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 者 黄永毅</p><p class="ql-block">编 排 孤独剑</p><p class="ql-block">图 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背景音乐《走进西藏》李娜演唱</p> <p class="ql-block"> 黄永毅简介</p><p class="ql-block"> 1944年出生, 1962年入伍,1985年转业。在部队历任战士、班长、文书、排长、干事、副指导员、教导员、副政委等职。</p><p class="ql-block"> 1984年 转业到西安工作,在正处级岗位于2004年退休。退休后,现居陕西省西安市。喜爱文学笔耕,先后著书:</p><p class="ql-block"> 《往事悠悠》</p><p class="ql-block"> 《我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2021.7.15.又出《不朽的歌声》——〈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p> <p>《往事悠悠》选摘</p><p> 阿里见闻(一)</p><p> 迈 上 昆 仑</p><p> 作者 黄永毅</p><p> 1983年,是全军的边防建设年。</p><p> 新疆、西藏,有着漫长的边界线,边防一线哨所均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陈旧设施,年久失修,和泱泱大国的地位极不相称。这一年,乌鲁木齐军区投入了三万兵力,计划以三年时间,完成边防一线修公路、盖房子和架电线三项任务。我院的任务是组建一个100人的医疗所,配属筑路部队,开赴西藏阿里。医疗所由刘天禄任所长,我任教导员,杨秀民、布泽仁任副所长。韩天才副院长领队。药局主任丁奇和院务处窦积怀做医、后保障。计有医务人员65人,行政后勤人员35人(男54,女46)。</p><p> 兵马未动,医疗先行。作为3万筑路大军开进的第一梯队,我所奉命于3月15日从库车出发,至5月29日抵达目的地西藏扎达县,历时76天。如此旷日持久,注定了我们的多灾多难。</p><p> 出发那天,医院大楼前聚满了人。走的、送的,穿工作服的,全副武装的。牵衣顿足,难分难舍。有的甚至相拥而泣,泪眼汪汪,给欢送的场面平添了几份悲壮。因为阿里原本就是一个神秘而奇特的地方,号称“死亡之地”的喀喇昆仑山,给人们的心灵罩上了一层阴影。</p><p> 经过了阿克苏、喀什、莎车,三日后,我们集结于南疆重镇叶城。这个喀喇昆仑山脚下的小城,是新藏公路的零公里处,因叶尔羌河而得名。我们住在兵站,等候着开进的消息。这时的喀喇昆仑山依然银装素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从“阿前指”传来消息说,“冰雪覆盖”,“前进受阻”,命我原地待命。南疆军区成立了边防建设前线指挥部,驻阿里首府狮泉河镇。部队开进中的总指挥,是南疆军区副政委林忠(后为副司令员罗源泉),他是我团的老政委。我和他沟通了联络,首长说,不要着急,短期内开通不了。诚惶诚恐的南疆军区惟恐贻误了战机,大部队开进,竟然忽略了气候这个重要的因素,况且昆仑山又是个诡秘之地。</p><p> 遥遥无期的待命,我们抓紧时间进行了“再动员”,开展了“战前练兵”活动。练体力,每天早操来一个五公里越野。练思想,请老高原述说阿里,介绍高原病的特点和预防,并组织人员到叶城烈士陵园凭吊英灵。这里长眠着在1962年的那场战争中牺牲的英模和二等功以上获得者:张代荣、王忠殿、罗光燮、司马义买买提、罗德清等。</p><p> 叶城基地给我们补充的后勤物资装满了46台汽车。配属的是汽车11团9连,由该团熊副团长亲自带队。待命持续了23天。4月18日,开进的命令终于下达。</p><p> 开进之前,我们不妨先认识一下阿里。</p><p> 昆仑山乃万山之祖。新藏公路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天路,全长1201公里(叶城至狮泉河)。