“多么像一部仙风飘逸的大胡子啊!”这一幕距今将近五十年了,但袁老师手捋下颚如梳胡须的动作和笑容可掬的情态还恍如昨日。</p><p class="ql-block"> 记得是暑假中的一个大热天,作为“副班主任”的袁老师来我家家访,由于我是他的课代表,袁老师又让我带路,访问了周边几家同学。也许是袁老师平时缺少社交,碰到家长又显出了他本能的拘谨,家长见到了有大学问的老师,更是恭敬加惶恐。磕磕巴巴交流了些家校情况后,袁老师说:孩子潜力大,大人要耐心。家长说:小鬼不听话,老师尽管打!平心而论,对话并不精彩,交流也不感人,但让家长和学生都铭记着的是,胖胖的袁老师在烈日熏烤下的步履踉跄,落座后的气喘吁吁,深度眼镜后谦和而又真诚的目光。路上袁老师告诉我,暑假期间他要把所教两个班的同学家走访一遍,认识了这么多家长、了解了这么多情况,他真的很开心。可我真的很为他担心:这么个大热的天,这么个文弱胖子,可别中暑啊!</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回母校当教师后,与袁老师左右相处,朝夕受教,更深领略了老师的博学和谦逊、敬业与淡泊。我每当遇教学难题时,常常会想到袁老师,不仅是与他同室办公,更是因为从他那儿一定能得到令我心悦诚服的指导,还有那让我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谦和友善。当我接任袁老师的教研组长时,他找我作了一次长谈,不是褒扬我的成绩,而是指出我的缺点,冷峻尖锐、直击命门,全然没有了以往“夫子”的委婉含蓄。虽然对袁老师的话风不太适应,但却让我醍醐灌顶,不太好受但很服气,心中溢满了敬重。此后,袁老师对我这位新任组长全力维护和鼎立支持,教研组也被评为丹阳市、镇江市的先进教研组。我想,这正是袁老师待人以礼而守其正的知识分子风骨吧。</p> <p class="ql-block">  王治衡老师是南京人,曾教过我半学期数学。那时,王老师跟何鸿文老师一样,也是刚刚从“516学习班”中“释放”出来。第一次上课,我就从王老师清癯而略带微笑的脸上,读出了自信和刚毅,然后那铿锵的语调、激扬的身姿,以及他用语言和板书演绎出的一幕幕动人的情景,一下子把我们拉入了一个令人向往的数学王国。当年的教材极其粗陋,王老师自编自印了若干讲义。我记得仅“解方程”就有几十页,用的是16开米黄色纸张,我们把它钉成了一本册子。由于喜欢王老师的课,我花了几天时间争分夺秒地把这本“方程题”给解完了,每解完一题便是一次心花怒放,这过程到今天还记忆犹新。只是当时有点拘谨,也没好意思到王老师哪儿去报喜邀功,但好歹也被有些小伙伴们誉为“方程王”。</p><p class="ql-block"> 当我成了王老师的同事后,总是对王老师有一种仰望的感觉,这不仅是因为王老师荣任了副校长,更是因为他的激情、敬业和正直坦荡。那时正是改革开放之初,王老师参与学校发展规划的制定,主管教学教研和青年教师培养。他天资聪颖的才情、长期被压抑的热情、理想主义的激情,在那个火红的年代被点燃了。旭日初升的校园中,我常见他匆匆疾走的身影;师生结对的培训班中,我聆听着他慷慨动容的报告;教学观摩会里,我品味着他入木三分的点评……王老师一直体弱多病,我心底不由惊叹:这么羸弱的身躯中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呢?后来,王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辞任了副校长职务,到丹阳市教育局教研室当了主任,级别上属“降格”了,可王老师云水襟怀,对名利从不介意,而是着眼于全市教学质量和教师水平的提高,躬耕劳作,直至退休。即使退休后,王老师还依然以病弱之躯勤学不已,笔耕不辍,多年教育成果与做人心得化成了满纸书香,传世流芳。今年初,我有幸得到了王老师刚出版的《父亲的礼物》,捧读老师新作,昔日老师的音容笑貌之外,又浮现起王老师的花开无声、云起绽霞的晚年形象。</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位,虽然不是我的授业之师,却对我的事业和人生有着潜移默化的引领。我大学毕业分配到省丹中后上班的第一天,是个大雪过后天气阴寒的日子。校园中,老师们陆陆续续向会议室——电化教室走去。省丹中毕竟是县城中学,即使是教师也大多衣着质朴,身着冬装的人们不仅显得有些臃肿,甚至还颇为土气。这时我发现走在前面的几位女教师中,有一位老师三十上下年纪,面容娟秀,体型、衣着和发型都有点与众不同,精神、雅致、得体,不是抢眼而是耐看。很快就知道了这位是陈建华老师,上海人,还是我同一大学音乐系的学长。</p><p class="ql-block"> 在省丹中期间,有两次与建华老师的合作至今不忘。一次是学校搞课程改革,建华老师领衔开了一门美育课程。当时有一种狭隘的美育观,认为美育就是音乐、美术老师的事情。音乐是建华老师的本行,音乐以美化人自不待言,可她“志存高远”,鼓动了若干中青年教师一起来“美”,我就是被鼓动起来的一分子。当然,我有些顾虑且一时不知如何入手,在建华老师的激励和建议下,我选择以中国古典诗词为切入口,师生互动,品诗悟美,赏诗悦情,果然得到学生欢迎,先在两个班试点,继而推广到全年级。