它是世界上最艰险、环境最恶劣、路况最差、海拔最高的高原公路。它穿越了举世闻名的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冈底斯山、喜马拉雅山。沿途翻越4700米以上的冰达坂11座,其中有6个在拔海5000米以上,涉冰河数十道。所经地段几乎全为无人区,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空气中的含氧量不足平原的44%。生物学家称这里为“生命禁区”,地质学家则称为“永冻层”。平平常常的感冒如得不到及时救治,就会引发高原脑水肿或肺水肿,24小时内毙命,这绝不是唬人。“氧气吃不饱,风吹石头跑。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六月下大雪,四季穿棉袄。”这是战士们对它的概括。阿里行政人员享受着64%的地区补贴,为全国最高。其条件的恶劣由此可见。</p><p> 仅这些足以让从未上过高原的人心惊胆颤。我们的百人队伍中有99个未上过高原,上过的一人是汽车班长罗建民,他是青海格尔木汽车5团调来的。阿里高原的神秘、奇特和惊恐,时时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p><p><br></p><p><br></p> <p> 第一天翻越的是阿卡孜达坂,拔海3750米。我们被告知,这是全部行程中最为艰险的路段。</p><p> 这一天,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既有期待已久的渴望,也有初踏征途的喜悦。尽管我们早有预料,但当汽车爬上山巅,依然被它的惊险、奇特征服了。路本是没有的,是在山的胸膛上开肠破肚,由一段段的“飞线”连接而成。像竹笋般的节节攀升,形同登天。有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车和路,可丁可卯。拐弯处的岩壁上,凿着一个个貌似猫耳洞“崖躲”,用以会车。坐大厢的,由于车厢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眼不见心不骇。坐驾驶室的则个个瞪大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虽然要求不准出声,还是有女兵吓得忍不住惊叫。</p><p> 噫吁嚱!即便是千古浩叹的蜀道,也会自叹弗如。因为李白在那个时候,尚不知道世界上有个地方叫阿里。</p><p> 叶城是新藏公路的“0”公里,海拔800米。相距150公里的库地,海拔达到3900米,陡升了3100米。陡峭的山崖几近垂直,无异于天梯。翻过一山又一山,山山相连。越过一峰又一峰,峰峰比肩。长长的车队翻下山谷,又跃上山巅,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回“隔山能说话,相见得一天”的真景实况。</p><p> 这就是气势凛然的阿卡孜达坂!</p><p> 山里的落日特别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库地兵站。这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山凹。清净的小院,四合院式的屋舍,一条小溪从门前流淌,那是山涧的清泉汇聚而成的。驾驶员说,这是新藏线上最好的地方。在这里,我们有幸见到了被誉为“喀喇昆仑不老松”的吴德寿老师傅。他60多岁了,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数十年转战喀喇昆仑山,不曾歇肩。早年,他拉着骆驼运给养,四进四出。后来,驼队解散了,他当了炊事员,又轮番走遍昆仑山每一个兵站。年龄大了,领导动员他休养,全国的好地方任他挑,他就是舍不得离开昆仑山。面对这样的老人,不由得肃然起敬。</p><p><br></p><p><br></p><p><br></p> <p> 第二天翻越库地达坂,夜宿麻扎兵站。</p><p> 越过了库地,我们就踏进了莽莽昆仑的腹地。只见雪原接着雪原,高山连着高山,冰河套着冰河,天地混沌一片,正应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著名诗句。山越来越高,路越走越远,空气越来越稀薄,人人都闷困无力,昏昏欲睡。往日笑语欢歌的车厢悄无声息。停车解手、休息,也难坏了女兵。一片开阔地,隐蔽的旮旯是没有的。一个叫韩亚玲的女兵走着走着,就晕倒了。杨秀民主任从我们乘坐的小车上开门下车,也顺势溜倒在地。原来高原反映的幽灵已经缠上了我们。再往后,停车、休息,男兵一边,女兵一边。地形复杂的一边留给女兵,在无遮无拦的地段,女兵们会肩并肩,围成圈,轮流“方便”。这属于野外行军的“应急”措施。</p><p> 这一天的宿营地是麻扎。一听名字就令人发怵,“麻扎”,维吾尔语意为坟墓,好一个名至实归。车到兵站,一个个精神困倦,情绪低落。我到各个房子察看了一遍,许多人饭也不吃,倒头便睡。女战士罗燕的惊厥抽风,又让大家忙活了一阵子。其实,“惊厥”也是高山反应之一种。这天晚上,谁的头都像针扎一样,谁都像烤烧饼一样地翻来覆去睡不着。与我同住一屋的布泽仁主任咳嗽、抽烟,他折腾,我们陪着他,天明起床没有不喊头疼的。有的经过一夜的总结,献出妙方:用背包绳一圈一圈地把头扎起来,谓之捆绑疗法,据说效果明显。</p><p><br></p> <p class="ql-block"> 第三天翻越黑卡达坂。宿营地三十里营房,海拔3700米。</p><p class="ql-block"> 三十里营房是新藏线上一个响亮的名字。西去可达神仙湾哨卡,南行直通西藏阿里。战士们还给它取了一个别致的名字:小上海。它受到战士的垂青,除却地理位置外,还有不可明言的原委:这里是千里新藏线唯一有女人的地方,驻守着一支野战医疗队,名为喀喇昆仑医疗站。守卫昆仑山的官兵常年过着出门兵看山,进门兵看兵的生活。艰苦卓绝的地方必然是男人的世界。他们戏谑说:连看到的野羊、牦牛都是公的。看女人是一种奢侈,去趟三十里营房成为奢望,来来往往的汽车兵,也特别钟爱和留恋这块地方。尽管不添水不加油的,也要磨叽磨叽,借口看病要片药。寂寂高原区区小站被冠以“小上海”,大概是和能嗅到女人的气味有关。一般而言,女兵们倒也落落大方:“想瞧,就让他们瞧呗!”领导也发过这样的话。</p><p class="ql-block"> 医疗队靠近公路,几排房舍围成一个小院。门口耸立着两尊巨大的水泥门柱,门楣上书“喀喇昆仑医疗队”。这是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小分队,组建于1962年的那场战后。40多年来,他们扎根高原,为兵服务,成为喀喇昆仑一面鲜艳的旗帜。一部取名《昆仑女神》的电视剧就是对这支高原医疗队故事的演绎,故事引起我的关注是必然的。30多年后故地荧屏重现,山还是那座山,门还是那座门,门楣上还是那7个鲜红的大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第四天翻越康西瓦达坂,海拔5300米;宿营大红柳滩,海拔4800米。</p><p class="ql-block"> 康西瓦属阿克塞骞地区。这里和印度有30万平方公里的争议地区。1962年自卫反击战时,西线指挥部就设在这里,称为“康前指”。当年的这场战争分东、西两线,东线为西藏亚东、察隅战场,西线就是阿克塞骞地区。据说,毛泽东对这场战争有过如下的话:“中国人都知道,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国土,小学课本里写着哩,连小娃娃都知道,不能到我毛某人手里就成930万平方公里,凭空少了30万平方公里。你们不能让我背着卖国贼的罪名去见祖先呀!”看来这场战争在所难免。我团3营和西线参战部队就在这片土地上作战,捍卫了祖国神圣领土。</p><p class="ql-block"> 我们草草地用过午饭,便急急赶往大红柳滩宿营。天天翻越冰达坂,山越来越高,氧气越来越稀薄,还有那如影相随的高原反应,令人不堪忍受。点个香烟也灭火,连汽车发动机也发出了怪异的轰鸣,何况血肉之躯的人呢!</p><p class="ql-block"> 大红柳滩强烈的高原反应令人难以忍受。连近在咫尺的厕所也“其修远兮”,中途得“歇会儿”再走。