后来,学校受委托举办丹阳市党政干部集训班,我将课程浓缩作了一次讲座,居然也颇受好评。在此基础上,我把这次学科美育的尝试写成了一篇论文,很快发表在省级教育刊物上。</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是镇江市举办中学生演讲大赛,为不落俗套,建华老师与我商讨后,组织指导了四位学生围绕“何为师生之爱”开展辩论式演讲。当时我还有点忐忑,这样的内容和形式会不会得到认可。结果比赛大获好评,由于不同于所有其他个人参赛,评委会专设了一项“特别奖”,授予我们这个独辟蹊径的演讲团队。不久,在时任学校团委书记的建华老师的鼓动和谋划下,我鼓起勇气参加了镇江市首届十佳青年的评选并最终当选。</p> <p class="ql-block">  后来建华老师根据组织安排,先后在宣传部和大型企业任领导,全都干得风生水起,无不令我倾慕和敬佩。虽然建华老师长不了我几岁,但她的稳重务实而又开拓创新、追求卓越而又风轻云淡的精神作风,不觉中也成了我做事为人的准则。后来我还获得了全国优秀教师等荣誉称号,并成为当年镇江市最年轻的特级教师。直到今天,我和建华老师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在人生的后半程中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p> <p class="ql-block">  回望过往,省丹中这块沃土,省丹中师生这个优秀的群体,馈赠了我多么珍贵的礼物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班主任</b></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高中是两年制。文革乱世,教育在时代的风雨里起伏飘摇。我记得1973年邓小平复出,于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学校狠抓教育质量,勤奋学习成为一时风尚;不久又是“四人帮”的“反击右倾翻案风”,“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动员学生“上山下乡”搞下放,人心涣散。日常教学以学工学农为主,不是去工厂就是去农村。班级也不断重组,一会儿围绕质量按成绩分快慢班,一会又配合“下放”按地域分班,班主任走马灯似地不停调换。第一年的班主任就换了四任,第二年的下学期才算基本稳定。</p> <p class="ql-block">  这时期我的班主任是秦汉光老师,当年只有三十多岁,风华正茂,风度翩翩。一口带有常州腔的普通话,对丹阳这江南小城的学生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尽管这时学校已经饱受文革乱象的影响,教师尊严不断受到冲击,学生对老师出言不逊,甚至动手动脚的现象再次出现。作为班主任的秦老师常常处于骤然临之的起哄、无故加之的辱骂之中。可在我眼里,秦老师就是一位彬彬君子,不惊、不惧、不怒,课堂中他依然精心教学,让好学者折服;课余时与学生谈笑风生,让“捣蛋鬼”愧疚。学农时,秦老师特别善于与乡村干部沟通,与当地农民交流,与班级同学共情,把十天左右的驻村劳作、学习、生活和娱乐安排得妥妥帖帖,学生们(当时全是县城的孩子)虽然住谷仓、睡地铺、收麦打场,却个个如同过节一般快乐,全然忘了环境之差、农活之苦。其他班的同学纷纷传颂,个个羡慕我们有个好班主任。现在我们这拨学生都已过了花甲之年,可这段乱世的班级记忆将永远珍藏在我们的心底,时时回味那个时代特殊的师生之情。这些年来,我们每次都把与秦老师的小聚当做节日一般来期待,叙旧话新,心语洞见,其乐融融。</p> <p class="ql-block">  我在省丹中也担任过2年的班主任。一次是1982年,我刚刚到学校任教半年。学校“教改”设了两个男生班,被戏称为“和尚班”,我担任其中之一的班主任。由于刚入教门,虽然也有一腔热情,却毫无经验,自然乏善可陈。一年之后“和尚班”解散,我的班主任生涯也就暂告一段落。尽管如此,我却由此浅尝了班主任的艰辛,也感受到了班主任的乐趣,初探到学生那五彩缤纷的心灵世界。第二次是1986年,我从毕业班轮回到高一,担任了高一(2)班的班主任。暑假期间,学校组织了班主任研讨班,资深班主任秦汉光、黄凌云、朱忠芬等老师的经验介绍让我这个“菜鸟”获益匪浅。这次我算是有备而来,先是深入研究了新生档案,对着照片熟悉学生的相关情况。新生报到那天,我见到每一位学生时,除了能脱口报出姓甚名谁,还能说出来自哪个乡镇哪所学校,或是数学特别棒,或是作文得过奖,或是唱歌有特长等,初次见面便如同家人一般熟悉。50多位少男少女初来乍到,我的这份“见面礼”让他们既意外又开心。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头,面对这批淳朴聪明而又勤奋懂事的孩子,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啊!