上床脱衣,如此简单熟悉的动作,做起来也力不从心。脱半截,歇会儿,还气喘吁吁的。系个鞋带也弯不下腰。晚点名说不到十分钟的话,我的气儿就接不上,得缓一阵儿。相反,内科的几名女兵倒显得异常兴奋,唱唱、跳跳的欲望相当强烈。其实,女性的这种表现也属于“高反”之一种。兵站饭堂本无桌凳,习惯就地围成圈。初来乍到的我们蹲着站不起来,站着不想蹲下。宁愿站着吃,捣不上菜也不要紧。此前,我听说过,边防连队吃饭要指导员“动员”,还要党团员带头,觉得挺新鲜。这回也轮着我动员大家“克服困难吃下去”。面对如此严重的高原反应症,人都没了一点脾气。不服不行。只有束手就擒,听凭摆布,还得乖乖的。上山前的豪情万丈骤然一落千丈。</p><p class="ql-block"> “阿前指”首长了解到我们的情况,迅速作出指示:就地休整三日。这是一个英明的决定,因为自开进以来,我们天天爬高,机体来不及调节,“反应”骤增是必然的。其实,高原反应在于适应,适应即征服。三日后反应症状明显减轻。</p><p class="ql-block"> 站在空旷的大红柳滩极目四望,竟然寻觅不到一株红柳。看来红柳滩是徒有虚名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第五、第六天的行军最为艰难,它是我们迈上阿里的冲刺阶段。这两天,我们要翻越界山达坂。取名“界山”,意即新疆、西藏的分界线。出发那天我们进行了再动员,准备迎接最艰苦的考验。</p><p class="ql-block">这天,太阳喷薄欲出的时刻,我们就出发了。翻越了拔海5140米的奇台达坂后,来到了一个叫甜水海的地方。甜水海,初听名字,竟给苦苦跋涉的我们带来几分意外和喜悦,岂不知这又是个名实不副的称谓。兵站设在一个低洼地,甜水海享有大名,是因为它是昆仑山自然条件最恶劣、生存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洼地严重的碱蚀使得兵站的房舍濒临倒塌,记忆深刻的是相邻的两座屋墙,分向倾斜,人在墙中走,床上看星星。更无奈的是饮水,甜水海其实是苦水一洼。兵们过着半年冰雪半年苦水的日子。因我们的来到,兵站把仅存的冰块全部溶解了,让我们有甜水喝,后续部队恐怕就没有这份待遇了。也许是寂寞所致,兵站养了成群的狗,只只高大而凶猛。这天,少有的喧嚣打破了兵站的宁静,狗们也显得异常兴奋,在雪原上追逐,撒着欢。本来,狗们对往来的兵们(凡是穿黄军装的)是友善的,对女兵就有点眼生。一群撒欢的狗竟对单行独走的女护士贾荣霞实施了包围。幸好围而未攻,狂吠而已,却吓得小贾蹲在地上,抡着皮帽子抵御着,僵持着,是男兵刘振虎跑过去才解了围。</p><p class="ql-block">“甜水海”取名何意?</p> <p class="ql-block">阿里见闻(二)</p><p class="ql-block"> 走 进 西 藏</p><p class="ql-block"> 作者 黄永毅</p><p class="ql-block"> 阿里是一个特殊的政区,行政归西藏管辖,军事属于新疆军区防卫。</p><p class="ql-block"> 我们目的地是札达县。它是阿里地区的一个边境县。到札达的路不远,中间却横亘着两座达坂,像一座天然屏障。</p><p class="ql-block">休整一天后,我们被告知:前方的碟布林达坂依然冰封雪堵,命我在噶尔县继续集结待命。噶尔,藏语意为军营、帐篷。清时,这里曾驻扎过藏军。早年的阿里专署亦设在这里。颓废的城廓、围墙依稀尚在。它是一个周围环山的草甸,有着较为开阔的视野。海拔4300米。在阿里,这是一块好地方,是县府所在地。</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们向着噶尔进发,几十公里的路竟爬行了4个多小时。这是因为狮泉河是新藏公路的终端,再向前,公路就没了,只有便道,不常通汽车,运输大都靠牦牛。牦牛踩踏出来的路段多被流沙掩埋,成了名副其实的海绵路。汽车陷进去,任凭轰油门,扬起蔽天沙尘,汽车纹丝不动。无奈只得挖沙子、垫石头、铺木板,肩拉手推,一步步向前挪。如此这般,无论是开车的或是坐车的,都成了土猴一个。</p><p class="ql-block"> 抵达噶尔已经是后半天了。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刮得天昏地暗,似乎要把我们整个儿地抛向空中。下车第一件事当然是搭帐篷,配发的是那种方形的军用棉帐,中间竖根杆,四角立个柱,可容八个人居住。临床科室女兵人数占到一半,支帐篷是费力气的活儿,拉的拉,扯的扯,需齐心协力。一阵狂风袭来,还得用力抱住帐篷杆,四个边角用身子死死地压住,才不会被风卷走。人在危急时刻焕发出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我们硬是饿着肚子,顶着风沙,鏖战三个多小时,赶在暮黑前,搭好了13顶帐篷。这时,天无分东西,一片阴沉;人无分男女,满面灰尘。个个灰头土脸,除了一双红红的眼睛在扑闪,谁都不认得谁了。有的拿人开玩笑,岂不知都一个嘴脸,鼻孔、耳道灌满了沙粒,跺跺脚,沙粒顺着裤管抖落。炊事班做好了饭,竟没人想吃。尽管早餐还是在狮泉河吃的,已过去了10多个小时。这样的考验对谁来说都是平生一遇。</p><p class="ql-block"> 噶尔待命,又是38天。</p><p class="ql-block"> 数千里长途跋涉,40多台汽车轰轰隆隆,百十号男女浩浩荡荡,逶迤辗转喀喇昆仑山、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两月余,却怎么也到不了目的地,这种散兵游勇式的运动,即便是作风硬朗的正规部队也很难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何况一支松散的卫勤队伍。况且,我们的团队是临时组建而成,其中的部分后勤人员是出发前才从31分部修械所借调的,叫不上名字、也不认识人,就上了汽车。意料不到的事终于发生了。“五一”节那天,因为“吃饭”问题闹起了纠纷,炊事班的河南兵和四川兵打将起来。其实也没打出啥名堂,无非是互相追打了一阵,闹个乱哄哄而已,却惊动了“阿前指”,名扬喀喇昆仑山,招来了分部工作组。末了,以带走一个“为首”的河南兵了事。原因固然可以罗列若干条,但“管理松懈、思想政治工作不落实”的帽子扣在我这个副政委的头上,不服也不行。</p><p class="ql-block"> 不愉快的事很快就烟消云散,愉悦的事儿总能激发大家的情绪。噶尔河捞鱼便是一例。</p><p class="ql-block"> 噶尔河是一条蜿蜒的小河,它从雪山中流淌出来,滋润着这片广袤的草地。河面不宽,像是一条宽大的水渠。河床有沙无石,清澈见底。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刚起床就听到平素爱咋呼的周立军吆喝起来。只见他赤裸着脚板,鼓囊囊的鱼在胸前的裤管里挣扎。他带来了好消息:噶尔河有鱼。</p><p class="ql-block"> 几乎是不约而同,吃罢早饭,不少人来到河边,拉开约两公里的阵线。我和丁奇主任也提只水桶,紧跟其后。眼见着一拨一拨的鱼儿游来游去,许是藏人不喜食鱼的缘故,这里的鱼儿不避人。尽管岸边大呼小叫,鱼儿却悠闲自得。我们人人忙不迭地挽裤管,脱棉袄,打鱼的家什如同械斗的器具,通火棍、火钳子、铁锹、铁勾、木棒、树条子,五花八门。什么都没带的,赤手空拳也下水。有的在水里驱赶,有的在岸边呼喊,吆吆喝喝,好不快活!这种原始的猎鱼法使人兴奋。无论是用棒插、钩搭、锹拍、手捉,都会有所斩获。也许是少有人迹,呆头呆脑的“大头鱼”硬是朝着人的腿上撞,在腿间擦来窜去,一捉一个准。逮着一个,呵乐一阵。捉到手的,扔向岸边。岸边上的人边拣拾,边指挥,不亦乐乎。情急中,一群鱼朝着器械技师孙仕江的腿边游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扑腾!”一声,小孙一个“狗爬式”,囫囵个儿扑进了河里,弄了个浑身精湿,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不大一会儿,岸上的人高喊:“不捉了,不捉了。拿不动了!”方才陆续收场。我和丁奇主任也不紧不慢地捉了满满一桶。于是,满载而归。岂不知捉鱼快乐,返回却难。在通过一片沼泽地时,或许是因缺氧,一桶鱼竟然难住了我俩。提一阵,抬一阵,歇歇手,换换肩,明明帐篷在望,却怎么也走不到头。