师生之间是那样的纯粹、干净,没有丝毫的功利之心,就像当年学生的我,和我崇敬的所有老师一样。学习上孩子们个个不用扬鞭自奋蹄,根本无需我操心;学校开展的政治、体育、文艺活动和竞赛,我们班样样奋勇争先,即使与高二高三年级竞争也往往夺魁折桂;每天晨练,天色未明的操场上只要听到最整齐的步伐声,围观的班主任都会低声地说:高一(2)班的来了!就在这一年,全校唯一的“江苏省先进班集体”花落我班。让我开心的还有许多似乎不值一提的小事,诸如:有时周末乡村孩子不回家,晚饭后就会三五成群地到我的“蜗居”里谈天说地话家常;有时孩子身体不适,悄悄让我送上一份“病号饭”——煮碗菜面加点肉丝;有的家长送来一篮鸡蛋,我会每天煮一枚给他的孩子;过年了,孩子从家养的鱼塘中捞两条鱼送过来,便会当场烧好与他共进午餐;有的孩子一时用钱窘迫,会怯怯地跟我低声说“陈老师,能给两块钱吗?”——开学第一天我就承诺:有急需找陈老师。一年后,学校安排我接任教研组长,按惯例让我卸任了班主任,这平凡的三百多个日夜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在我却是一生中最具光彩的、经常咂摸的“高光时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农场</b></p><p class="ql-block"> 在我与学生共度的有限生涯中,还有一件令我“惊心动魄”的事情。那时,高中学生在校三年期间会有一次去学校农场实践的经历。农场不小,大约有百来亩吧,具体数字记不清了。那是地处全州乡的一片坡岗地,大概因为土地贫瘠且非旱即涝不受人待见,不知怎的就落入了学校名下。反正也不指望有多好的收成,学校便将此地作为学生社会实践基地,无非想让孩子们感受一下乡村生活,体会一点农民辛劳,磨砺一下吃苦耐劳的意志。农场有一位专职人员,是学校工友李学平,常年独自一人在农场养鸡养猪,日曝风刷,满脸棕黑但两眼炯炯,被学生称为“非洲人”。1991年初夏,我和李金海老师带学生去农场实践。虽然大多是农村孩子,但这样的少男少女“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日子也是不可多得,再加上年轻的金海老师才华横溢、生性幽默,同学们劳作虽苦但还是很开心的。谁想一场“灾难”正在悄然逼近。下午时分,老天渐渐阴暗起来,不久风起云涌,浓云压顶,天空瞬间黑了下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了,我和金海老师立马招呼正在田中忙碌的孩子回宿舍。很快,大雨倾盆而下,田野一片迷蒙。正当我们暗自庆幸免遭雨淋时,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宿舍建在农场的低洼处,周边丘岗,这栋房子有如处于锅底。我和金海老师带了两位身高体健的男生出宿舍观察了一番,雨势丝毫未减,门前的水位不断上涨,高处的水正在奔涌而下。我们商量了一番,决定立即撤离。这群少年霎时都成了汉子:女生先撤,小个子先撤;地形复杂,沟坎处站岗,体大力强者护卫。方案既定,立即实施。正在危急之时,教务处倪福明副主任赶来了,又有两位男老师也赶来了,那位“非洲人”也赶来了,我们顿时信心倍增,按计划有条不紊地撤出了洼地,孩子们终于转危为安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最后我和金海老师撤离时,水已及胸了。不到一刻钟,当我们站在岗坡上回望时,已是汪洋一片,宿舍被大水团团围定,唯有屋顶还在雨水中飘摇。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不久前郑州发生的水灾忽然浮现在我脑中,似乎一道寒气掠过了我的脊背。那个雨天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学校农场也早已撤销,那万幸的遭遇却成为我们师生记忆中永远抹不去的一幕,尤其那些临危从容、先人后己的少年更是永远定格在我的内心深处。</p> <p class="ql-block">  1993年暑假后,我告别了亲爱的母校,调任镇江市教育局工作。算起来,我在省丹中学习和任教前后有将近14年时光。时光如飞,蓦然回首,我离开省丹中已经28年了,我母校的山水草木历历在目,我母校的领导同事恍然在侧,我亲爱的同学桃李芬芳,我灵魂的一缕会永留母校!</p> <p class="ql-block">  80年前,母校从抗战时期的重庆青木关带着硝烟走来,当年的国立社教学院附中如今已是声名远播的江苏省丹阳高级中学,综合办学水平稳居江苏省重点中学的第一方阵。值此母校八十华诞之际,有太多让我感动感激和感恩的人与事涌上了心头,碎笔琐忆,虽挂一漏万,亦乃学子心香一瓣。</p><p class="ql-block"> 祝母校青春常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081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