</p><p class="ql-block"> 有鱼吃自然高兴,座座帐篷飘出喷喷鱼香,打架造成的阴霾一扫而光,我们的营地又是一片欢腾。通信员丁小奇为“所部”人员熬制的一盆鱼头汤,成为我记忆中最美味的佳肴。</p><p class="ql-block"> 距噶尔20公里有个叫那布罗的地方,驻着步兵12团7连。他们担负着道路保障任务,负责打通劳孜达坂和碟布林达坂。这两座达坂横亘在噶尔县和扎达县之间,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达坂的另一方是个奇特的世界,这里有大半年的封山冰冻期,不到来年6月冰雪消融,连飞鸟也难以逾越。6-10月才是冬藏、夏贮和部队换防的黄金季节。施工部队之所以心急火燎地开进,甚而违背自然规律,盖因施工期短,需要抢速度,争时间。六月进点,十月下山,这是定律。七连自二月底进驻那布罗,天天挖雪不止。战士们上工“三件宝”:十字镐、墨镜、皮手套。超强度的作业,高原紫外线的强烈照射,使他们和非洲人无异,黝黑的脸上一道白眼圈和白牙齿格外显眼。那道眼圈是长期戴墨镜落下的。两个多月,七十多天,他们的施工像蜗牛爬树一样,天天从头开始。白天挖通,夜来填平,周而复始,日日循环。我们同是库车当兵人,见了他们,心里自然涌起几多感慨几多钦佩。</p><p class="ql-block"> 查看中国地图,西藏高原的湖泊星罗棋布。湖泊密集的地方,地热同样充足。七连的驻地就有一眼冒着蒸蒸热气的泉眼。四周稍加修饰,就是一口温泉。水温可达六七十度,还需挖导渠降温。我和刘天禄所长来到温泉边,擦把脸,又洗了头,闻到一股浓浓的硫磺味,经温泉清洗的头发,飘逸、光滑。战士们在温泉边支了顶帐篷,成了战地浴室。整天冰埋雪裹的人收工归来,搓把温泉澡,是别样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随着气温日渐升高,冰雪开始消融。至5月下旬,道路保障分队艰苦卓绝的劳作方显露出端倪,碟布林达坂的打通才成为可能。至此,3万筑路大军隆隆开上了藏北高原,新藏线上的兵站个个塞得满满当当。</p><p class="ql-block"> 从噶尔到札达,只需一天路程。由于道路的原因,遵照指示,我医疗所是分批开进的。5月20日,我带领内科及部分后勤人员先期出发,是为打前站。十多台车历时30多个小时,至次日12时左右方抵达札达。途中因车辆抛锚,全体人员在冰达坂上冻饿一夜。我乘坐的嘎斯69吉普车在冰达坂上也陷入了雪窟,驾驶员陈兴国师傅左冲右突,越陷越深。方宝我们几人轮番用手刨、脸盆挖,垫上皮大衣都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际,来了道路保障分队的牵引车才救了急。至此,小陈师傅不敢有丝毫懈怠,翻越劳孜达坂时,通过的是一段堪称奇观的冰雪长廊,它是一条由人工开凿的通道,惊险而奇特。通道两侧,冰墙陡峭,冰凌倒挂。连路面也是水晶的,呲着牙裂着嘴。汽车穿行其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颠颠簸簸,上下跳跃。</p><p class="ql-block"> 翻过了冰雪覆盖的劳孜达坂,碟布林达坂又横亘在眼前。不过,前一个是上,后一个是下。汽车行进在冰雪道路上,下山比上山更难。蜿蜒而下的便道是在羊肠小道上开凿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既不能靠里,也不能向外。要命的是曲里拐弯的路面,呈内高外低状,向着悬崖一边倾斜。汽车蹒跚爬行如同走钢丝一样,裹满泥雪的车轮,还一个劲地打滑。车轮不时会悬空,谁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无论开车的、坐车的,都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有的宁愿下车步行,也不愿“坐以待毙”。我也顾不得小陈师傅的不悦,下车步行了一段。等下到谷底,人人直呼:“这是一辈子都难遇的!”我就听到随行的西安公路设计院的技术人员说:“这是天底下最难走的路,只有解放军才敢走。”</p><p class="ql-block">车过土林。</p><p class="ql-block"> 翻过碟布林,车队进入了一条黄土叠垒的峡谷,如同置身于无水海底。这就是世界独特的自然奇观——札达石林。</p><p class="ql-block">札达石林的地貌特征是陡峭挺拔、雄伟多姿。蜿蜒的象泉河在峡谷旁静静流淌,如同置身于梦幻一样的奇妙世界。夕阳西下时分,明媚的晚霞赋予土林生命的灵光:似城堡,似碉堡,似帐篷,似宫殿,参差嵯峨,仪态万千,不由得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土林的“树木”,高低差落数十米,千姿百态,蔚为壮观。刚刚穿越了冰雪世界的我们,转瞬又进入了一个梦游样的境界,扑朔迷离,似梦似幻,目不暇接。我们在九曲回肠中穿行约两小时,才走出了迷宫一样的土林。</p><p class="ql-block"> 提起札达土林的成因,据考,在100多万年前,这里是方圆500多公里的大湖,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使湖盆升高,水位线递减,冲磨出山体的层高。历经风雨侵蚀,在陡峭的山崖上,雕磨出错落有致、瑰丽壮观、令人震撼的幻海迷宫。</p><p class="ql-block"> 出土林,过象泉河,远远看见一片民居,还有久违了的树木,家家屋顶上插着三色彩旗。啊,这就是我们为之辗转两月之久的札达县。</p><p class="ql-block"> 札达是一座边境小县,距印度边界不足百公里。全县4000多人口。札达,藏语为“下游有草的地方”,地势南底北高。阿里第二大河象泉河穿境而过。全县设有四个区,其中有三个区可对印通商。什布其、底雅等三个乡还是“未改区”(未进行民主改革),政府通过喇嘛、头人统治。边防哨卡有大巴、萨让、波林、什布其。什布其是我国边境最西的一个边防站,而萨让边防站的艰苦令人闻之胆颤。</p><p class="ql-block"> 萨让边防站是乌鲁木齐军区上百个边防站中最偏远、最艰苦的一个。我亲耳聆听过一个边防战士的自述,它的艰苦让我咋舌。为险山恶水所阻,这里的交通闭塞,不通公路,边防战士换防需步行四天,许多路段连马匹都不能走,运送给养全靠雪山之舟的牦牛和羊群。他们说,给羊和牦牛的背上绑一袋面粉,昼行夜宿,放牧一样地赶着尚需一周时间。到了站点,雨淋、汗湿,面粉成了半袋不消说,还带一股羊嬗、屎尿的混合味。这里没有吃菜蔬一说,七、八月间,靠着挖野韭菜、野洋葱度日,往往吃得中毒。战士们大都面如菜色,严重的营养缺乏症。1982年,总部调研组来到这里,临走,一位处长流着泪说:“我走遍了全军多数边防、海岛,从没见过这样艰苦的地方。我们身在北京坐机关,下趟基层都觉得像吃了多少苦似的,你们却常年生活在这里。我回去要把录像放给他们。”有如此暖心窝的话,战士们觉得值了。南疆军区副政委林忠对我说:“我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过朝鲜,吃过多少苦,走过多少路,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地方。那个路不叫路,既不能走,也不能爬。既不是沙,也不是石。清一色的砾石片,踩上去哗哗坠落,只能手足并用,蹲着、靠屁股挪,连指甲都趴出了血。”他曾是我的老政委。南疆军区罗源泉副司令员则说得更直接:“老子光着屁股打日本鬼子,什么苦没吃过。就没见过像萨让这样的鬼地方。”他说的“光着屁股打日本”,是指在一次追击敌人的战斗中,一个连队的多数人跑肚拉稀,拉屎就得掉队,想不掉队,就脱了裤子,边走边拉。等和日本兵遭遇时,哪还顾得上穿裤子光着屁股一个冲锋打过去,打得鬼子蒙头转向:不明白这是什么魔法。阿里人说,去北京容易上阿里难。这里人说,上阿里容易到萨让难,萨让的艰苦可见一斑。30年过去了,如今的萨让不知会怎么样了。</p><p class="ql-block"> 我全部人员于5月29日抵达札达,并迅即开展了对病员的收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从1983到2013年,时光流逝了30个年头。当我坐在电脑前回味和记叙这段经历时,依然感到阵阵眩晕。</p>